到这时候,丁小美才知道,他原来还是市里的大干部,而不是县里的小干部。
她爸一听,也对他更加恭敬,掉头冲有些不知所措的丁小美说:“小美,你去送一送桂同志。”
桂新华接口说:“好吧,我正好跟她说几句话。进了大学,应该如何搞好学习,成为一个优秀的大学生。”
妈妈说:“对,小美,你应该多听听桂同志的话,向他学习。将来争取也分到政府里,当个什么官。那就有出息了,我们脸上也有光。”
丁小美心里有些不愿意,也隐隐有些担心。担心什么,她当时不是太清楚。桂新华和爸爸妈妈都这样说,她就只得出去送他了。
出了院子,狭窄的宅路有些黑暗。到了前面的村路上,稀疏地有些路灯,照得能看清夜幕下小山村朦胧的轮廓。
桂新华等丁小美走近去,就与她并肩而行,眼睛不时地偷窥着她丰满的侧影。
他沉默了一会,才开口说话。说话的口气,跟刚才明显有了不同,带着一个男人不应该有的那种柔音:“丁小美,你的条件,其实是很不错的。”
丁小美心头一跳,不知他这话是什么意思,就侧过脸去看了他一眼。没想到正好与他荧火虫一样的目光撞在一起。
她的心一阵急跳,连忙掉开目光,垂下头去。
“你长得很漂亮。”桂新华的本性开始暴露,“这也是女孩子的一种资本,真的。”
见丁小美不吱声,他又说,“你到了大学里,可不要忘了我哦。其实,我帮你,也是看见你,怎么说呢?长得漂亮。真的,你不要有什么想法,爱美之心,人皆有之嘛。”
说着,身子好像没有骨头一样,往她身上贴来。手还故意在她的左手背上碰了碰。
丁小美下意识地往旁边闪了闪,嗫嚅说:“我不会,忘记你的,桂大哥。以后,我就叫你大哥吧。”
桂新华说:“这就对了,我听着,心里好开心。”手轻轻在巩她的背上拍了拍。
丁小美一惊,但没有跳开去。
到了村口,桂新华转身面对她,眼睛幽幽地盯着她说:“你回去吧,放心好了,马上就会有录取通知书寄过来的。特困证的事,你就等我电话。”
丁小美有些激动地说:“那桂大哥,你路上要当心点。有事,给我打手机,拜拜。”丁小美给他摇了摇手,就转身往回走去。
桂新华却站在那里看着她,一直到看不见了才回过头,朝对面的路口走去。
桂新华俨然一个深入山区访贫问苦的大干部,在丁小美家两间不大的房子里走来走去,这边看看,那边瞧瞧,还不时地作着一些简短的评论:“哦,是比较清贫。家里除了一副砖灶,两张床铺,一张吃饭的桌子外,没有其它东西了,可以申办特困证。我一回去,就帮你们往上反映。”
丁小美爸感激不尽地说:“那真是太感谢桂同志了,您对我们家的大恩大德,我们一家人,永远都不会忘记的。”
桂新华听了,更加拿腔拿调地说:“关注民生嘛,现在国家很重视贫困生的问题。要求做到,啊,这个这个,每个考取大学的学生,都能上得起学,都有饭吃,有衣穿,对吧?构建和谐社会嘛,我们不能让一个贫困家庭的孩子上不起学,或者饿着肚子上学。呃,所以说,这是我们应该做的事情。丁小美,你说我说得对不对啊?”
他像开会作报告,又像背一篇不太熟练的课文。丁小美听着,心里有些难过。可她以为这是他平时作报告作多了形成的习惯,就轻声说:“是,您说得是。”
桂新华的头几乎要碰到丁小美家低矮的屋顶了。他的身子在昏黄的电灯底下晃来晃去,被投影在墙上的巨大身影不断地变幻着形状,活像个魔鬼在张牙舞爪地活动。丁小美屏住呼吸,紧张地缩在他的身后,不敢轻易说话。
桂新华转了一圈,才在丁小美家堂屋中央的那张方桌边坐下。他跷起一条二朗腿,在方桌底下一抖一抖,突然掉头看着丁小美说:“丁小美同学,你的特困生申请报告,写好了没有?”
妈妈连忙拿出爸爸下午买回来的那包香瓜子,倒了一半在桌子上:“桂同志,剥点吃吃。”又去忙着削苹果。
丁小美抬起头,涨红脸说:“下午,我写了个草稿,不知行不行?”
“你拿来,我看一看。”桂新华的官腔把爸爸妈妈都镇得一惊一乍的,满脸堆笑。
丁小美从口袋里拿出那张折得方方正正的纸,打开,有些畏惧地递给桂新华。桂新华接过,眯眼看起来。
丁小美和爸爸妈妈都紧张地注视着他的脸色,不敢喘气。
看完,桂新华抬头对她说:“写得还可以,只是简单了点。”
丁小美轻轻舒了一口气。
桂新华又说:“我回去,帮你改一改,然后用电脑打印出来,再交上去。”
“那就费您的心了。”丁小美垂下头,轻声说。她发现桂新华的眼睛一直在她身上打转,就吓得不敢抬起头来。
“嘿嘿。桂同志,我听小美说,你是市政府的。不知您是哪个部门的?”丁小美爸诚惶诚恐地问。
桂新华稍微愣了愣,才回答说:“我是国家安全局的,也就是负责保密工作的。你们听说过吗?以前跟公安局在一起,后来分开了,是一个独立的机构。”
丁小美爸憨厚地笑着说:“我们山里人见识少,让桂同志笑话了。”
桂新华又说:“我们的这个工作性质,决定了我们平时为人处事都有些神秘。是的,许多事情,我们连自己的家属,亲朋好友都不告诉的。”
“哦,是这样。”丁小美爸似懂非懂地点着头,讨好地说,“不过,桂同志,你一看,就像个当官的人,一脸的福相。嘿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