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李秩心中,顿时又轻松了不少。却装成一幅非常沮丧模样,低声补充,“你说得不无道理,只是,唉,只是人人都藏着私心,怎么可能成得了大事?!唉,我读书少,说不过你,就不跟你争论了。反正,一句话,将来若有需要,李某有的,就是令兄弟的,你可以随时派人过来拿,李某绝不皱眉!”
“多谢季文兄体谅!“刘秀心里,也悄悄松了口气,笑着再度向对方拱手。
“有什么体谅不体谅的,你说得有道理,我虽然年龄比你大了些,却不能固执己见。”李秩笑着还了个半礼,笑着摇头,“来,先入座喝茶,咱们兄弟边喝边聊!”
说罢,就命仆人入内摆开矮几,请刘秀和李通落座,然后亲手烹茶宴客。刘秀推脱不过,只好顺着他的意思,坐在了左上首。李通则选了右侧位置,笑脸相陪。不多时,壶中水沸,李秩一边优雅地向内倾倒茶粉和香料,一边大声说道:“李某原本是一个混吃等死的二世祖,平素除了喜欢饮茶吃酒之外,根本没什么其他念头。而老贼王莽篡位以来,倒行逆施,害得吏制糜烂,民不聊生。再蹉跎下去,李某就连混吃等死都不可得了,所以,只能效仿当年的陈涉吴广,宁可舍掉自己一条性命,也要颠覆暴秦之天下!”
“季文兄的气魄,小弟佩服!”刘秀的脸色被铜壶下的炭火,照得忽明忽暗,坐直身体,大声称赞。
“什么气魄,不得已为之罢了!”李秩拿出一柄看不出年代的银勺,一边在铜壶中轻轻搅动,一边继续笑着摇头,“若论气魄,令兄伯升,才是当世无双。那年我明知他偷偷救了马武,却故意不肯点破,就是佩服他这种无惧权势,义之所在,虽千万人吾往矣的英雄气度。后来随着跟他相交日久,愈发相信,能推翻王莽,还天下朗朗乾坤者,必是伯升!与他相比,世间所谓英雄,皆不过是争虫之鸡鹅尔!”
“季文兄过誉了,家兄对季文兄,也极为推崇!”刘秀被夸得非常不好意思,笑着替哥哥刘縯谦虚。
“不是客气!”李秩丢下银勺,声音急速转高,“若非英雄,岂能让李某如此心折。文叔你有所不知,如今宛城,非但李某一个人,愿意推令兄为主,重整汉室山河。还有若干世家大族,也甘心为令兄所用。他们暗中与某约定,伯升兄举事之后,若是前队精锐敢倾巢而出,大伙就带领家丁,拿下宛城,抄了其后路。然后跟伯升兄前后夹击,打官兵一个首尾不能相顾!”
一番话,说得血脉贲张。激动处,双拳紧握,胸口不停上下起伏。宛若已经带着数千兵马,立刻要于官军去一决生死。非但把刘秀给听了个两眼发直,其堂弟李通,也张大了嘴巴,双颊生火,半晌,都不知道该如何应对才好。
“季文兄,季文兄过奖了!”刘秀身体一僵,顿时再也拜不下去。
他当初只不过烧了一条山谷,在李秩口中,竟成了火烧太行山。而所谓剑斩黄龙,更是无稽之谈。那怪鼍模样再凶,体型再大,也是禽兽之属。跟传说中的能够主宰江山气运的龙王,半点都搭不上关系!
正准备低声解释上几句,手臂处,却又传来了一股大力,紧跟着,又听李秩笑着补充道:“既然来了,就赶紧屋里坐。我已经命人去城里最好的酒楼去订菜肴,半个时辰就能送到。咱们哥三个,今日定要一醉方休!”
“不敢!不敢!”被对方的热情“烤”得浑身上下都不自在,刘秀停住脚步,笑着摇头,“季文兄赐饭,小弟按说不该推辞。然而家兄这次派小弟前来宛城,还有许多事情要做。断不敢因为贪图一时口腹之欲,耽误了家兄所托!”
“哎——,饿着肚子,怎么做得了事情!”李秩坚决不可松手,摇了摇头,大声反问,“况且既然来了宛城,什么事情还需要你亲自动手。只要吩咐一声,我李氏上下两百余口,任凭调遣!”
“是啊,文叔,先吃饭,然后事情交给我跟家兄来做!”李通也不愿慢待了刘秀这样的贵客,笑着在一旁大声帮腔。
“这,如此,就叨扰两位兄长了!”刘秀无奈,只好放松了力气,任凭李秩将自己扯进了房内。一抬头,立刻又被屋子内的陈设,晃了个两眼发花。
只见靠近墙壁的檀木架子上,摆满了各色奇珍异宝。有的看上去古意盎然,有的却是金光灿烂。还有一部分,则看不出年代和质地,但无论造型还是铭文,都透着一股子浓郁的沧桑之感,让人的目光匆匆一扫,就立刻知道此物价值非凡。
“我李家名下,有几处当铺开在宛城。所以平时会收到一些先秦时留下来的物件。家兄不忍心让其被糟蹋了,每次遇到死当,就都自己花钱买了下来。”李通为自家哥哥暴发户般的收藏癖好觉得脸红,小声向刘秀解释。
“这些东西,虽然正如晁大夫所云,饥不可食,寒不可衣,但每一个物件,都对应着一段故事。让其落在那些败家子手中烂掉或者毁掉,实在可惜。”李秩却丝毫不领自家堂弟的情,接过话头,带着几分炫耀的口吻补充,“文叔卒业于太学,当读过嘉新公的大作,《西京杂记》。上面曾提到司马相如未发迹前,曾拿自己穿的鹔鹴裘换酒,与卓文君吟赋作乐。如果这鹔鹴裘落在别人手里,最后结局无非是一团抹布。而落在李某手中,则可以吊古怀今,平添几分斯文之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