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弟子,弟子不是受了公主的两度相救之恩,没法推辞么?”刘秀信手从阿福手里接过汤药,吹了吹,轻轻送到许子威的嘴边,“并且孙夫子也不愿意娶室主为妻,即便弟子不帮忙从中穿针引线,以他们两个的本事,想必也能找到别人!来,师傅,您别管这些,先喝药。事情已经过去了,皇上即便有所怀疑,也不会怀疑到弟子身上!”
“你倒是想得轻松!”许子威顺从地低头喝掉了汤药,然后继续小声告诫,“皇上,皇上要真的那么好糊弄,当年就不可能未废一兵一卒,便取了大汉的江山。他现在不刨根究底,要么,是有更重要的事情,一时半会儿无法分心,要么是因为心疼女儿,不想跟室主殿下反目成仇。”
“皇上心疼室主?师傅,您说皇上会心疼室主?”刘秀不敢苟同许夫子的意见,一边给对方喂药,一边轻轻摇头,“他当年,可是毫不犹豫地逼死了自己的长子!”
“那是王宇自己找死!”许夫子却忽然脸色大变,一把推开药匙,喘息着大声强调。“皇上千错万错,唯独诛杀隐太子之举,一点儿错都没有!你已经在太学里读了三年书,怎么还跟着人云亦云?!”
“是,弟子知错了,师傅息怒,师傅您老人家请息怒!”从来没见过许子威发这么大的火气,刘秀赶紧低头认错。马三娘听见了屋子里的动静,也赶紧冲进来,坐在床边轻轻给老人捶背。姐弟两个废了好大的力气,才终于让老人消了火。然而,屋子里的气氛,却不再像先前那样温馨。
“文叔,老夫这身体,恐怕是熬不到下一个冬天了。也不可能,再像先前一样,终日手把手地教你!”见把刘秀和马三娘吓得脸色灰白,手足无措,许子威自己也觉得有些后悔,忽然叹了口气,幽幽地道。
“师傅您这是什么话?您老不过是偶感风寒而已!”刘秀闻听,赶紧跪在床边,低声出言安慰。马三娘心里虽然着急,也迫不及待地在一旁帮腔,“是啊,义父,刘三儿他刚才胡乱说话,等会儿我把他拖出去打屁股,您老可千万不能自己咒自己!”
“偶感风寒,偶感风寒会一躺小半年么?”见两个孩子对自己如此关心,许子威顿时觉得好生满足,又摇了摇头,笑着补充,“我自己的身体什么样子,自己知道。行了,文叔你别再睁着眼睛说瞎话了,三娘你也别再试图安慰老夫!老夫读了一辈子圣贤书,难道还看不破生死么?”
“师傅!”
“义父!”
刘秀和马三娘不知道该怎么再安慰老人,齐齐红了眼眶,抬头抹泪。许子威却又笑了笑,继续低声道:“老夫必生所学,差不多都传授给了文叔。他这三年来,又跟三娘你一道练武不缀,身手即便达不到万人敌,寻常十多个壮汉,肯定奈何他不得。如此文武双全人物,老夫这辈子,就见过两个。一个是文叔,另外一个就是当今圣上!
顿了顿,不待刘秀和马三娘回应,他又快速补充,“所以,文叔,你且莫小瞧了天下英雄!皇上,皇上似你这般年青之时,绝对不比你差。而几十年翻手为云,覆手为雨,让他如今更变得高深莫测!”
第一百一十三章大雪飘飞孤树斜
“这……”本能地向身体向后躲了躲,一天之内,刘秀第三次不知所措。
不想娶皇帝的女儿回家,理由居然忘不了过世多年的妻子。如此充足的理由,刘秀不知道自己该不该相信!
偌大的长安城内,除了他的老师许夫子之外,哪个男人不热衷于功名利禄?
放眼太学上下,如果有机会将皇帝的女儿揽入怀抱,有谁能够不怦然心动?
吴汉师兄的例子就在眼前,从不文一名的白丁到正五品骁骑营都尉,不过是差了一桩婚姻。自从目睹了吴汉的飞黄腾达之后,多少师兄师弟都羡慕得抓耳挠腮?
“九道题,其实真的不是很难。也许当初再认真些,就答出来了。也许当初多少再豁出去一些脸皮,就能坚持到最后。答不出来,被公主羞辱又怎样?官场中,被上司羞辱的时候就少么?从不入流的亭士到正五品高官,多少人得爬一辈子?而吴汉……”
类似的议论,刘秀隔三差五就能听到一回。他自问做不到吴汉那样为了功名豁出去一切,但是,如果皇帝肯定主动让公主下嫁的话,他真的不敢确定自己是否也会像孙豫这样,千方百计试图拒绝。
店小二悄悄地端来了热茶,然后悄悄地退了下去。
孙豫端起他自己面前的茶盏抿了一口,笑呵呵地摇头:“不敢相信么?但孙某发誓这是实话!不是每个人都想平步青云,至少,孙某不是!”
刘秀接不上对方的茬,本能地又往后躲了躲,仿佛距离对方太近,会突然无地自容。
“也不是每个人都终日想着互相坑害,至少,孙某不是!”又轻轻抿了一口,将茶盏放下,孙豫继续笑着摇头。干净的峨冠,被阳光镀满了淡淡的金。
白色的水雾,从茶盏里飘起来,挡住刘秀的视线。更多的阳光,透窗而过,将孙豫身上的素袍,也照得华贵异常。
刘秀忽然明白了,为什么自己第一眼看到孙豫,就觉得此人与众不同。干净,不是一般的干净,从头顶到膝盖,从眼睛到手指。此人浑身上下,居然不惹纤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