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四章 却见蚍蜉立云端

大汉光武 酒徒 4586 字 10个月前

许子威看着她匆匆远去的背影,再看看满了通红,却忽然变成了闷嘴葫芦的刘秀,忍不住在心里悄然叹气。

刘秀见状,心里不免涌起了几分负疚。但与此同时,阴丽华的影子,在眼前却愈发清晰。

好在邓禹和朱佑两个足够机灵,察觉屋子里气氛尴尬,立刻想办法转移了话题。恰巧朝庭兵马在入冬后,打过几场胜仗,师徒倒也不乏谈资。东拉西扯了片刻,尽欢而散。

第三个学年很快开始,少年们的功课,更加繁重。而为了督促所有人上进,太学里边,也经常将高年级学生组织起来,面对面切磋学问。对获胜者不乏奖励,对失败者却不加任何惩罚,只要积极参与,肯定不会吃亏。

这些切磋交流活动,原本都是刘秀等人再次大展身手的好时机。但是,他们却牢记许子威的教诲,轻易不再露面儿。平素要么躲在藏书室里苦读,要么去孔家庄园里头修行射、御二技,生活中虽然少了与外人竞争的乐趣,每个人的本事,却都与日俱增。

时光忙碌中过得飞快,眼看着,就又来到了初秋。许子威的乞骸骨表章,依旧没获得皇帝的恩准。刘秀怕老人烦闷,去许家的次数,便越来越勤。能帮忙处理些杂务,就处理一些杂务。能陪老人吃口热乎饭,就陪老人吃顿热乎饭。时不时还找些奇闻逸事来,哄老人开心。

许子威见他孝顺,愈发觉得自己这个关门弟子收得值!虽然无法让他做女婿,也不再藏私,将平生本事倾囊相授。甚至包括一些为官之道,官场上的争斗手段,都举了实际例子,手把手教了个清楚。

这一日,刘秀在许家开完了小灶,匆匆返回太学。才在寝馆里换了衣服,正准备继续去藏书楼苦读,门却忽然被人用力推开。快嘴沈定待带着满身的怒气,一头闯了进来。

“怎么了,沈兄,谁惹到了你头上?”刘秀对这位直心肠的官宦子弟印象不错,见他被气得脸色铁青,忍不住低声询问。

“还能怎么?太过分了,他们怎么能吃相如此难看!青云榜,青云榜以后就彻底成了耻辱榜,沈某的名字,今后也彻底跟那几头臭蛆一道,烂了大街!”

“青云榜?”自打吴汉做了驸马之后,刘秀依旧很久没听到人提起过这三个字,忍不住皱着眉头重复。

“你一直躲在藏书楼里,两耳不闻窗外事,当然不知道!”沈定看了他一眼,咬着牙挥舞拳头,“既便知道,估计你也不会在乎。毕竟皇上那里,你已经留下了名字,不像我们这些人,日日想着如何能扬名立万!”

“到底怎么回事儿?沈兄,我怎么越听越糊涂了!”刘秀被弄的满头雾水,忍不住低声抱怨。

“青云榜,青云榜终于重开了。”沈定左顾右盼,终于照了个柔软的枕头,一拳砸了上去,“大伙日日盼着这个榜,希望能在上面留下自己的名字。所以每次切磋,都倾尽全力。结果呢,这次上榜十人,王麟、王固、王璋、王恒他们,就占了前八。只把第九和第十,留给我和苏著!这他妈的哪里还是什么青云榜?分明就是耻辱柱!沈某大好男儿,却被他们偷偷拿去填了茅坑!”

注1:绣衣,绣衣使者,汉武帝时的一种荣誉。被赐予绣衣的人,可以替皇帝体察民情,监督政令实施,弹劾地方百官。

注2:爆竹,这里指的是古代爆竹。即用火烧竹子,发出爆裂声来辟邪。

第九十四章却见蚍蜉立云端

太学向来就不是个能藏住秘密的地方。

就在当天下午,皇帝亲自调阅岁末大考试卷,并且钦赐笔墨书砚和铜尺给前五名考生的消息,就传遍了整个长安。紧跟着,在一双双无形之手的推动下,那具谁也不知道怎么用的铜尺,也被画在了一张张价值不菲的白绸上,迅速走上了许多达官显贵的案头。

“皇上对某些人尸位素餐不满,准备从五经博士中启用贤才了!”

“皇上恼恨复古改制进度太慢,要抽调学生去各司帮忙!”

“皇上有意给太学中品学兼优者赐予绣衣,前往各地督查田亩归公事宜!”(注1)

“皇上……”

随着雪片般的白绸图样,还有无数流言,在城内城外不胫而走。文武百官们忐忑不安,地方望族也都急成了热锅上的蚂蚁。太学里的老师和学生们,更是一个个人心惶惶。然而,让所有人始料未及的是,除了当日派身边太监欧阳朔去太学走了一遭之外,大新朝皇帝,当世第一大儒王莽,没有再做任何其他安排。仿佛那件事从未发生过,或者只是自己一时心血来潮,做过之后,便提都不再愿意提。

很快冬假开始,家距离长安较近的学子纷纷返乡探亲。随即,除夕来到,皇帝和文武百官开始冬沐。人们的注意力迅速转移到别的地方,喧嚣声也越来越低,最终,随着“霹雳吧啦”的爆竹声,所有流言,都消失得干干净净。(注2)

刘秀、邓奉、严光、朱佑、邓禹五个,也终于松了一口气。不再整天为被卷入漩涡中而提心吊胆。长安距离新野颇为遥远,假期长度不足以供大伙走个来回。所以,大伙也不去想回家探亲的事情,继续躲在藏书楼中,终日与竹简为伴。

他们各自的老师,当然不会忘记自己的得意门生。除夕之后,便陆续邀请五名学子到府上用宴。包括严光的老师阴方,念在自家弟子年前曾经给自己挣足了面子的份上,也勉为其难地请了一回客。并且拧着鼻子,让严光把刘秀也一起叫了过去。

这种彼此之间都很勉强的家宴,当然不可能吃出什么味道。刘秀在阴家,甚至连阴丽华的面儿都没见着,便又被阴盛以学长的身份好一通教训。勒令他今后低调行事,切莫再乱出风头,以免连累师门。顺便,又隐隐地告诉他,如果没有足够的靠山,即使连年岁考都名列前茅,也未必能混到太高的官职。而像阴家这种“豪门”,绝不会跟一个九品下吏联姻。没有父母之命,所有打阴家女儿主意的人,都是痴心妄想。

邓奉勃然大怒,当场就起身打算拂袖而去。倒是刘秀自己,假装没听出阴盛的话外之意来,硬拉着邓奉坐到了酒宴结束,给严光撑足了面子,才礼数周全的起身告辞。

回到太学,严光心中负疚,少不得要向大伙赔罪。刘秀却笑了笑,摇着头道:“脸都是自己争来的。想要人看得起,咱们今后作出点儿模样来就是,何必计较这一时短长?把功夫和精力都浪费在这种妄人身上,太累,也不值。”

“你倒是想得开!”邓奉在旁边闻听,忍不住又出言讥讽。然而,不满归不满,他却也知道,眼下大伙的确没有跟阴家平起平坐的资格。所以,当晚一个人居然读书读到了后半夜,直到鸡叫声响起,才趴在桌案上沉沉睡去。

第二天中午,却是许子威安排了家宴。少年们一改昨日的拘束,在许家谈笑风生。只是许子威因为年纪大了,无论精力和体力都远不如前两年。才陪着大伙吃了一小会儿,便让三娘出来招呼师弟们,而他自己,却由阿福搀扶着,回了后宅。

“老师最近怎么了?莫非是天气太冷,染上风寒了么?请过郎中没有,郎中怎么说?”刘秀看得揪心,趁着周围的仆妇们不注意,悄悄向马三娘打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