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在营帐中的鬼菩提想到这里,她忽的展颜一笑,这是很少见的事情,事实上自从那个长成男人的男孩死在太阴宫之后,她便很少这样效果,而她若是笑了,那大抵便是与他有关。
营帐中的篝火还在跳跃,鬼菩提坐回了她的位置,她忽的看向房间中的某一处,言道:“出来吧。”
篝火跳跃,营帐中悄无声息,只有鬼菩提方才发出的声音还在来回作响,除此之外便再无任何回应。
鬼菩提皱了皱眉头,她再次言道:“既然来了又不愿出来相见,怎么害怕我这二师娘杀了你吗?”
这话出口,那营帐黑暗的角落中忽的一阵空间扭曲,在扭曲的黑暗里,一道身影迈步而出。那是一位身着黑衣的少年,眉目算不得清秀,但眸子却很是好看,像是一池春水,干净透亮,但水底的深处,沙尘的掩盖下却又藏着一把把蒙尘的刀剑。
那少年迈步走到了鬼菩提的跟前,伸出手朝着鬼菩提恭恭敬敬的一拜,嘴里言道:“弟子徐寒,见过二师娘。”
但这样的恭敬却并未得到鬼菩提应有回应,她只是冷哼一声然后问道:“来多久了?”
徐寒回道:“有一会了。”
“怎么?家里那么多美娇娘不看,跑来偷看你家师娘,不怕去到了阴曹地府,你的师伯把你给劈了?”鬼菩提又言道。
徐寒不敢接茬,只能如实言道:“师娘在发呆,我想必然有所思虑,不敢打扰故而只能立在一旁。”
听闻这话的鬼菩提顿时一愣,大概是因为又想起方才的思绪,她蓦然沉默了下来,脸上的神情也变得复杂了几分。徐寒看着此刻的鬼菩提,见她如此沉默,故而发问道:“师娘方才在想什么?”
鬼菩提抬头瞟了徐寒一眼,说道:“想你那混蛋师伯。”
徐寒似乎对于这样的回答早有预料,他并未表现出太多的诧异,反倒是在那时淡淡一笑,言道:“那可真好。”
“好在何处?”鬼菩提挑眉问道。
“能记得师伯的师娘,自然就应该还是那个师娘,这不好吗?”
鬼菩提对于徐寒的话不置可否,而是在那时又说道:“但我想的可不是你那混蛋师伯的好?”
徐寒似乎有些诧异,他不免又问道:“这么说来师伯当年也干过让师娘不喜欢的事情?”
“那可多得去了,只是我大人不记小人过,不与他一般见识,但唯独有一件事情,我始终耿耿于怀。”鬼菩提语气轻松的言道,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二人几乎都并未提及双方此刻的立场,彼此间谈话更像是在拉着家常回忆故人一般。
“愿闻其详。”徐寒笑着回应道。
鬼菩提微微迟疑,然后便点了点头:“也好,说给你听听。你小子也是个能骗女孩子的家伙,你帮我看看当年你师伯给我编的这个故事到底是真是假。”
说着鬼菩提的双眸之中目光变得深邃了起来,她沉着声音开始讲述起那有关于他与她之间的第二次相遇。
和尚并没有诓骗方玉儿。
被炼入神魂之后的方月牙病情渐渐稳定了下来,但就如方玉儿需要在绵长的沉睡中去慢慢消化掉她体内的神魂一般,方月牙同样也在那之后陷入了沉睡。但这样的时间并不会如方玉儿那般需要数百年的光阴去慢慢消化,但也免不了花去年时间。
方玉儿又变成了孤身一人,虽然在这座地底的王宫中,和尚给她安排了很多很多的随从,她大可以尽情的驱使他们,甚至可以毫不夸张的说,她若是让那些仆从立马去死,他们也会毫不犹豫的献出他们的性命。
但这并不能使方玉儿开心起来,没了方月牙的冥殿之中,总是让她觉得少了些什么。虽然方月牙与所有仆从一眼称呼她为圣皇陛下,又或者和尚给她的新的职位,阎罗大人。
但月牙终究是与她一起长大的,二人几乎到了无话不谈的地步,与这些敬她畏她的仆从自然有着本质的区别。
和尚不知道在忙些什么,整日不见踪影,方玉儿愈发觉得无趣,而唯一能够让郁郁寡欢的她开心起来的便只剩下城中那个店铺中的桂花糕。
这一天,她和往常一样完成了和尚交代给她的功课——虽然她并不喜欢那些功课,但和尚告诉她这是就月牙唯一的办法。故而她压下了心底所有的烦躁,每天都强迫自己做完那些功课。然后她方才会来到这家店铺中,买上一份桂花糕,将之细细的吃完,这样这一日堆积下来的所有烦闷在这时都会理所当然的烟消云散。
可这一天却有些特别,她来得晚了些,又或者是那家店铺关门早了些。
她记不真切了,并非她的记忆不好,事实上只要她愿意她可以很清晰的回忆起以往每一天每一刻发生的每一件事情。但那天,她却记不清很多事情,因为相比于那天她遇见的那一个人,剩下所有事情都并不是那么重要。
她沮丧的看着店家关上店门转身离去,怎么叫也叫不回来,她不免有些失魂落魄,她觉得好似这一天所有的事情都变得不那么重要。她叹了口气,裹挟着铺天盖地的沮丧正要回到那阴森森的冥殿,但忽然她瞥见了一个男孩,背着一把长剑,手里提着一道油纸包裹的事物。
那油纸上印着一枚红色印泥画成的桂花,那东西她认得,那是这家糕点店特有的油纸。
她顿时眼前一亮,想也不想的从怀里掏出了一枚银子,沉甸甸的,足足五两开外。这数量足以买下这糕点店一整日做出的糕点,她觉得对方没有理由会拒绝她。
“给我桂花糕,这钱就是你的了。”所以她理所当然的说出了这样一番话。
这是她在那次被那店家拒绝后学会的第一件事情——没有人会拒绝银子,如果有,那就给他更多的银子。
但被这一把长剑的男孩却在那时以一种极为古怪的眼神上下打量着女孩,这样的打量让女孩有些不适,更有些不悦。因此,为了消除这样的不适与不悦,她又从怀里掏出了五两银子,一并递到了男孩的跟前,嘴里说道:“若是不够,我还有。”
男孩并没有如书里写的那样,说出那句恶俗的:“有钱了不起吗?”之类的话。
他就这样打量着女孩,在女孩几乎要在那样的目光中溃败下来的时候,他忽的咧嘴一笑——平心而论,那男孩长得并算不得如何好看,但那样一笑,却莫名的让女孩的心跟着快了几分。
然后,男孩举起手中的糕点,言道:“你想吃吗?”
“当然,不然我买它干嘛?”女孩这样说道,语气很是冒失,甚至有几分高高在上的味道。但这并不是她的本意,可出于某种她也说不出的心思,她在那时就是以那样的语调说出了这样一句话,似乎只有这样她方才能遮掩下自己心头莫名涌起的东西。
但话一出口,她又有些后悔,似乎很在意这样会不会让男孩觉得她就是这样一个无礼的人。
可她还来不及细想,男孩便已经将手中的糕点递到了她的怀中:“送给你了。”
他这样说道,然后便不待女孩回应过来,转身便走入了人群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