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五

当年，我叔叔辞职去开一家公司的时候，公司开业那天，我闲着没事，也去凑热闹，我记得那天是一个艳阳天，万里无云，碧空如洗。

当叔叔的那辆沾满泥巴破破烂烂的大卡车停在工业园区的时候，工业园区的重重树叶的影子斑驳陆离印在小道上。二三十个工人忙忙碌碌的卸载机器设备。叔叔在一旁叉腰指挥着，一个个子偏矮，大脸塌鼻子的男人在旁边点头哈腰给叔叔敬烟，叔叔说，老曹，你说的那个风水师怎么还没有来啊？

老曹塌鼻子瑟缩着，身子前倾，点点头笑吟吟，好像一个茶馆的老伙计，叔叔的这个下属，是一个干活麻利不招人讨厌的家伙，叔叔对他的信任，使老曹得到了这个新公司的总务处长。

就在那时，一匹马拉着两个人，朝这辆大卡车走来了。那是很瘦很瘦的老马，而且似乎有些瘸，老马走起路来慢吞吞的。老马上面有两个人，两个都是老人，他们好像是一对夫妻，男的跟老马一样瘦，女的却胖墩墩的，好像一个弥勒佛。

两个老人的眼睛都很小。看起来好像是半睡半醒的样子。尤其是那个胖胖的女人，两个小眼睛好像一块冻豆腐上，掉下两个煤灰。

老曹看见那两个老人来了，就对我叔叔说，来了来了。

这时，一只鸟飞了过来，就落在那个胖胖的女人手臂上，鸟不是鹰，更不是喜鹊，是乌鸦，呱呱的叫了三声。

叔叔听了，浑身难受，似乎有些发冷。那个瘦老头让老曹在树上折了一根树枝，他拿树枝当拐杖。原来那个老头也是个瘸子。和那匹老马一样瘸。

瘸子老头从胖胖的女人手里接过那只呱呱叫的乌鸦。他对我叔叔说，老板，今天您开张，我们来贺喜。

说完了那个瘸子老头就从马车上端出一叠一叠的盘子，他嘴里边唱道，三素三荤，一只鸭子，米饭一碗，筷子一双，晚上碗里放着18个元宝，一只水饺，15个粽子，西方之鬼，北方之狼……。

瘸子老头每说一句，他手里的那个乌鸦哇哇叫一声，塌鼻子老曹就在旁边接过那些盘子，嘴里还哼哼唧唧的回答一声，晓得晓得。

那群死老头不仅脚是瘸子，他的支气管，似乎也有问题，说了几句话，似乎中气不足，在呼哧呼哧的喘着粗气。

最后那个瘸子老头抱出一个佛龛，因为年代久远，那佛龛上的油漆已经剥落。那个瘸子老头说，老板，记住了，今天晚上给佛祖敬一杯茶，敬三炷香。磕三个头。

说完这些，那个瘸子老头把手一伸，对我叔叔说，老板给钱吧，一千块。

叔叔眼睛看着老曹，他很不高兴，请来的风水师竟然是这样一个瘸子老头，看起来神神叨叨，说了几句话就要一千，那是叔叔还是示意老曹，给他一千块钱。

瘸子老头拿了钱，笑了笑，对我叔叔说了这句话，别相信霍老舅的话，他肯定会说我陈阿四是骗子，我是不是骗子不要紧，我老婆陈阿六，可不是骗子。

瘸子老头的话还没说完，又有一匹马车来了，马车上，只有一个老头。那个老头还没有到叔叔旁边，就在那里大喊道，陈阿四，你又在招摇撞骗。

瘸子老头的胖胖的老婆一直没有下马车，也没有说话，这时，那个煤灰色的眼睛突然睁开了。胖胖的老太婆对来的那个老头说，霍老舅，好你个霍木匠，又来破坏我们两夫妻的好生意。

那个叫做霍老舅的老头说，陈阿六，哪里破坏你们两夫妻的好事？哈哈，我霍老舅不做木匠了，我跟着你，就是看中了你的脚，你的脚真漂亮。你的脚长得好，就像红孩儿的脚。要不，你脱下你的鞋子，让大家看看你的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