衙门管理户籍的书吏听到这个故事时,也感叹于她的忠贞与坚强,不动声色收过二十两的孝敬银子,不到三日便给了她一封盖了官府大印的新户籍。

拿着新身份的顾沅从衙门出来时,看着西北辽阔高远的天空,黑亮的眸浮现一丝由衷的喜悦。

她有户籍了。

以后,她不再是长安顾氏,而是肃州赵氏。

且说回这边,虎子三人刚搬完两辆板车,顾风就赶着一辆马车回来了。

他穿着一件轻便的墨黑色长袄,头上戴着顶羊皮帽子,剃去一把络腮胡子后,端正的五官就显露出来,年轻又精神,颇惹女人注目。

只是他时刻冷着一张脸,浑身上下都散发着“生人勿近”的气息,刚搬来那会儿,隔壁家的大姑娘还拐弯抹角的朝他示过好,可后来某日,她看到顾风赤着膀子劈柴,一根柴火愣是被他劈出砍人的气势,顿时吓得不敢再来。

再后来,也不知道是怎么传的,传着传着,顾风的身份就从管家变成了“以前当过土匪”、“以前当过兵杀过人的”、“以前在赌坊当打手的”……

对这些闲言碎语,顾风浑不在意。反正杀人这事,他的确干过,还干过不少。

只是顾沅有些担忧,三人成虎,人言可畏,要再传下去,以后顾风还能讨到媳妇么?

“这是夫人要的妆奁,你们俩一起抬,小心点,别磕坏。”

顾风稳稳地捧着个朱漆戗金莲瓣形花卉纹奁,放在了两个小丫鬟手,又转身去马车里拖出一个沉重的樟木箱子。

“虎子过来,这箱子你搬进西厢房。”

“好嘞!”虎子麻溜的凑了过来,别看他只有十六岁,却已具备西北汉子高大结实的体魄。

往手心吐了一口唾沫,双手摩擦两下,他就将那口大箱子搬了起来。

院子里忙碌着,正房寝屋内一片安静。

秋香色绣缠枝石榴纹的幔帐垂下,将明亮的光线遮挡在外。

顾沅又做噩梦了。

她梦到裴元彻当了皇帝,再没人能左右他,他肆无忌惮的带着精兵追捕她。

她跑啊跑,却怎么都跑不出他的视线。

他居高临下睥睨着她,目光锐利,“普天之下莫非王土,你还能跑到哪里去?回来吧,乖乖当朕的皇后。”

他朝她伸出手,那手掌越变越大,像是一座山朝她灭顶压来。

“不要!”

她猛地睁开双眼,额上是细密的冷汗,胸腔里是疯狂跳动的心脏。

她大口大口的呼吸着,手下意识的抚上不再平坦的腹部。

“没事的,是阿娘自己吓自己。”

她轻轻的呢喃着,不知是在安慰肚子里的孩子,还是在安慰她自己。

撑着身子从床上坐起,她半掀开帘子,懒懒的朝外唤了两声。

很,小春擦着手走了进来,笑眉笑眼道,“夫人怎么这么早就醒了?是我们外面动静太大,吵到您了么。”

顾沅拿了件月白绫缎长袄披上,穿鞋起身,漫不经心的问,“是顾风和虎子买年货回来了?”

“是啊,买了好多东西呢,还买了半扇猪,王妈说待会儿就用盐腌了,风干做腊肠吃。先前腌制的那些腊鱼都晒好了,正好腾出一片空位来。”

小春扶着顾沅到菱花镜前,替她梳着头,小嘴叭叭叭的没停过,不是夸她头发如缎子顺滑,就夸她肌肤赛霜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