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怎么会欠他的银子?”罗云意问道。
“我们哪里会欠他一个狗奴才的银子,这事要从一年前说起。”于是,卫红英便将这欠银的由来对罗云意娓娓道来。
原来是一年前林明辉因为一场大雨淋得生了重病,卫红英没有银子抓药,求借无门之下她只得厚颜去辅国公府找自己的姨娘余氏。当年她闹着要分家,辅国公一怒之下将她逐出家门,连卫家族谱上也没了她的名字,好在余氏还生有一子,否则国公府也容不下她。
得知女儿跪在国公府后门求见,余氏心有不忍,偷偷让丫鬟给卫红英送了一锭十两的银子,哪承想半路被主母身边的嬷嬷发现,后来这嬷嬷拿着这锭银子出现在后门,颐指气使地告诉卫红英,她已经与国公府没有丝毫关系,不过她不孝国公府不能不仁,这十两银子就当国公府借给她的,写下借据她拿着银子就可以离开了。
当时卫红英救夫心切,明知她的嫡母不会这么好心,但也已经顾想不太多,在借据上写下自己的名字拿着银子就急急离开了,自此后麻烦也就来了,隔三差五的皮六就会带人来要账,要不到银子便将家里砸一通,坞家村的村民对此也都已经习以为常,而且因为他们夫妇得罪辅国公府的原因,村民们也都和他们走得不太近,唯恐受其牵连。
“这帮狗仗人势的奴才,舅母不要担心,我将元仲留下,他武功不错!”说着,罗云意又让玉婷进来,“先取一千两给舅母。”
“是,姑娘!”玉婷从怀里掏出十张一百两的银票双手递到了卫红英的面前,“舅夫人,给您!”
“这……”卫红英有些无措地看了一眼罗云意,别说她现在从未见过这么一大笔银子,就是当年做国公小姐的时候,也从未经手过这么多的银两,“意姐儿,这可使不得,你初到京城,需要银子的地方多,舅舅、舅母这里不碍事的。”
“舅母,给您就拿着,就当我这个晚辈孝敬你们的,等到那帮狗奴才再来闹事,让他们把借据拿来,再把这银票换成铜钱,使劲砸他们脸上!”不就是银子嘛,她罗云意还不差这点儿,敢欺负她的亲人,管你什么国公府,她可不怕!
“舅夫人,需要奴婢给你都换成铜钱吗?”玉婷嘻嘻一笑问道。
“不用,不用,意姐儿,舅母知道你的心意,只是也用不了这么多的银子,一百两足足够了!”卫红英眼圈瞬间就红了。
“舅母,您就都拿着吧,要是觉得住在这里不习惯,就去城内买套房子,银子不够,只管从我这里拿,若不是有圣上不许舅舅出京的旨意,我就派人送你们去永岭和外公、娘亲他们团聚了!”罗云意从玉婷手里拿过那一千两银票,全都塞进了卫红英的手里。
“意姐儿,谢谢你!”卫红英的眼泪最终还是落了下来。
罗云意没有在坞家村久待,林明辉从山里打柴回来之后,她交代元仲两句就离开回城了。
接下来的两天,罗云意又带着王大人三人分别去北郊和南郊的皇家田庄都看了看。
这天回到王府的时候,就看到长风翘着二郎腿坐在大门外的台阶上,一看到罗云意的马车,立刻狗腿似的粘了上来。
“表姑娘,您可回来了,家里来客人了!”长风笑着说道。
“客人?什么客人?”罗云意说着就进了府门,前往海棠阁的路上就从长风嘴里猜出了他说的客人是谁,踏进海棠阁正厅的时候,就看到林明辉和卫红英有些狼狈地坐在椅子上。
“小舅舅,怎么了?”罗云意进来就忙问道。
林明辉苦笑一叹,元仲早就忍不住将事情对罗云意说明,原来是皮六那些人故意诬陷林明辉偷了银票,所以才有钱还债,甚至还惊动了官府,后来发现这银票是京城司空钱庄特有的印记,而且钱庄管事也证明银票是他家大小姐送出去的,又有元仲这个证人证明银票是罗云意送给林明辉的,此事才算作罢。
但皮六那帮人不甘心,暗中找了几个泼皮无赖竟然放火烧了林明辉的房子,如今坞家村那里已经是一片灰烬了。
“这事情官府就不管了?!”罗云意怒道。
“那位府尹大人只说天干物燥,说不定是哪个调皮的孩童擦着了火,查不到是有人故意放火的。”元仲见天色渐晚,就先带林明辉夫妇来了梁王府。
“好一个查不到!”罗云意嘲讽冷笑,这位府尹大人摆明了是偏袒皮六那帮辅国公府仗势欺人的狗东西。
从西郊田庄出来之后,已经到了晚霞满天的时候,罗云意让王大人三位司农官先回城,他们快马而行还是能赶在城门关闭之前回家的,而她则带着玉婷和元仲来到了坞家村。
坞家村就在距离西郊皇家田庄四五里外的一处山脚下,坞家村村民的主要收入就是每年农忙时去给皇家田庄做短工,也因此这个村子的村民人数并不算少,大概有五六十户人家,算是西郊这边比较大的一个村子。
平时村子里很少见外人进入,罗云意主仆三人进入坞家村的时候多少还是引起了一些骚动,依照元仲的指示,罗云意来到了一户院门前。
眼前的院落破败而干净,三间茅草房,低矮的篱笆院墙能将院内的情形一览无余,除了一把锄头、一把镰刀,晾晒的衣服下还有一个大木盆,中间的主屋门口卧着一只黑色的小狼狗,罗云意三人刚到院门前时,它便机警地睁开了眼睛,虽未吼叫,但眼中戒备已升起。
罗云意举起手轻轻叩响了柴门,不一会儿,一位素衣木钗的年轻妇人眼含疑问地走了出来,柔声询问:“谁呀?”
“这位大婶,路过的讨杯水喝!”罗云意出声答道。
很快,那妇人便来开门,见是一位小姑娘和一对年轻的男女稍稍松了一口气,笑着请三人进了院子。
“家中简陋,还请几位客人莫要嫌弃,这水是我家夫君早上刚从山里挑出来的干净泉水,三位请用!”妇人始终微笑着从旁边的厨房里给三人各舀了一碗清水出来。
罗云意仔细地打量了一下这妇人,原本刚刚二十出头的少妇看起来三四十岁的苍老模样,眉目倒是极为清秀可人,眼神明亮含笑,给人一种极为柔善的亲近感,这便是她的小舅母卫红英,辅国公府曾经的大家闺秀,如今沦为这坞家村樵夫林老三的娘子。
樵夫林老三便是罗云意小舅舅林明辉现在的身份,在这之前除了当朝丞相的三公子之外,他还有一个更为响亮的名号,那便是“天下第一才子林三少”,从名满天下的林三少变成坞家村默默无闻的林老三,罗云意不用打听也能猜想出来自家小舅舅这几年过得是怎样不堪回首的生活。
卫红英也偷偷打量了一下罗云意三人,那目光尤其在罗云意的脸上停留许久,怎么看都觉得眼前的小姑娘很熟悉,就像在哪里见过似的。
“娘子,我回来了!”就在这时,一道悦耳清润的声音从门口传来,紧接着一位络腮胡大汉扛着一捆柴走了进来,见家中有外人,忙将柴放在院中一角,拍拍身上的尘土走向前来,“家里来客人了?”
“几位过路的客人口渴,进来喝杯水!”卫红英笑着解释道,忙用一旁的木盆盛些清水来给林明辉洗手、洗脸。
林明辉只是不在意地点点头,也没仔细看罗云意三人,不过他洗脸时,总觉得有一道目光紧盯着自己,待他洗好之后转身去瞧,便看到罗云意那张笑意盈盈的脸。
时光仿佛一下子便停止定格,林明辉恍然觉得回到了很久很久之前,他最疼爱的妹妹就是这样浅笑温柔地看着他,然后略带些女儿态地问道:“三哥,你怎么了?”
“夫君,夫君!”卫红英轻轻喊了林明辉两声,发现他还是有些呆呆地看向罗云意。
“清姐儿!”林明辉不禁怔愣地喊了一声,却被卫红英狠扯了一下衣袖,这才晃过神来,恢复了清醒理智,眼前的小姑娘怎么可能是他的妹妹林菀清,只是容貌极为相似罢了。
“清姐儿?嗯,倒是和我娘的闺名有些像,我外公都是这样喊我娘的,你认识我娘吗?”听自家娘亲说,自己这个小舅舅文采斐然,长得更是面如冠玉,和眼前这络腮胡大汉可是相差太多。
“你娘?我不认识!”林明辉摇摇头,却因为罗云意和自家妹妹相似的容颜而对她淡了些疏离之意,他的妹妹早已经在十多年前就故去了。
“不认识啊,那我外公你认识吗?他在大禹朝可是很有名的,以前还做过丞相,现在有点儿可怜,在永岭受苦呢!”罗云意始终盯着林明辉。
果然,一听到“丞相”、“永岭”这些字眼,林明辉和卫红英都一脸惊愕地看向罗云意,尤其是林明辉,双唇都已经在抖动了。
“你——你外公可是姓林?”林明辉一个跨步向前急急问道。
“是呀!”
“那你娘亲可是叫林菀清?”又是一个急急的追问。
“嗯!”
“不,这不可能,这不可能!”林明辉又猛然往后退了一步,“清姐儿十几年前便和罗家四少爷一起葬身大海,她怎么可能有你这个女儿,不,不可能的,不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