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六十六章 同一类人

这一瞬,芬芳幽静的皇室花园像是坠入一个恐怖的世界,所有人目若惊呆地看着,侍卫长一鞭子下去,冷奕媃半边的肩膀已经鲜血淋漓!

但凡清楚刑法的人都知道,使鞭子,有几种结果。一种是看上去,伤势严重却并不伤及根本,另一种,是看上去下手并不重,但处处落在软肋,内伤惊人。还有一种,便是眼前这样,不留一份力道、也不用一分巧劲,端看受刑者能否得老天的眷顾,是不是能在这一场鞭刑中,留下小命。

按照鞭刑惯例,无论男女,至少受满五鞭,才能停手。

只是,这一鞭子刚下去,冷奕媃便已经经受不住,整个人都疼得撕心裂肺。她随着惯性,往后一仰,却拉动了伤口,顿时,惨烈的叫喊声,又一次席卷众人的神经。

所有人下意识地朝着冷奕瑶的脸上看去。

对自己的亲姐姐这般下手,总该有点情绪起伏。

可是,当看到她那张毫无表情的脸时,众人心尖一抖,刹那间,只觉得胆寒。

那一张脸,如花似玉、如梦似幻,站在月下,竟有点不像真人的模样,虚幻、魔魅,仿佛林中花妖。她就这么望着疼晕过去的冷奕媃,飘忽一笑,神色清润。

众人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板升起,下一刻,又是一道凌空鞭子,挥在冷奕媃的身上!

这一次,惨叫声几乎让人不忍入耳。

那种歇斯底里、声嘶竭力的叫声,简直能将人掩盖在最深处的恐惧全部唤醒。

胆小的人已经心惊胆战地挪开视线,而城府定力惊人的那些世族大家的继承人和掌舵者,目光直直地落在冷奕瑶身上,似乎在仔细揣摩她的心境。

连自家的亲姐姐,都能毫不顾忌,这世上,谁惹了她,还能不付出代价?

冷超脸上已经一片狂暴,他恨不得立刻冲上去,将冷奕媃放下来,只是,冷奕瑶的目光如有实质,在第二鞭之后,就定定地落在他的身上。那模样,似乎对耳边的惊呼惨叫,置若罔闻,不动如风。

这一刻,他终于明白,她不仅仅是在惩罚冷奕媃,更是在震慑!

她用眼前的一切,来震慑所有人!

不管是否血缘亲情,不管是否礼仪相争,但凡,触及底线,她绝不放过!

想到之前,自己和父亲竟然还想当然地觉得,可以利用她在帝都的人脉,扩充冷氏集团,待她年满十八周岁、成年之后,再想方设法地将继承权挪回,简直是天方夜谭。

这个人,压根残酷卓然、冷血至极。

五鞭已过,挂在树梢的冷奕媃已经毫无声响。

像是声带也已经被她扯破,没有了任何回声的静默才是最可怕的情况。

有人甚至怀疑,她是不是熬不过这鞭刑,已经没了气息。

只见侍卫长向旁边的皇家侍卫使了个眼色,很快,冷奕媃便被从树上放下,侍卫亲手触了触她的气息,良久,抬头,朝侍卫长摇了摇头:“没死。”

两个字,却像是将所有人拉回了神思。

冷奕瑶那冰冷的目光从僵硬的冷超身上挪开,对着地上死狗一样的冷奕媃勾了勾唇:“倒是命大。”

不过寥寥数字,众人却听得分明。

冷奕瑶压根没把对方的生死放在心上。

既然开口说是鞭刑,是死是活,她都漠不关心。即便是真死了,那又如何?

站在她身后的陆琛,忽然深深地看了她一眼。

虽然明白她被人设计陷害,想要报复回来的心理,但是,难道她对于血缘真的一点都不在乎吗?

冷奕瑶似乎若有所觉,回头看了他一眼。这也是今晚,自她从二楼下来之后,第一次对上他的视线。

她唇角上挑,隐约间,露出一丝笑容。

血缘?

这具身体本就是她重生来的,她的亲人远在遥远的世界故国,冷家上下,不过是这具身体的亲人,与她何关?

她重生过那么多次,不过是鞭打一个自己找死的人,难道还需要有负罪感?

一直静静地注视着她神色的赫默,却在众人面面相觑、脸色泛白的瞬间,倏然轻笑。

那笑声,在这静谧的环境中,就像是银光乍现,几乎惊得所有人都为之一愣。

就连冷奕瑶都忍不住微微侧头,面带疑惑地朝他看去。

自己钟意的女人这般心狠手辣,他倒像是一点都不在乎。

却见赫默擒着一抹微笑,慢慢地走到她身侧,微微揽手,直接将她搂在胸前,下一瞬,他忽然轻轻倾身,低头,直直地看进她的眼底:“等了这么久,你终于愿意显出本性了?”

从d城玻璃花房初次邂逅的那一眼,他便明白,她和他是同一类人!

在血液中,埋着冰封,砥砺前行!

无论是这世上多繁花紧簇,在他们心底里都蛰伏着漠视一切的狂傲。

她不会轻易露出峥嵘一面,但一旦触及根本,便绝无任何余地!

这一刻,赫默对上冷奕瑶的视线,脸上的气度再也不曾掩饰,此前的矜鬼高傲尽数化为邪魅狂狷,他直直地低下头,忽然俘获她的双唇。

抵死缠绵!

唇角的温度,炙热而狂放,毫无遮拦!

四周抽气声越发浓重。他却置若罔闻,只一手勾起她的下巴,另一手死死地扣住她的后脑勺,不允许她有一丝退避。

有生之年,竟然真的能遇上灵魂契约到如此地步的女人,他怎能不狂喜,怎能不兴奋?

哪怕这世上畏她如虎狼,这一世,他也认定了这个女人!

没有人能比她来得更贴合心境,也没有人能比他更懂她!

她合该是站在顶峰上的人,将这世间的一切踩在脚下。

冷奕瑶只觉得,眼前的赫默像是一团火。

从前,哪怕在元帅府的时候,再亲密,赫默也不曾露出过这一面。他们的相处,一直都是水到渠成。

相互试探、相互吸引,却依旧带着那一丝丝的保留。

这今天,不一样!

赫默像是将整个人的热情全部爆发出来了一样。他疯狂地追逐着,唇舌挑动,缠绵细腻,仿佛,不仅仅是唇尖的舞动,更是灵魂的颤栗。

有那么一瞬,冷奕瑶觉得自己的灵魂已经被他窥探。

他似乎一直站在她的身后,不动声色地为她挡开一切。可在这一刻,她明显地感觉到,赫默将她摆在了同等的地位。

不需要一个字解释,更不需要任何语言,他只是这样看着她,就能望进她的灵魂!

冷奕瑶微微颤栗,只觉得,心头像是被什么忽然烫了一下。

众人眼睁睁地看着,从来冷静自持、高冷禁欲的元帅,竟然露出这般狂野不羁的一面,而且,还是当着新任皇帝的面,和冷奕瑶这般舌吻缠绵……

一时间,长公主怔怔出神,众人面色惊愕,而唯有陆琛,陆琛的脸色,黑得几乎滴血!

他忽然向前,右手握拳,直接攻向赫默。

只是,还不待他近身,一直随侍左右的弗雷已经直接冲上前面,挡开陆琛那雷霆一击。

陆琛的侍卫长眼见如此,再不忍耐,瞬间冲了上去。

皇家宴会,竟然敢对皇帝陛下动手,他是想死!

两个高手过招,本就惊心动魄,可更让人心思浮动的,是他们的身份。

这两人,分明是元帅和陆琛最亲近的手下,这,这难道是为了一个女人,两边要正面杠上的节奏?

冷奕瑶听到耳边风声鹤立,分明感觉到那两人已经使出权利。

哪怕眼前的男人再引人入胜,她也忍不住心地叹息。

一个不小心,漏出马脚。现在可好,被这位元帅捉了现行,以后再想装样藏拙,怕是难度系数直线飙升。

她忽然推了推他的胸口,慢慢拉开距离。

两人唇角离开,一抹银丝在空中划出弧度。

激得陆琛眼色血红一片……。

“冷奕瑶!你们怎么能,怎么能这么侮辱人!”冷奕媃疯狂地往身后爬去,脸上一片惊慌失措。

她就算是再不济,再有失身份,但她毕竟是豪门出生!

鞭刑!

她竟然要求行使鞭刑!

那可是对着奴隶采取的刑法!

她怎么敢,怎么能!

“做错事,就应该受罚。这点道理,小学生都清楚,你难道不明白?”冷奕瑶轻轻地睨她一眼,目光平静,宛若在看一个乞丐做最后的挣扎。

“不!不!你不能这样!我毕竟是你姐姐!”哪怕不是一个母亲,但终归都是一个父亲,她这样对自己,难道名声就会好听!冷奕媃疯狂地摇着头:“你想让全天下都看我们家的笑话吗?”

“笑话?”冷奕瑶轻轻抿了抿唇,若有所思地嗤笑一声。“你今晚准备设计我的时候,怎么没想到,你干的事情是个笑话?”

设计她与一个“醉鬼”反锁在一间密室,然后引诱小公主来“捉奸”,当着全帝都最有身份名望的人面前,丢尽脸面,到时候,她便彻底身败名裂。

设计这出好戏的时候,她怎么不想想,她干出来的这一切才是个天大的笑话?

冷奕媃像是被魔怔了一下,吓得浑身颤抖,瑟瑟地缩着脖子,将两个耳朵死死地堵住。

她不敢去看冷奕瑶的脸,更不敢去听她的声音。

这一刻,她忽然清醒地意识到,什么叫做以卵击石,什么叫做不自量力!

她不该那么傻的以为,冷奕瑶这段时间,插手了家族企业之后,便心慈手软起来。

分明,她从来就没有对别人放松过警戒。

“哥!救我!救我。”她扑倒冷超的脚边,眼中的泪水簌簌地顺着脸颊滑下。无论如何,如果今天真的被当众处以鞭刑,别说是日后嫁人,怕是以后都没有脸再在人前露面了!

她辛辛苦苦了那么多年,从小到大,为了能博得一个好名声,吃了那么多苦,受了那么多罪,难道,就因为冷奕瑶这轻描淡写的一句话,就毁在眼前?

她疯狂地摇着头,咸涩的泪水打湿了伤疤,她却一无所觉,只像是趴着最后一根稻草一样,死死地拽着冷超的大腿,“哥,你救救我,求你!求求你了!”

父亲没有来晚宴,如今,这四周,只有哥哥一个人愿意帮她,她是真的走投无路了。

冷超面色一震,瞳孔收缩。

向来被当做天之骄女养大的妹妹,如今痛哭流涕地趴在地上,像是被人当空就要割上一刀,神色惶恐、满心绝望。拽住他的手,颤颤巍巍,抖得像是个筛子。

看到自己嫡亲的妹妹这般狼狈,冷超只觉得心都被人碾在脚下。

下一刻,他豁然抬头,直直地望向冷奕瑶!

那表情,像是无论如何也不敢相信,身为骨肉血亲,她竟然会开口提出这个处罚条件。

那目光太冷,太硬,像是无形的飞刀,刀刀落在冷奕瑶的方向。

赫默眉头一皱,脸上淡然的表情尽数褪去。冰寒刺骨的气息从四周迸发而出!此刻,他直接往前一步,挡在冷奕瑶的身前,冷冷地看着冷超,面上一派寒气逼人。

四周所有的人,只觉得,无形的威压迎面而来,像是瞬间被人抽走了空气,顿时,连大气都不敢出一声。

如果说,冷超的气度,即便是在帝都也算是不凡,但搁在赫默的面前,便完全不是一个等级了。

商人不过是精明冷酷,可是赫默,那已完全是凌驾于整个军界之上的凌冽霸气!

如果前者的目光可以用锋利如刀来形容,那么赫默的神色便强悍如金!

他本就是帝国最权贵的象征,亦是这帝国无所不能的代表!

就在两人目光交错的瞬间,一只手,却忽然从赫默的身后伸出。

那一只手,初看上去,纤细、匀称,美玉无瑕,偏偏落在赫默的肩膀上时,却带出一副跗骨风情。

冷奕瑶慢条斯理地将挡在她面前的赫默拉至身旁,在众人惊愕的目光下,娉婷一笑,眼中似有流光一闪。

众人只觉得,那一身窈窕,容色惊人,下一刻,她竟然从赫默身后直接走出,挺拔笔直地站在冷超的面前。

冷奕瑶淡漠地看着眼前紧紧瑟缩、面无人色的冷奕媃和护住她、面色冷凝的冷超,下一刻,她在众人惊愕的目光中,凌然一笑。

那笑,极高傲、极张狂,仿若目下无尘、睥睨一切!

这一瞬,所有人只觉得,光是她这一眼,便将人血液都刺激得沸腾起来。

耳边汩汩流淌的,是一种不受控制的激狂!

从未见过一个女人,不动分毫,只是一个眼神,便能让人彻底为之折服!

哪怕帝国第一将领站在她身边,却也没有将她的光芒全部掩盖下去。

这两人,就像是日月交错、交相呼应,谁都不能忽视,他们两人之间莫名的默契,以及那灼灼其华、相映成辉的炙人风采!

“你应该明白,我说出去的话,绝不会收回。”她就这么直视着冷超的眼,没有一丝转圜余地。唇角,那一抹妖娆凉薄的笑,几乎能将人彻底冻伤。

来而不往非礼也……

敢对她使用下三滥的手段,自然要承受得住她的回报。

礼尚往来、天经地义!

“你……。”冷超刚说了一个字,长公主已经不耐烦地大手一挥:“还干等着做什么?还不拖出去,行刑!”

一众皇家侍卫,目光一对,面色峥嵘,瞬间俯身,甘心领命:“是!”

既然是冷奕瑶要罚人,陛下亦绝不会阻拦,想来,今晚,这位娇滴滴的千金小姐,怕是真的要颜面尽失,从此绝迹社交圈。

“不要!不要!你们不要碰我!啊!”

凄厉嘶哑的叫声,忽然迸发。

冷奕媃像是疯了一样,死命地挣扎,左右摇晃,像是要将全身的力气全部用尽。

她的脸上,身上,所有的位置,都痉挛起来。

可没有用!

一点用处都没有!

面对皇家训练出来的铮铮铁卫,她一个肩不能扛、手不能提的弱质女流,那抵抗就像是风中的落叶,一吹就散!

“哥!哥!”她死命的叫着,嗓子已经彻底嘶哑,像是喉间泣血一般,只目光疯狂地拽着冷超,像是奢求最后一丝希望。

冷超青筋浮起,目光狂躁,双手愤怒地扣着她,眼中已一片血红。

冷奕瑶看了一眼,眉梢轻挑,慢慢走到他身前,俯身睥睨,一字一句:“我给过你们机会,可惜,你们不珍惜。如今,落子无悔!怨不得任何人!”

冷超一怔,就这么一瞬间,皇家侍卫已齐齐将冷奕媃拽起,扣在她后领处,轻轻一拖,便直接将整个人拉出门外。

“给我拖到花园里!我要让所有人都亲眼看到她被行刑!”

长公主冷然盯着冷奕媃的脸,一想到之前的种种,只觉得心底气血翻涌!

她当年瞎了眼看上了冷魏然,是她自作自受,但她的女儿,决不能受任何人怠慢亏欠!

她既然阴险毒辣地想出那种阴谋去陷害别人,如今,这些便是她应得的下场!怨不得任何人!

四周惊呼声越来越大,以至于远在大厅的二王妃和陆琛都忍不住抬头朝二楼望去。

“这是怎么了?”二王妃皱了皱眉,好好的宴会,那么多人挤在二楼是什么意思?不是要庆贺陛下登基,已经长公主回到帝都吗?怎么连长公主的影子也没了?

陆琛的侍卫长抿了抿唇,他如今掌控皇宫内的守卫,对于侍卫们的行踪自然了然。此刻,见二王妃明显面上不愉,陛下一脸不知详情、置身事外的样子,只觉得背后细细地惊出一身冷汗。

且不说,长公主为什么会不顾场合、严惩冷奕媃,如今,这好端端的宴会,怕是又要庞生是非了。

他抬了抬头,见陆琛漫不经心地看着窗外,似乎对于长公主和一众宾客的行踪并不感兴趣,想了想,到底不敢隐瞒,小声地在他耳边耳语了一番。

“你说,冷奕瑶要对她姐姐处于鞭刑?”陆琛的神色倏然一变,几乎是匪夷所思起来。

当着众人的面,对自己亲姐姐这般不留情面?

冷奕媃到底干了什么,竟然能惹得她这般?

二王妃只觉得自己儿子面上神色奇怪,正待要问,却见二楼那边忽然声音大作,下一刻,只见两个皇家侍卫直接将一个一身长袍的女子提在手上,拖着下楼。

那姿态,几乎和拽着个牲畜一样,别提“体面”二字,就连最基本的尊严也无。

她面上一惊,第一反应便是刺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