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此孙舆虽自认年长桓伊多年,社会经验丰富,此刻也只是老老实实做个衙役。
很快,桓伊的繁忙便有了解释。
会稽祝氏。
杭州所追踪的最后几批流民之一,露了马脚,就在会稽附近。
兼之,会稽祝家庄兼并土地私藏北方流民之事……即便孙舆对本世的法律尚未条条熟悉,却也知道,私藏流民,事关重大……
这是大罪!
皇亲国戚,曾有匿藏流民,在当时的宰相桓温手下,都没有活过一个人去。
何况祝家论起地位,也不过士农工商中第二位……偏偏一向决断认真的桓伊一直未曾出手。
似乎,是因尼山书院之故。
桓伊竟也是尼山学子!
与梁山伯祝英台差了七届。
如此说来,便可知他有些反常的暂停调查了。
今人多重师承,众学子一脉而来,基本如同家人之间的联系,一荣俱荣,一损俱损。今人又重名,若此事一发,且不论祝家如何,忧只忧祝英台身在尼山,牵连到整个尼山书院。届时恐怕不仅是祝英台倒霉,连尼山前前后后出去的同门师兄弟,都免不了声誉受损。
他人提起时,恐怕就会是一句,此人便是那个匿藏流民吃人血肉才富甲一方的祝家人的同门!
孙舆知道,这对于桓伊,对于那个尼山书院,都是一个难题了。
这意味着,如果他能解决,出任ceo迎娶白富美的日子就要到来了!
此时,皇帝暴毙,新帝坐了三月的皇座,就要禅位与人……短短数月换了三个皇帝,频繁的可怕。
暴毙。
虽不知京城具体情形,许多人却也明白,这暴毙二字,恐怕不太简单。
新帝是马文才。
这个具体的消息传来,孙舆大概知道,此世怪异之处,在于何人……
马文才。
能做到如此地步。
名为马文才,不知究竟是何方神圣。
……
还未清闲几日,这位新帝领兵北伐了。
孙舆对历史不是十分熟悉,只大概知道,晋时,中原以长江为界两分天下。
晋要统一,最大的阻碍便是北方苻坚。
两地分隔百年,都未能合一。
直到之后门阀贵族混战之时,李唐世家崛起,才一路征战统一天下建立唐朝。
看如今马文才举动,大唐恐怕也要被蝴蝶掉了。
蝴蝶了也没什么,反正他孙與又活不到唐朝。
若是现今能统一,也不错。毕竟,从今日所能查到的资料中可知,北地汉人的生活,简直是猪狗不如……实在令人痛心无比。
仅从字里行间所透露出的那般屈辱和任人鱼肉,对于他这个生长在团结又和谐的社会中的人来说,都是一把血腥的利刃。孙舆甚至无法形象,北地真正的生活,是什么样子。
桓伊也因此次战事,不得不暂时搁置祝家庄。
作为临近京城的太守,战时他必须更慎重的对待流寇所带来的辖地安全问题,另外出兵意味着征粮征兵,近十年来,大小战役不断,民众难免怨言,需要安抚……日常还有大大小小的纠纷打架斗殴失窃案件有待府衙处理……
所以说,高高在上的父母官也不是那么好当的。
夜色。
今日值夜巡逻的,正是孙舆。
从正街晃了一圈回来后,已是午夜,宵禁了。
他开了锁,进门,远远听到一阵幽长清冷的笛音。
庭院竹影深深,转过角去,太守大人站在月色下,横笛而立。
不得不说,古代的世家子弟,真正认真学习的,没有一个不是多才多艺的。
听说君子六艺都是最基本的。
举一个有名的例子。王羲之。
后世记载,王是散文家诗人书法家将军加宰相……
全才。
因此看到这位出身世家的太守没对着案牍上累累文书奋笔疾书,还能拿着竹笛吹奏乐曲,似乎也没什么可惊讶的。
乐声渐低,收尾余音在耳时,桓伊转身,看到身后站着个人,微怔,犹豫了下,才道,“抱歉……是打扰到大家了?”
如今夜深人静,的确不宜奏乐。只是白天公务繁忙,一直没有时间练习。
惊鸿掠影。
这曲子短音多且繁复,转音层叠,长久不练,即便天分再高,也会生疏的。
孙舆摇了摇头,“卑职今日值夜,才回县衙。”因此完全谈不上打扰。
桓伊:……
可真是实诚。
“很好听。”
桓伊失笑,“哪里好听?”
“卑职浅陋,只知道好听。”
桓伊:……
然后,厢房转角伸出几个头,齐齐赞道,“……卑职们也觉得好听。”
桓伊:“……”果然……深夜扰人清梦了。
也都是府衙的衙役。
他们都醒了,桓伊也不催他们回房去睡了,反而道,“这曲子却不是我谱的。”
众人异口同声,“那是何人?”
桓伊顿了下,“当今,陛下。”
“……”
“???”
“!!!”
孙與出口便问出了大家共同的疑问,“大人认识当今陛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