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看着老六架着刀砍倒了那个捅他的人，接着他就只看见了天，殷红的天，殷红的血，慢慢地氤氲上了他的眼睛。在殷红的世界里，他好像看见了他的爹娘，他的妹妹，还有他自己，一家人高高兴兴地。不知道是在做什么，那么高兴。他也看得高兴起来，嘴角带着笑，缓缓地，僵硬。

老六刚收了刀，就看见家宝已经合上了眼，嘴角还带着笑，想是看到了什么值得高兴的事。

这样也好。

对于他们这种人来说，能笑着死，是福气。

老六笑了笑，转过身去格开了朝他后背砍来的一刀。

离他不远的地方，当家的跟先前喊话的那个镖头张老三正在缠斗。那张老三也是条汉子，身上已有好几处刀伤，挥刀时却也不见任何退缩，大当家的刀刀取他要害，看来是不打算饶他的性命。

而那个狂妄的年轻人则被弟兄们包围了，雁姑娘也在其中。那年轻人的飞镖很是厉害，杀伤了好几个弟兄，一时间让人近不了他的身，但待他的镖用完，离死期也就不远了。

老六四处观望着，忽然看见那个姓郭的肥猪正趁乱偷偷摸到那蓝布帘子的马车前，正往里摸索着什么。

要钱不要命。

老六冷笑了一声，冲了过去，一把将这头肥猪踹翻在地，然后朝一个蒙面的少年大喊：“小龙，你他娘的快过来，六哥给你逮到他了！”

那个名叫小龙的少年听见老六的喊话，一刀砍翻对手就奔了过来，看见在地上缩成一堆的郭怀，双眼立时恨得通红。小龙一把扯下面巾，用刀指着郭怀骂道：“姓郭的，睁大你的狗眼看看我是谁！”

那郭怀吓得哆哆嗦嗦，眼睛睁开瞧了半晌也没认出小龙是谁。小龙提起刀一把砍在郭怀的大腿上，拉开了一个口子，郭怀杀猪般嚎叫，腿上的血只汩汩流出。

小龙恨道：“当初，你就是这么对我兄弟的！他不愿意给你抢绸布庄的那个丫头，你就把他带回去，一刀一刀地把他的血放干！足足有三十七刀啊！你这个畜生！”小龙说完又在他胳膊上划了一刀，郭怀已无法开口，只躺在地上奄奄一息。

老六看向已将张老三砍倒在地的二当家，她还是那样，杀死一个人跟踩死一只蝼蚁没什么区别。

老六怕她。

寨子里也没人不怕她，哪怕是那位大当家的。最怕的可能就是他了。

但老六也敬她。寨子里的弟兄们谁不是被逼无奈才上了山，她答应弟兄们的事情，没有不办的，也没有办不到的，所以弟兄们愿意死心塌地地跟着她。这次是小龙，下次就该家宝了。

老六望向家宝，他还是闭着眼，带着笑。

那边忽然起了一阵骚乱，老六看见哑巴不知什么时候已下了坡来，而纪师爷则躺倒在了地上，一动也不动。看来那个年轻人还是得手了，这下，他们一个都活不了了。

纪师爷很早就跟着二当家的了，帮着二当家出了很多主意，老六佩服的人除了二当家之外纪师爷也是一个。他们劫道只懂打杀，看见这两辆马车，不用问肯定是抢前头那辆，可纪师爷一看就知道，这姓郭的的家当全藏在后面那辆车里，还让他们挖了两个坑，用水和上，果然，那辆蓝布帘子的马车就陷住了。老六没上山前最佩服人，上了山之后最瞧不起的也是人，但见了纪师爷，他还是得佩服这些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