邢栋看着眼前的顾志云,心道,自己销毁卷宗一事,已过去这么多年了,如今倒是可以让这个顾志云来背这个黑锅了。
他只要一口咬定,十几年前,自己离任时,苏家行贿案的卷宗是在的,这卷宗是在顾志云在任的期间弄丢的。那么卷宗丢失的责任就在顾志云身上,而不是在他的身上。
如此一来,这卷宗丢失的锅,就可以让顾志云来背,而他当年销毁卷宗的事情,就再也不会有人知道。
顾志云承担卷宗丢失的责任,盖棺定论之后,他邢栋从此便可以高枕无忧了。
这顾志云急忙说道:“这……邢大人,库房重地,一直有人把手,怎么会失窃,而且,而且下官也从来没有取阅过这一册卷宗啊……”
邢栋说道:“这个么,就说不清楚了。我看顾大人只能自己想想办法了。”
“嗳,下官,下官现在还能想什么办法?还能有什么办法?”顾志云说道。
邢栋眼睛轱辘转了半圈,说道:“也不是没有办法。
比如说,顾大人正在核对卷宗档案,正巧把这苏家行贿的卷宗拿到别的屋子去检查核对了。
又因为没有核对检查完毕,所以,夜里,就把这册卷宗留在了这间屋子里,而没有放回库房。
再然后么,好巧不巧的,这件屋子就走水了……
天灾不可违抗,这屋子起火了,顾大人又能有什么办法?
如此一来,这卷宗没有了,是因为府衙着火,顾大人也是没有办法的。
虽说这卷宗也还是在顾大人的任期上没有的,严格算起来,还是顾大人的责任。
但毕竟是因为着火走水所致,不是因为顾大人工作疏忽,粗心大意弄丢了卷宗,这责任自然也要小上许多。”
邢栋笑了笑说道:“本官只是随意一说罢了,顾大人也莫要当真,究竟要怎么做,还要看顾大人自己的意思。”
邢栋心中暗道,若是这顾志云真的按照他所说的去做,安排一场假的火灾,再谎报上去,说这册卷宗是因为火灾才烧没了的,那么他邢栋便和这卷宗丢失一事,彻底没有了关系,他便可以彻底脱身了。
这册卷宗没有了,是因为府衙的一个屋子走了水。
这册卷宗没有了,是在京城府尹顾志云的任期上没有的,便是铁板钉钉的事了。
要说承担责任的话,也会落到顾志云的头上,有顾志云背这个黑锅,跟他邢栋再没有半点关系了。
邢栋心里如意算盘打得叮当响,目光闪烁的看着顾志云。
顾志云似乎想了很久,一咬牙说道:“好,好,就照邢大人的法子办了。”
邢栋心中十分得意,呵呵的说道:“本官只是打个比方,可没有给顾大人出什么主意啊?”
顾志云说道:“那是自然,下官省得。”
说罢,顾志云又道:“时辰不早了,下官不敢叨扰邢大人太久,便先告辞了。”
邢栋呵呵一笑,得意之色攀上眼角眉梢:“想来顾大人还有事要做,本官也不留你,本官让人送你出门。”
——
第二日,邢栋正走在吏部衙里的回廊上,走到一处拐角的时候,听到两个手下的官员,正在聊天。
“吏部的卷宗,咱们这自查自检,差不多要查完了吧?”
“快了,还有一小半,就快查完了。”
“嗳,剩下一小半,咱们查起来可点小心着些。”
“哦?怎么了,为何要小心着一些?”
“我听说府尹衙门自查自检卷宗档案,还自查自检出了事。”
“还有这样的事?自查自检还能出事?”
“可不是?我也是听人说的,昨天夜里,府尹衙门的一间屋子不知怎地走了水,起火了。
幸好,被值夜的衙役发现了,及时灭了火,所以没有波及到旁边的屋子,就只烧了一间屋子。
夜里,这屋子里也没有人,府尹衙门里没有人受伤,也算是不幸中的万幸了。”
“原来是这样,只烧了一间屋子,也没有人受伤,也算是运气好。
不过这和府尹衙门自查自检卷宗档案有什么关系?”
“恩,就是同这火灾有关。”
“怎么说?”
“你说吧,若是不自查自检,这些卷宗档案都在库房里好好放着的,平日无事,谁会把这些卷宗档案从库房拿出来啊?
就是因为要自查自检,这京城府尹顾大人啊,就把一册卷宗档案从库房里拿出来,拿到另一间屋子,亲自核对检查啊。”
“京城府尹亲自核对检查卷宗档案?”
“大概是因为府尹衙门的刀笔吏不够用,所以顾大人只能亲自帮着刀笔吏们一起核对检查,也有可能是这顾大人想亲力亲为,好显得自己对圣旨的重视,也好在定安侯面前表现表现,谁知道呢?
总之,这顾大人,是库房里拿出了一册卷宗,并且把这册卷宗带到了另一间屋子。
然后,他昨日没有看完,就把这册卷宗留在了那间屋子里,打算第二天再去看的,谁知道啊,谁知道啊……”
“难道这走水的屋子,就是放这册卷宗的屋子?”
“可不是吗?这火灾虽然不严重,只烧了这一间屋子,但是却把这册卷宗给烧毁了。
你说说,若是没有这自查自检,这册案卷就会乖乖的躺在库房了,又怎么会这间走水的屋子里呢?
就是因为这自查自检,所以啊这顾大人才会把案卷从库房里取出来,放到这走水的屋子里。
一册卷宗也就没有了。”
“原来如此,没有人员伤亡确实是幸事,不过却烧毁了一册卷宗,今儿只怕这顾大人要焦头烂额了吧。”
“可不是啊,若是没有自查自检的话,只是卷宗就不会进那间屋子,也不会被烧掉了。”
“所以啊,我说我们近日,在自查自检卷宗的时候,一定要小心,这些卷宗啊要小心的放,烛火什么的的也要小心看管好,免得和京城府尹衙门一样弄毁了卷宗。”
“是,是。”
邢栋站在这两人两步开外的回廊转角阴影处,听到这两人说的话,嘴角慢慢往上勾起,笑容透着得意。
看来,这顾志云真的按照他所说去了。在府尹衙里的一间屋子,弄了一场火灾,又把火灾控制在这间屋子的范围内,让人及时灭了火,没有波及到其他的屋子,也没有为此伤人。
随后,这顾志云又谎称这一册卷宗,恰巧被他带到了这间屋子里来,最后,这卷宗在夜里被烧了个一干二净。
邢栋心中洋洋自得。
这顾志云真是个蠢的,这么一来,这顾志云就主动承认了,这册卷宗是在顾志云的任期被烧毁了。那么,这卷宗不见了,就同他邢栋没有任何关系了。
顾志云这黑锅真是背的好,他邢栋从此便同这卷宗毫无关系。
邢栋在心中大笑哈哈哈大笑三声,如不是场合不对,他真想对天长啸。
邢栋往前一步,走出了阴影,他清了清嗓子,笑眯眯的说道:“你二人在此聊天啊?”
两个官员回头一看,原来是他们的上峰,邢栋,便各自朝邢栋做了个长揖:“原来是邢大人啊”
“免礼,免礼,”邢栋说道,“交给两位这卷宗自查自检之事,处理的如何了?”
“回邢大人,”其中一人说道,“自查自检的事务已经做了大半,还只剩下一小半了,不出日,就可以全部检查完来了。”
邢栋点点头,和颜悦色的说道:“恩,不错,不错,你二人这件事情办的不错,要再接再厉,尽快把卷宗档案自查自检的事务做完了。”
“是,邢大人,”两个官员各自作揖。
“恩,好,好,你们去吧。”邢栋说罢。
两个官员又同邢栋作了揖,告了别,转身推开之际,两人同时在心里想,今儿他们的上峰邢大人,格外的平易近人,格外的和颜悦色。
——
又过了几日。
乔安龄命人把邢栋喊到了府尹衙门。
在府尹衙门的偏厅中,乔安龄坐在主位上,邢栋和顾志云一左一右的坐在他的下首。
乔安龄说道:“我受了皇上的圣旨,来抽查京城三省六部等各个府尹衙门的卷宗档案。
这京城的府尹衙门便是我抽查的衙门之一。”
乔安龄端起几案上的茶杯,打开杯盖,吹了吹浮在面上的茶沫。
这次差事,是他向皇上请的旨,表面上他是在抽查京城三省六部的卷宗档案,实际目的却是为苏家行贿一案翻案。
现下,事情正在一步一步按照预定的计策发展,接下来,便是……
乔安龄将茶杯放到桌子上,说道:“我到这府尹衙门来检查卷宗档案,却不想这卷宗档案竟然少了一册。
此前,根据府尹顾大人所说,这册卷宗,是因为前日衙门里一间屋子走了水,所以被烧毁了。”
顾志云闻言,连忙站起身,朝乔安龄作揖,说道:“此事是下官失职,是下官失职啊。”
乔安龄说道:“顾大人且先坐下,府尹衙门年久失修,这火灾天降也不能全怪得你,但是毕竟是在你任期发生的,该担的责任,你也是该担的。”
“侯爷说的是,侯爷说的是,”顾志云说道。
乔安龄说道:“顾大人,先坐吧,此事过后再说。”
待顾志云坐回原位之后,乔安龄转向了邢栋。
“邢大人,今儿我找你来,也是同这册案卷有关,”乔安龄说道。
刚才,听到乔安龄说的话,邢栋正暗自得意着,他心道,看来,这定安侯已经完全相信了这顾志云的说法,真的以为,这苏家行贿案的卷宗是被大火烧着的。看来,这卷宗丢失的黑锅,顾志云是背定了的,从此以后,卷宗丢失之事,同他邢栋便再也没有关系。
邢栋心中暗道,看来这顾志云是疾病乱投医,真的弄了一场火灾,又真的跟乔安龄说,这丢失的卷宗是被大火所烧的,这么张皇失措的病急乱投医,这黑锅……他顾志云不来背,谁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