曲封点头道:“恩,被人重伤,恐命不久矣。”
“什么?”宁仪嘉惊讶道。
“宁府,我是进不去的,现在来找你,是要让你替我向你娘转达几句话,”曲封说道。
他已经油尽灯枯。
背上的血都已经流干了,他很快就要死了。
然而他还有一口气在,他还有几句话要说。
他燃尽了最后一丝生命,趁着半夜,走到了宁府门口,寻找机会,进马车。
“你要我转达什么?”宁仪嘉问道。
“一句是多谢她,至于谢她什么,她自然明白,第二句就说我此生能与她结缘,也不枉到这世上来一遭了,”曲封说道。
“好,”宁仪嘉道,“我帮你转达。”
曲封从怀中取出那个鸳鸯戏水图的荷包,递给了宁仪嘉。
“荷包里的纸条已经被我吞入腹中,这个荷包,你替我还给朝怜,放在我身上,若是被人搜出来,查出了她的东西,怕是会连累了她。你将这些荷包还给她,”曲封说道。
宁仪嘉接过荷包,看见荷包上有几丝血迹。
曲封惨然一笑:“同她说声抱歉,把她的荷包弄脏了。”
“我要说的已经说完,告辞。”
曲封说罢,走到马车车门,他轻轻拉开车门一条缝,见向外看去,见四下里无人,这才又把车门拉开了些,跳下了马车。
宁仪嘉这才看到曲封背心之处插着一把短刀,一把发簪,整个后背一片血渍。
宁仪嘉一时惊恐,又想尖叫。
这回是她自己捂住了自己的嘴巴。
……
宁仪嘉回神之后,连忙拿出帕子,开始擦车厢地面上的血迹。
地上的血迹还没有擦完,就听马车外不远处传了尖叫声。
“死人啦,死人啦。”
“有人死了,死在路边了。”
宁仪嘉心里一惊,拉开车窗的车帘一看,宁府大门不远处,靠着街边,赫然就是倒在地上的曲封。
在曲封的周围,有几个人,三三两两的围着。
宁仪嘉立刻下了马车,小跑,来到了曲封所在的位置。
“他,他是不是死了?”宁仪嘉小声的问围观着的路人。
“好像,好像是死了吧。”有人答道。
有大胆之人,上前一步,去摸了摸曲封的鼻息,肯定的说道:“是死了。”
宁仪嘉一愣,呆呆立在那里。
这日,宁仪嘉终是没有去隆升街。
她回了府,进了柴房。
“娘,我刚才见到曲封了,在宁府的门口。”宁仪嘉说道。
宁卢氏眼睛一亮:“他在宁府的门口。”
宁仪嘉点了一下头,把曲封让她转达的话告诉了宁卢氏,也把曲封让她转交的荷包给了宁卢氏。
宁卢氏会心的笑了笑。
“娘的仇没有报成,”宁仪嘉说道,“曲封说,宁仪韵有贵人相助。”
宁卢氏有些失望,摆了摆手。
她低头看了手里的荷包:“那小贱人运气倒是不错。”
突然她看到手里荷包上的那一丝血迹:“他收伤了?”
宁仪嘉沉默。
“他收伤了?伤的重吗?”宁卢氏又问道。
“娘,”宁仪嘉顿了一下,轻声的说道:“他,他死了?”
“仪嘉,你胡说些什么啊?”宁卢氏说道。
“娘,他死了。”宁仪嘉重复了一句。
宁卢氏张了张嘴:“死,死了?”
宁仪嘉点点头,将她看到曲封背后插的刀和簪子,曲封倒在路边,失了性命,没了气息的事情,一一告诉了宁卢氏。
宁卢氏听了,发呆了好一会儿,突然像是被抽干了全身的气力一般,倒在一片干草中。
她摇了摇头,似乎还是不信,嘴里喃喃道:“怎么可能?怎么可能?”
宁仪嘉抚摸着宁卢氏的背安慰道:“娘,您节哀,人死不能复生……”
宁卢氏突然“啊”的喊了一声,眼泪从眼眶里奔涌而出。
她一边嚎啕大哭,一边口齿不清的说道:
“你怎么会死呢,你怎么会死呢?
你死了,让我可怎么活?
以后的日子,你让我一个人怎么活?”
宁仪嘉见宁卢氏状态有些不对,有些不放心她,便一直呆在柴房里,安慰宁卢氏。
宁卢氏一直都在哭。
宁卢氏双目泪水如注,口中喃喃道:“我不要报仇了,不要报仇了,只要你活着就好,只要你活着就好,你活着就好,活着就好……”
宁仪嘉坐在宁卢氏旁边,不停地劝慰着她:“娘,您节哀,可别哭坏了身子才好。”
宁卢氏哪里听得了宁仪嘉的劝,依旧是一边儿哭,一边儿说道:“是我害了你,是我害了你,如果我不是想着让你为我报仇,你就不会死。
是我,是我害得你。
是我害得你啊……”
“娘,您莫要哭坏身子啊。”
正当母女二人一个哭一个劝的时候,旁边一直默不做声的佟妈妈突然开了口:“夫人,确实是您害了曲封。”
宁卢氏一听佟妈妈说的话,眼泪眼泪一涌,又一行清泪流淌而下。
宁仪嘉转向佟妈妈说道:“佟妈妈,我娘现在这么欲绝,你不好好劝着我娘一些,却往她伤口上撒盐?”
佟妈妈说道:“我说的都是事情。”
“佟妈妈,我娘待你不薄,你怎地给她雪上加霜?”宁仪嘉说道。
“老奴说的是实情,”佟妈妈说道。
她慢慢抬起头,看着宁卢氏说道:“其实,并不是原来的二小姐向老爷告的密。”
“啊?”宁仪嘉讶异道。
宁卢氏闻言也抬起泪目,带着哽咽,问道:“你,你说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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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嗳,”宁仪韵道,“当时是害怕的厉害,不过现在已经脱险了,坐在马车里,已经不怕了。”
她笑笑说道:“我没有那么胆小。”
她沉吟了一下,又说道:“只是有些担心……”
乔安龄立刻道:“也不必担心……”
他声音一冷:“我已经派人去追那个害你的人了,无论是谁,都不会再有机会加害你。”
宁仪韵一愣,转头朝他一看,只见他方才眼里的温柔骤然冷却一来,仿佛方才是一碗温水,现在却是一块冰。
宁仪韵怔了怔,随即说道:“嗳。”
金店离珍珑棋馆不远,两人说了几句话,马车已经到了珍珑棋馆的门口。
宁仪韵说道:“侯爷,我有个请求,胡同里事情,我不想让我的家里人知道,也免得他们担心。”
“好。”乔安龄应道。
乔安龄扶着宁仪韵下了马车,被门口正在整理茶杯的梅香雪看到了。
梅香雪连忙迎出来:“这是怎么了,脚怎么了?”
“香雪姐姐,没什么大碍,走在路上,不小心把脚崴了,碰到了定安侯,他就送我回来了。”宁仪韵说道。
苏承庭听到这边的动静,便也赶了过来。
他向乔安龄再三道了谢,又对宁仪韵说道:“你快回屋子歇着去,这几天别动脚了,一会儿,我让伙计去买瓶跌打药酒去。”
梅香雪将手在衣服上擦了擦:“走,仪韵,我送你回屋子。”
“好。”
宁仪韵说罢,同乔安龄道了别,由梅香雪扶着,进了棋馆后院。
——
旁晚,夕阳西下,夜幕降临。
珍珑棋馆打烊了。
宁仪韵坐在窗前,脚搁在旁边的凳子上。
她面前的小桌子上摆了两样东西。
一件是一瓶跌打药,是乔安龄派人送过来的。
宁仪韵打开这跌打药,扑面就是浓烈的味道,然而,却不刺鼻。
她倒了一些药汁在受伤的脚踝上,将跌打药柔了开去,脚踝处顿时一股热辣的爽快感。
擦好了跌打药,宁仪韵提着单脚,一跳一跳的,来到台盆处,净了手,再一跳一跳的蹦了回来,坐回到桌前。
她看着桌上另一件东西。
这是一只暖水釜,是乔安龄派人送跌打药的时候,一起送过来的。
苏承庭把这暖水釜转交给宁仪韵的时候,还转达了乔安龄的一句话:
“秋日天凉,要喝热茶。”
苏承庭在转达乔安龄这句话的时候,看了宁仪韵好几眼,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宁仪韵脸一热,抱着跌打药和暖水釜,转身就跑了进了屋子。
宁仪韵提起这只暖水釜。
这只暖水斧做工还比乔安龄马车马车上的那一只还要精致了一些。
宁仪韵看着这暖水釜,长长叹了一口气,心中划过一道微甜。
月色下,红唇不自觉的微微一勾。
——
定安侯府书房。
“人抓到了?”乔安龄问道。
“回禀侯爷,”言林说道,“没有抓到。”
“逃脱了?”乔安龄冷声问道。
“属下无能,此人身上有些功夫,被他逃脱了,”言林说道,“属下见他要逃,便掷了刀过去,正中他背心,虽然没有立刻击毙,但也应活不了多久,估计这两日就会毙命。”
乔安龄,眉心一皱:“接着找,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是,侯爷,”言林说道。
“此外,派些人守着珍珑棋馆,护住宁姑娘的安全,以防万一,”乔安龄说道。
“是,侯爷,”言林抱拳道。
“下去吧。”乔安龄挥了挥手。
——
也夜色之中,曲封从一个垃圾堆里钻了出来。
他的背心之处,插着一根簪子和一把刀。
这根簪子倒没有什么致命的伤害,最多只是失血多了一些,可是这把短刀,却是没根而入。
血不停地流出来了,一滴滴汇成小溪一般落到地上,惨白的月色映在这滩血上,分外瘆人。
他心知自己命不久矣。
今天白日,几个短打青年追着他,若是在一片空地上,他跟本不是这几个人的对手,不是被当场弄死,就是被活捉。
好在这是一片错综复杂的胡同,四通八达,就像一座大迷宫。
他从小长在这里,对这里的胡同,熟悉得很。
因为地形复杂,他仗着自己对地形的了解,找了个垃圾堆躲了起来,这才被他逃脱。
不过逃脱了也没有什么大用,他很快就要死了。
死了也好,来抓他的几人身手不凡,他们的主子必定不是什么简单地位人物。
如果没死的话,万一被活抓,必定一番严刑拷打,受一番活罪。
若是连累了朝怜,那还不如他一死。
想到朝怜,他心里便有一丝儿甜意。
他从小生活在这片胡同里,父亲早亡,只与母亲相依为命,他身材长的高大,跟着江湖人士学了一身功夫,因此他被丞相府招进了去做了一个看家护院。
在丞相府做护卫,每月月例不少,他困顿的生活得到了改善,也有足够的银两赡养老母亲。
原本以为一生就这样过去了,到时候讨房媳妇,过过日子,也就是了。
没想到,在卢府里,他认识了卢朝怜。
卢朝怜生得并不是很好看,五官平凡,不过皮肤很好,带着健康的红晕,像个红果子。
她脾气有些爆,经常会对身边的丫环婆子发火,还挑过他的错,跟他发过脾气。
他一直以为,这就是一个脾气刁蛮的相府小姐。
不过有一次傍晚,他刚刚开始值夜,她还没有进自己的院子。
他在卢府的花园里,看到她在偷偷的哭。
他知道这个脾气不太好的相府庶小姐,也会在这错综复杂、人口众多的相府里受委屈。
他那时候年轻气盛,见小姑娘哭,就上去安慰了一句。
大约他们就这么结缘了。
曲封苦笑了一下,真是一段孽缘。
后来,他渐渐觉得她发脾气的时候,也别有风情,虽然长相平平,但也耐看,特别是开心的时候,笑起来很好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