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听到了之所以开口问,也是还有一丝侥幸罢了。”
跳动的火光中,卫初宴喃喃地说着,她的语调极浅,但话语里的凄凉绝望却又太过明显,在这些人听来,好似有人幽幽地在他们颈后吹了口气,是彻骨的冰凉。
此后,卫初宴又陷入了沉默。但大家都能看到,她已经不再那么平静,他们看到她把头低低地垂下去,发丝遮住了她的脸颊,而她的脑袋一点一点的,她的肩也在抽动,一下,两下他们猜想,这也许是在抽泣。
“卫大人,陛下仁厚,仍是给你留了一条生路的,只要你将废太子余孽的去向供出来,便能以功抵过!”
李思继续道。她知道有人想拿着卫家做文章,因此一开始便断绝了这个可能,她的任务,是尽可能地保下卫初宴。
“卫大人,王法昭昭,你若迟迟不愿招供,下官也只能将你视作反贼了!”
正劝着,另一位少卿也说话了,李思眉头一紧,想要截过话头,却见到一位经验老道的狱丞急急上前几步,抬起了卫初宴的下巴。
和刚刚的放松不同,卫初宴的牙关咬的极紧,这本也没什么,人在极度悲伤之下,总会有这样那样的反应,李思觉得这狱丞过度紧张了,正欲呵斥,却见狱丞指了指卫初宴的喉咙。
那里正一上一下地滑动。
想到某种可能,李思吞咽了一下,喉头从未如此干渴,她张开嘴,想要说话,却什么话也说不出来。
只有那嘴唇在发抖。
下一刻,狱丞终于撬开了卫初宴的嘴,鲜血从那里流下,流过尖削的下巴,流进卫初宴纤细的脖颈里,在苍白如纸的肌肤上画下一条蜿蜒的血线
这个人她咬舌自尽了!
刚刚他们以为的抽泣,其实是卫初宴在吞咽咬断舌头以后大量喷涌出来的血液,那本是她身体的一部分,她把它们逼出来,又为了不让官员们发现而将它们吞咽下去
她本就已经流失了大量的血液,这样再一咬舌,又没得到及时的止血,如今一刻钟过去,即便是大罗神仙过来,也已回天乏术了。
想明白其中的关节,李思一手撑在桌上,几乎要晕过去。
那狱丞再去摸卫初宴的脉搏,摸到的已经是死脉。
这些人,大部分卫初宴都是记得的,这位夫人的丈夫日后将要升迁、那位大人以后会牵扯进一桩冤案,数年后才平反、这家的嫡长女长大以后看上了青楼的姑娘,将其偷偷养做了外室却被家里凶悍的正室知道了……诸如此类的事情随着客人的问话而在卫初宴脑子里过了个遍,因此她倒也不觉得烦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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面前烧灼烙铁的炭盆燃着旺盛的火焰,质地不纯的木炭偶尔劈啪作响,混在寒恻恻的风声里,像极怨鬼在撕扯着喉咙叫喊。声音其实都不大,刑房里算得上安静,以致于远处的声音清晰地传入了刑架上那个人的耳朵里,她低垂着头,看着地上自己滴落的血液,有些无聊地听着,仿佛那些人议论的不是自己一般。
“卫初宴不能死陛下”
“可是赵大人吩咐了不能活”
“王大人也说谋逆大罪!”
“陛下只让我们审问”
“卫家已灭不过一罪臣而已”
“姓卫的身体真好若是拷打死了也便罢了,二十九道刑用上去,任是居然还没死她一个下品的乾阳君”
“如何处置”
那些人说到要她死,她没有什么反应,说到要给她加刑,她也没什么反应,但当他们说到“卫家已灭”时,被紧紧套在枷锁上的那双手还是用力地握紧了一下,因着这个动作,刑架上的木头竟隐约有了碎裂,她意识到这一点,苦笑一声,把力卸了,这个过程里,那只纤细手臂上的伤口被崩开,新鲜的血液顺着手臂滴落,落在已呈深褐色的地板上
听到这边的动静,有几人匆匆朝这边跑来,门被吱呀一声推开,走在最前面的是大理寺的两位少卿,接着是两名狱丞,几人的视线里,卫初宴形如死人地挂在那里,头依旧垂着,墨色长发披散着,乱糟糟的。
形如死人。
“不会是死了吧?”
“去看看。”
虽然刚刚还在议论是否要对卫初宴下黑手,这时这几人看到这幅样子也不由把心提起来了,犹疑的几句话过后,一个胡子拉渣的中年大汉走上前来,撩开卫初宴的头发,粗黑的大手按上了她的脖颈,感受到那里的跳动,他的脸色没有崩的那么紧了:“大人,她还活着,还是那副死样子。”
发丝重新垂落下去,有一瞬间,卫初宴纯美的脸完全暴露在了火光里,火光之下,清隽的面容虽然苍白无比,却依然能牢牢抓住人们的视线。
好在那脸蛋只是露出了一瞬,否则众人恐怕很难主动将眼睛从她脸上移开。
有几人心想,果真是祸国的容颜,难怪陛下不顾朝野的反对,执意要保她!
狱丞说她还没死,这些人听过以后不约而同地松了口气,同时又有些其它的情绪滋生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