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很不好意思的说,她已经盯着裴默看了十几分钟了,因为距离太远,所以不满足的想凑近了瞧瞧,结果就悲剧了……
论起来,这个还真怪不得他。
裴默显得有些烦躁,起身去卫浴间拧了块湿毛巾回来,要给莫雪莉擦鼻子。
莫雪莉不好意思的伸手接过,讷讷道:“我自己来吧。”
再让裴默给她服务,恐怕她的那颗粉嫩嫩的少女心,今天晚上难逃情劫。
所以,她还是乖乖的主动接过了毛巾,敷在了鼻子上。
温热的感觉从毛巾上传来,鼻子上的疼痛感也渐渐消散许多。
莫雪莉正想着,要怎么解释才能跨过这场尴尬,裴默那端就开口了。
他说:“陆安禹是我跟谭岳的室友,以前玩的很好的朋友。”
嗯?
莫雪莉发现,她是真的完全跟不上裴默的思路。
反应了数十秒,才反应过来,他这话是接着半个小时之前的没有愉快完结的话题继续的。
半个小时前,她因为提起了安禹这个名字,而惹了裴默,两人之间好不容易营造起来的和谐氛围因此打破。
她还以为,他一辈子不可能主动提起安禹这个梗。没想到,时隔半个小时之后,他竟然没头没脑的主动提起来了。
莫雪莉捂着毛巾,生怕说错话再惹到他,闭着嘴巴,只露出一双黑白分明的大眼睛,骨碌碌的望着他,像一只可怜巴巴的小狗,看上去特别惹人怜爱。
似乎是看穿了她战战兢兢的小心思,又似乎是被她此刻的样子逗乐了,裴默冷硬的嘴角,竟然微微上扬勾起了一抹浅浅的弧度。
“你怕我?”
莫雪莉没说话,但老老实实的点了点头。
也不是那种惧怕,就是怕惹着他不高兴,也怕一不小心就戳到他的痛处。
其实这种,与其说是怕,不如说是在意更为准确一些吧。
莫雪莉捂着毛巾,静静看着他,在心里打定了主意,如果他愿意说,那就让他自己说。如果他不说,那她也不要再多问。免得一不小心踩着雷区,那之前的努力就都白费了。
从谭岳的话里不难听出,他每年这个时候都会到海城来,就是为祭奠陆安禹。
天一亮就是陆安禹的忌日,可能他去过墓地,就会离开这里了。
不管将来的路要怎么走,她都必须确保现在的自己,是足够好的自己。
裴默抿唇沉默了片刻,才缓缓道:“这件事说起来有点狗血,四年前,我、安禹,谭岳,我们三是好的能穿一条裤子的哥们。毕业前夕,他开车差点撞到我,而紧急时刻,是安禹将我一把推出去,但他自己却倒在了血泊了,并且,永远的离开了这个世界。”
他唇边勾着一抹冰冷的弧度,看似漫不经心,却又让人觉得像是情景再现,看的人心惊肉跳。
原来是好兄弟,并不是她想的那样的,是个女生?
莫雪莉被他的神情感染了,还是没忍住,咕哝着问:“所以,你跟谭岳,就是从那个时候,决裂的吗?”
“算是吧。”他点点头。
“……”莫雪莉忽然不知道要怎么把话题继续下去。
裴默则静静的看了她片刻,忽然抬手揉了揉她的头发,“你睡觉吧,我也回去了。”
说完便站起身来。
莫雪莉也下意识的跟着站起身,“裴默。”
他转过身来看着她,却没说话。
气氛有短暂的静谧,而后,她舔了舔唇:“你什么时候去墓地?我……能不能跟你一起去?”
触及到他疑惑的目光,她又补充道:“我也想见见陆安禹,他必然是个面善心也善的人。”
能在生死关头,为了兄弟将自己的性命置之度外的人,一定是个很好的人,她想去祭奠他,想去对他说一声感谢。
裴默默默的看了她半晌,终是什么都没说,点点头,“好。”
——
裴默回去自己的房间了,房里安静下来,可莫雪莉却是辗转反侧,怎么也睡不着了。
裴默的话一直在她的脑海中回荡,回荡……
抱着被子翻滚间,他便不知不觉的睡过去了。
但是很快,她又被自己定的闹钟给吵醒了。
闹钟定的是五点,她几乎是刚睡着没一会就被吵醒了,脑子里嗡的一声,从床上爬起来的时候,还是懵的。
余姚的电话五点十分打过来,听筒里传来她贼兮兮的声音,“喂,莉莉,你好了么?我现在刚把车倒出车库,你准备准备,去楼下等我。”
莫雪莉挠了挠乱糟糟的头发,“不用了,计划取消。”
“嗯?取消了?为什么呀?不是说好的要跟踪你的王子殿下么?”
莫雪莉勾勾唇,“不用了,我的王子殿下说了,要亲自带着我一起过去。”
“啊哦,真的假的?”余姚还有些不相信,但她已经踩下了刹车了。
如果莫雪莉说的是真的,她立马将车倒回去,然后回到自己柔软的大床上,好好的再睡一个回笼觉!
像她们这样的女孩子,睡觉对她们来讲,是很有美容效果的。
如果不是莫雪莉,她才不会这么大清早的天还没亮就起来折磨自己呢。
莫雪莉点点头,“是真的,真的不用你过来了。”
“好吧。”余姚点点头,手指搭在方向盘上,有一搭没一搭的敲着,“看来男神已经被你弄的差不多了啊?肯带着你去,那就说明,心里边已经慢慢接受你了嘛,。”
莫雪莉掀开被子从床上下来,闻言笑嘻嘻,“那当然,我莫雪莉出马,还会有搞不定的事情吗?”
“那好吧。”余姚掩唇打了个哈欠,“那提前祝你马到成功,我先回去睡觉了。”
“恩恩,辛苦你了我的姚。”
“么么哒。”
“么么哒。”
挂断电话以后,莫雪莉就一蹦一蹦的去卫浴间洗漱,然后又拿出干净的衣服换上,全部弄好后,外面的天色已经大亮了。
墙上的指针显示早晨六点二十,她又整理了一下被褥,站在镜子前照了一圈。
因为是要去祭奠,所以她特意选了一件全黑的连衣裙,头发高高扎起,用的也是黑色的头绳。
鞋子是简单的没有任何花哨装饰的小白鞋,没有化妆,素颜朝天也很灵动,除了鼻子还有些微的红肿,其余的看上去也都没什么妨碍了。
等她什么都弄好,已经六点半了,她不知道裴默打算什么时候过去,就坐在沙发上等着。
于是,从六点半等到七点,从七点等到七点半,再到八点。
窗外的晨雾已经散的干干净净了,阳光从窗台洒进来,城市也恢复了白日的喧嚣热闹,可始终没人来敲她的房门。
“……”没有回答,裴默就这么躺着,一双深黑的眸子静静的落在她的脸上。
墙上的挂钟滴答滴答溜走,莫雪莉猝不及防的对上裴默那双眼睛,有一种深深的失重感觉,像是脚下踩着的,不是酒店坚硬光洁的地板,而是一片柔软绵重的沼泽地。
又像是一口神秘古老的、一眼望不到边际的井,空洞幽深的让人有些层层泛出寒意。
莫雪莉又是一怔,“你……没事吧?”
此时此刻的裴默,浑身上下透着不对劲,但是她又实在说不出来,究竟哪里不对劲。
这家伙……该不会真的是在梦游???
莫雪莉见他两眼无神的瞪着自己,便抬起手,在他眼前挥了挥,“裴默……你没事吧?”
“吧”字才吐出来,裴默蓦地抬手,忽然抓住了她的手腕。
莫雪莉着实吓了一大跳,“裴默你……”
“坐这陪我一会。”
莫雪莉:“……”
她终于知道裴默是哪里不对劲了。
此刻,握着她手腕的那只手,正在微微发抖……
莫雪莉抿了抿唇,“好,我陪着你。”
她在他身边的沙发上坐下来,他才渐渐的松开了那只手,眼眸垂下之际,莫雪莉从他眼底快速捕捉到一丝忧伤和彷徨。
“你怎么了?脸色有些难看。”莫雪莉试探的问道。
“没什么……”他叹了一口气,虽然口上说没什么,但是神情依旧不大对劲。
知道他不想说,莫雪莉也就没有再多问,曲起双腿,将下巴搭在膝盖上看着他。
片刻后,裴默忽然开口,低低沉沉的声音在房间里飘荡——
“我……做了一个噩梦。”
“噩梦么?”莫雪莉点点头,“我小的时候也经常做恶梦,每一次都被吓哭,大半夜的不是去敲我哥的门,就是去敲我爸妈的门……”
说着说着跑题了,她又不好意思的笑笑,将话题扯回来,“你梦见什么了?我见你脸色很难看。”
照理说,这么大的人,而且裴默还是一个大男人,应该不会被噩梦吓成这样才对。
能吓成这样的……会是什么呢?
莫雪莉的脑子里,几乎是第一时间,就蹦出了“安禹”这个名字。
是因为这个女孩儿么?
裴默垂了垂眼帘,手指悄悄捏紧,声音却依旧四平八稳,“梦到的,是以前的一些事情……”
一些,他这辈子都不愿意再提起,再想起的事情。
莫雪莉点点头,觉得他现在这样,如果再扒拉那个梦境,只会让他更难受。
索性将话题转开,“你要不要喝点水,我去给你倒杯?”
“不用……”裴默抬眸看着她,深沉的视线在触及到那张清秀的小脸时,眼底的阴霾似乎渐渐散开,那种不安紧张感,也有明显的消退。
“我只是不想一个人呆着,所以……”
莫雪莉忙道:“没事没事,你就在这里睡吧。我不会嫌你吵的。”
她说着,眉眼弯弯的笑起来,一双眼睛眯成了月牙状,可爱又娇俏。
裴默视线里的冰冷,明显有所舒缓。
“……”
“……”
屋内陷入了冗长而寂静的沉默。
两人大眼瞪小眼的干巴巴瞪了一段时间,莫雪莉抬头看了眼钟点。
嗯……这个点……才凌晨三点钟。
她本来睡得正香,忽然被裴默吵醒,现在一丝睡意都没有了,脑子里反而是越来越清醒。
莫雪莉回眸就发现裴默正一眨不眨的看着自己,微微红了脸颊,“那什么……你不睡觉么?”
这么直勾勾的盯着她,盯的她心里发毛……
裴默张唇,干巴巴吐出三个字,“睡不着。”
大约是大半夜的搅扰了她的睡眠,觉得不好意思,他又不咸不淡的补充了一句,“如果你觉得困,就去睡吧。”
莫雪莉抿抿唇,“我也睡不着……”
想了想又道:“那个,你明天要去祭拜你的那个朋友么?”
这话她是用温和平缓的语气问出来的,虽然没有任何铺垫,但她此时此刻问出来,却一点儿也不显得突兀。软软糯糯的声音,就像是一块甜甜的软糖,一直融化进人心坎里。
裴默顿了顿,道:“嗯。”
他虽只不咸不淡的回答了一个字,但是好在没有任何的不耐烦,莫雪莉暗暗松了一口气,点点头不敢再往下问了。
倒是裴默等了半天,没再听到她继续问,便扭过头来看向她,“你怎么不问了?”
“额……啊?”莫雪莉愣了一下,随即反应过来,表情有些憨憨的,“你……希望我问下去么?”
裴默:“……”
他倒是很想像之前一样,挺直了骨头回答不是。
可是这个时候,不知道为什么,他的心里软软的,好像有一肚子的话要跟她说。
好像不说出来,会彻底憋坏似的。
于是,他抿了抿唇,在短短的一瞬间,脑子里黑白两个小人已经打了无数回合,最后,白色的天使小人赢了!
“你可以问问看,但是我不一定会全部都告诉你。”
“……”
这家伙,明明就一肚子的话忍不住要抖落,又非要装清高……
“嗯……”莫雪莉想了想,开口问:“你跟谭岳,以前是很好的朋友么?”
裴默面无表情的躺在沙发上,面无表情的瞪着天花板,“大学室友。”
“嗯,那也就是关系特别好的哥们了。”
“谁说大学室友就一定是很好的哥们了?”
“……难道不是这样么?我跟余姚从小就认识,初中的时候不在一个学校,高中的时候才同班,同寝室睡了三个学期,感情都是睡出来的,现在我们大学也是一个宿舍。我们宿舍五个姑娘,我们两关系最好,其余几个,也还算谈得来。”
生活在同一个屋檐下,难道不是同吃同住,还同进同出的革命友谊么?
至少,莫雪莉是这么经历过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