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他彻底的松了手，跌入那个旋涡。
黑色的漩涡里藏着太多太多的记忆，有很小时候的记忆，也有近期的记忆。
像梦境，又似是曾经经历过的现实，放电影似的一一在他眼前闪过。
他回到小时候裴家的花园，那时候，他才七岁。
裴默才六岁。
他从独栋花园洋房里走出来，看见正在花园里用沙土堆城堡的弟弟，高高兴兴的走过去，“默，你在做什么？”
六岁的小裴默，长得眉清目秀的，人畜无害。
阳光下，他回头看向裴衍笙，唇角勾起，露出两排洁白的牙齿，“哥哥，我在堆沙堡啊，你也过来，我们一起堆好不好？”
时光流转，他又回到了屋内。
周围的环境一直在变，从七岁到八岁到九岁……一直到如今，变得只是画面和环境，不变的，永远是他这个人……
小鱼守在床边，看着裴衍笙皱紧了眉头，捏紧了拳头，情绪从激动到平静，又从平静经历激动，最终归于平静。
他额头的汗水一滴滴落下，浑身早已被汗水湿透。
但他仍未从噩梦中醒过来。
而此刻的裴衍笙正陷入一场痛苦的梦境，他站在水月居的卧室床沿边，看着“自己”将怀有身孕的小鱼压在身下狠狠欺负……
看着她被推进手术室，看见她的孩子流掉，看见她独自坐在窗台前，望着远处的天空发呆……
一切的一切，都在提醒着他，曾经的自己干过的那些好事！
“鱼儿，鱼儿……”他在梦中不停的呼唤着她的名字，可是梦境里的她听不见。
他无数次的想要揽她入怀，却也无济于事。
这只是梦……不，这些都是潜藏在他脑海中，被遗忘了一段时光的他的记忆！
现在，全部重现了。
有些痛苦，原来经历一次就足够了，但他做错了，所以比常人多经历了一次。
所以，这是老天对他的惩罚吧！
黑色的漩涡慢慢消失，他像是漂浮在一个完全虚无的世界里，感受不到轻重，什么声音都没有、眼前除了黑暗，还是黑暗。
他在那片黑暗中，静静的孤单的飘了很久，直到一个熟悉的声音凭空出现——
“衍笙……”
“衍笙……”
是小鱼！
他欣喜若狂，黑暗的世界里，像是打开了一道曙光。
他朝着那道曙光奔去……
睁开眼的一瞬间，熟悉的脸印入眼帘。
小鱼脸色焦灼，握着他的手，不停的问：“衍笙？你怎么了？你醒了？你没事了？”
心头像是被什么软软的东西塞的满满的，裴衍笙一伸手，直接将她揽入了怀中。
“鱼儿。”他开口，声音沙哑无力，却又仿佛带着浓浓的温暖，万种柔情杂糅在其中。
他抱的有点紧，以至于小鱼感觉，被勒的有点喘不过气。
“你怎么了？”她也不挣扎，就老老实实的被她抱着，埋首在他胸膛。
“鱼儿，我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
“什么梦？”
“有你的梦。”
小鱼嘴角扬起一抹甜甜的微笑，在他胸口轻轻蹭了蹭，“这说明你心里有我。”
“嗯。”裴衍笙应着，将她拥紧了一些，眼角却悄悄的湿润了。
鱼儿，过去的错误这辈子都不会再犯，以后有我在，再不会让你受到委屈和伤害。
这辈子，裴衍笙都会好好的守护你一人。
——
夜色已经很深了。
海面上几乎看不见来往船只，只有远处的灯塔，一闪一闪的灯光在黑暗中指引着船只前行。
游轮甲板上，徐情情反手被绑着，已经吹了近两个小时的冷风。
海城四季如春，但昼夜温差极大，尤其是海面上，夜晚的风凉的刺骨。
她枯坐了近两个小时，等了近两个小时，海风吹熄了她所有的期望，也扑灭了她最后的渴望。
裴隽没来。
他真的没来！
裴默的话仿佛又在耳边响起：“他跟我们抱怨说，这些年过的生不如死，说什么都不想要了，只想要自由，只想回归到正常人的生活。当然，最重要的一点是，他希望你永远也不要再回来，永远永远都不要再出现在他的面前了。”
真的是这样吗？
裴隽是跟她时间最长，也是她自以为，感情最深厚，目的最统一的盟友。
如果不是坐在这里，被冷风活生生吹了两个小时，她也不会相信，一起筹划了这么多年的盟友，会在最后的时刻放弃她，放弃他们共同的目标和梦想。
即便是他不在乎她的生死，难道连裴家无尽的宝藏也不想要了吗？
不……她不该是这样的下场，不该的！
徐情情闭了闭眼睛，再睁开时，眼底的神色被淡白的月光照的有些哀凉。
“呵呵……呵呵……”她抬头望着悬挂在天空的皓月，断断续续的发出一些难听的笑声，从最开始的低低淡淡的笑，慢慢的变成哈哈大笑，再到最后，凄凄惨惨的笑。
旁边负责看守她的守卫扫了她一眼，“疯子！”
徐情情才止住了笑声，嘴角的笑容有些僵硬，“想我徐情情，从小不甘平凡，七岁被裴家收养，过上人人羡慕的锦衣玉食的生活……”
她像是看到了曾经，神色又在一瞬间暗淡下来，“如果……如果时光可以重来，那一年我不会在裴老的面前故作表现。那么，我会像那些普通人一样，平凡的长大，努力工作只为一心往上爬，也就不会落得今天这样的地步。”
她唇角的笑意渐渐淡去，如随风飘散的柳絮，渐渐消失。
“罢了。”良久，她长长的叹息一声，收回视线，垂眸看着游轮下一望无际的黑色海洋。
仿佛又看到了生命中最美好的时光，仿佛生命就截止在那个春暖花开的季节，仿佛静止在那个酒会的夜晚。
她被一群富家千金弄脏了裙子，泼了满身的酒水，那个伟岸的男人挺身而出，将她护在身后……
那一刻，是她这辈子对幸福最满足的时刻。
那一刻的她只需要微微仰头，就能看见那抹修长笔直的身影，他就站在她的身前，挡去了所有风暴，将她护的完好。
那一刻，他们靠的是那么的近，只要她一伸手，就能抓住他的衣袖。
“阿笙……”徐情情状若癫狂，看着黑色海水中的幻影，脸上是痴迷的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