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华忌觉得药当心原是想说他的师父要比自己厉害的,可是没好意思说。
药当心本来就是个自来熟的性子,不管对方是谁,不管熟不熟悉,都可以大吐苦水。
仙尊既然问了,他便苦着脸道:“我从小便被师父捡回寺中,天生就是个和尚命,可我又不想当和尚,于是师父便给我一个机会,若我在十八岁之前能寻到心上人便不必当和尚,若没寻到……”
他有些跑题了,不过风华忌不介意,只淡淡道:“你没寻到是么。”
按理说他应该不难寻到才是,
药当心五官生的本就俊秀,有没有头发都不影响相貌,再加上身姿颀长挺拔,就是一身普通的灰色僧衣也穿出几分清逸风流。
只是他这性子……
“可不是没寻到么。”药当心长吁短叹:“原本是想求小师妹你与我一同回来骗骗师父的,可在四方山时仙尊突然将将她带走了,之后便再也找不见了,害得我……唉……”
说完哀怨的看了仙气飘飘的仙尊一眼,好似他成了棒打鸳鸯的恶人似的。
“……”
风华忌眨了眨眼,无言以对。
在四方山时,他确是留意到了药当心。
但当时风南白受伤,薄野藏挑衅,他便没有太过留心,只是觉得药当心是个胆大包天且天资和修为都极佳的孩子。
他倒不觉得药当心是真看中了南灵歌,只是他这想法也真是太儿戏了,性子也像个喜欢胡闹的孩子似的。
也不知当他的师父会有多头疼。
“我被师父唤回去强行剃度了,至此师父便不许我再四处乱走,除非晋入金刚境才行。”
药当心终于说回正题了。
在佛教中,金刚譬喻坚固、锐利、能摧毁一切,是坚固、不灭的象征。
想来达到金刚境应该不是很容易。
药当心又道:“成日在寺中打坐念经练功,还不知道哪辈子才能到达金刚境……”
于是他便偷了几件宝贝,钻入了禁地。
若他回去的时候没什么进境,他师父非打断他的腿不可。
这是药当心的想法。
风华忌却觉得不管他回去的时候什么样,都会挨一顿狠揍。
“所以仙尊你就可怜可怜我,让师妹小小的出出气,哦不,大大的出出气也行,只要给魃妇留一口气送给我好不好?”
药当心挤眉弄眼的装可怜,害风华忌差点便起了鸡皮疙瘩。
在他面前撒娇的,记忆中就只有药当心一个人。
而且他还是个男人。
风华忌将脸转开,淡淡道:“这我可做不得主,还是等灵歌醒了才说罢,对了,你为何要唤她师妹?”
听风华忌这么说,药当心的脸立刻便垮了下来,有些悻悻道:“因为我与枫白是兄弟,他师妹自然便是我师妹。”
“……”
还有这么论的。
风华忌算是长见识了。
若南灵歌是药当心师妹,那他岂不也成了药当心的师祖?
“师妹的刀还在魃妇肚子里,仙尊要不要先将刀取出来?”
才一转眼,药当心便又挤出一脸谄媚的笑来。
他之所以希望风华忌亲手取刀,就是因为风华忌修为高深,也不是嗜杀之辈,定会有既不伤到魃妇又能取出刀的方法。
要是换了南灵歌自己取,她肯定会将魃妇开膛破肚。
这个请求也被风华忌给拒绝了。
“他还不想出来。”
这是风华忌给他的理由,让药当心觉得莫明其妙。
谁啊?
谁不想出来?
刀不想出来啊?
你怎么知道的啊?
药当心肚子里一串的问话,最后归咎成一句话:一个个的都欺负他。
师父欺负他,赤淆欺负他,仙尊也欺负他……
药当心神伤了片刻,忽的问道:“对了仙尊,枫白兄可在?”
“不在,他已出师了。”
听药当心的称呼便知他不知风南白的真实身份,风华忌便也没有多说。
若风南白愿意告诉他,便由他自己亲口说罢。
“这样啊……”
药当心呆了一瞬道:“那我便去找他,若是师妹先醒了,麻烦仙尊一定要帮我给魃妇留口气啊,拜托拜托……”
说完作了个揖一溜烟的跑了。
赤淆很快便找了来,当然又是闯上来的。
头发有些乱,衣裳有些脏,神情也有些微萎靡,看着有些惨。
一见风华忌,赤淆立刻像个炮仗般问道:“南歌呢?你又将她藏哪去了。”
“休养。”
风华忌看着狼狈的赤淆淡淡道:她伤的厉害,你莫要扰了她。你这是……”
“不关你事!”
赤淆抱着刀冷着脸咬着牙:“倒是又让你占了便宜。”
薄野藏那个王八蛋后来终于是出来了,将他引到了千巫宗的千巫阵里,差点没困死他。
他原是想让风华忌当炮灰自己去救人的,结果呢,他苦战好几日才得以脱困,风华忌早将南灵歌救出来了。
这么一来南灵歌便会愈发的感激风华忌,他则变成了个悲惨的笑话。
“南歌怎么样了?”
不管南灵歌改不改名字,赤淆是绝对不会改称呼的。
“不大好。”
身子碎了,魂魄散了,刀也丢了……
风华忌将事情讲的简洁明了。
“带我去看看她,不准你再将她炼成那般丑陋的模样。”
赤淆威胁了一句,转而又道:“你是从何处进的鬼狱?我去帮她把刀和赤夸找回来,顺便灭了那个老妖精。”
风华忌觉得这个提议甚好。
赤淆出马,南灵歌便没了后顾之忧,也没谁再在他面前碍眼。
于是风华忌便带着赤淆去看了南灵歌,路上将千巫宗的入口告诉了赤淆。
南灵歌在水下蜷在石头上睡觉,乍一看像只虫子似的。
赤淆盯着池水看了片刻,转身扬长而去。
风华忌转首盯着赤淆衣袂翩飞的背影,眼里露出了若有所思的神情。
赤淆是个讲不得理凡事只喜欢用动手解决的粗人,是个不顾他人感受,强取强夺的浑人。
但是先前他盯着南灵歌的眼神,温柔的连冰都能被看化了。
那一瞬展露出来的柔情和怜惜,令风华忌颇为惊讶。
他曾看过相似的目光。
当初风南白望着南灵歌时,不经意间也流露过近似的神情。
但却没有赤淆那般和赤淆那般和赤淆那般千回百转,缱绻悱恻,莫明让人觉得感伤。
有情难述,求之不得,一步踏错,再难挽回……
他似乎体会到了赤淆心里的悲哀,但是一转身,赤淆便又回复成了张狂不羁的模样,像道黑色的风一般的霎那远去。
风华忌在池边坐了下下,盯着水下那小小的一团,陷入了深思之中。
有些事,变得越来越奇怪了。
比如说他身为半仙,但窥不到半点天机,而且在感觉之中,似乎永远也踏不出那层阻挡仙途的蔽障。
比如说那块石头,姑且还是称其为鬼祖之心罢。
不管它是不是仙器,都是那位的东西。
鬼祖之心让他看到了一些莫明其妙的东西。
画中的女子便是鬼祖之心传递给他的影像。
他不知道那是谁,不知道鬼祖之心想向他表达什么,总之他握着那块石头越久,心下便越无法安定,总觉得有什么坏事要发生似的。
而且在冥冥之中,好似不管他用什么办法,也无法斩断与南灵歌之间的联系。
便是他能了却前生,这辈子好像也仍会纠缠在一起。
主动的,被动的,意外的和自然而然的……
总有太多事发生在她身上,总是会牵扯到他身上。
他想不想避开都无法避开。
莫明的,他还觉得对她责任未了。
不知道这种感觉从何而来,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会消失……
几日之后,南谣迎来了立派以来最大的一场骚乱。
南谣山仅有的几次骚乱都是赤淆引起的,这次……仍是他。
赤淆一个人就能造成一场大乱,再加上一个足有丈高,小半脑袋开花,血盆大口也竖着豁开的魃妇,简直就是灾难了。
从下丙到上甲,每一堂的师长和弟子都被引了出来,目瞪口呆看着被一条金绳捆的棕子般,只能蛇一般扭动着的魃妇。
绳的另一头在大步生风威风凛凛的赤淆手里,虽然他没有魃妇高大,但在他人的感觉里,就好像魃妇是他的一只不太听话的宠物似的。
药当心走在赤淆身边,一时心疼的看看金绳,一时心疼的看看魃妇,一时又求助般的看看赤夸……
那绳也是他偷出来的宝贝。
原本想捉个厉害怪物回去在师父面前显摆,结果却被赤淆抢先一步打倒了魃妇,还要了他的宝贝捆魃妇。
他倒不担心赤淆会抢他的宝贝,但却觉得赤淆不会将魃妇给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