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露一手

云润生闻言不由多看了黄粱几眼,沉着道:“天道为何物?你可见过?人生短短百年,有人一生顺遂,有人颠沛流离。更有人健康幸福长命百岁,有人疾病缠身出生即死。人如此,草木亦是如此。它本该枯死,我却将它救活,从此它可开花结果年年如是,我会收集它的种子,让它子子孙孙不断繁衍,百年后,人们都知道番茄是再平凡不过的蔬果,可食用,极爽口。你认为天道会劈死番茄或者我?”

黄粱忙不迭摇头,哑口无言。

“你这种养尊处优的天子骄子,又哪知人间疾苦?”

云润生语毕,便有一点儿后悔。这番话多说无益,倒显得自己愤世嫉俗。他何必跟一个未成年较真?可是他曾深爱的世界,付出性命也想守护的故乡,大概是被天道厌弃的土地,不然为何连一草一木都湮灭?

认识以来,云润生向来话少,更难见他为何事而动容。面对有几分义愤咄咄的年轻道长,黄粱慌乱后退,却不防背后的桌子脚,砰一声撞到后脑勺,疼得他哀嚎一声,垂着头,眼眶泛红。

“是我言重了,抱歉。”

黄粱垂着脑袋摇头。

“你可能对修行有偏见误解。不过对我而言,修行是我第二条命甚至第三条命。当年若不是遇上师父带我入门,我早就夭折,又哪里会有后来……”云润生捏了捏眉头,苦笑嘀咕:“凡事都有两面多面,虽然后来活着不见得多好。”至亲好友接二连三的离去,他活成了孑然一身的孤儿。

“如今我依然活着,大概祸害遗千年?”

黄粱怔怔望着低眉浅笑的年轻道长,脑袋一时空白。他仿佛聆听了对方心底的声音。

原来这人并不是一味的温和良善,心中亦有怨愤憎恨。明明拥有奇妙的力量,但他所求,似乎只是寻常地活着。

活着有多难,他这几个月深有体会。黄粱噗嗤笑出声:“你怎会是祸害?你是善人。”

“善人?”云润生啧啧摇头。

黄粱郑重道:“于我而言你就是善人。道长莫跟我生气,我并非对修行有偏见,实在一言难尽。道长是清流之辈!”

“我不与小孩子计较。”

黄粱眉头一挑,冷哼几声,接着问:“如果用此法灌溉成片的庄稼,那不是丰收不断?”

云润生蹙眉摇头:“得看地盘多大,我才入门而已,一亩三分地可行,多了不行。除非功力高深,或者依靠阵法。”

黄粱吸口气,不知道该高兴还是失望。

“修行若是能恩泽大地,惠及百姓,便是逆天也值了。”

近些年奇人异士倍出,尤道门最是兴盛,是福还是祸早已有了结论,今上沉迷修道,百姓疾苦,是庆国最大的祸。

偌大的国家病了,谁人能医?

“小小年纪就老气横秋,什么天下苍生,天道地道,是你该操心的事?”云润生无语的揉了把黄粱的鸟窝头,“天上圣母都不管人间的糟心事,你趁早醒醒。”

“道长,别弄我的头发!”黄粱不耐烦的避开,痛苦的伸手在头皮上使劲挠痒痒。

云润生脸色一青,摊开手心,很显眼的油光在阳光下闪烁,飞快在黄粱的肩上蹭了蹭油污,嫌弃道:“真够脏。”

“哎哎哎,你怎能如此!”黄粱气急躲避,仍在挠头皮。

恍惚看见漫天的头皮屑在光芒中轻盈起舞,云润生起身往外走,狠狠撂话:“你今天不洗头别上我的床。”

不上就不上!

谁稀罕?

夜里,黄粱硬气地躺回杂物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