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火上调一分三厘三，器胚右旋十二分之一角，五彩云英准备，一旦扇面有融化的迹象立刻融……好，就是现在。控火由文转武……”

姜远带着特有的节奏，好似徐徐流淌的大江之水，沉稳有力，不缓不急。即便外面暴风席卷，他的声音依旧波澜不兴，好似根本不会受到影响一般。

听到这声音，林洪明忐忑的心一下子安定了几分，下意识地就集中了注意力，全神贯注地按照姜远的指示开始了动作。

他根本没有闲心想别的

这一次炼器，对他来说是一个巨大的挑战。

然而，就他本人的感觉来说，寇玉山给他的压力远没有姜远带来的大。

炼器刚开始不久，他就没心思再管寇玉山，一门心思只想着怎么完成姜远的指示，以至于根本没闲心想别的，连自己的狼狈样子都顾不上了。

因为，姜远的指示简直颠覆了他以往对炼器的认知。

他以往接触的所有炼器图纸，乃至于师父的言传身教，基本都是这个模式：文火三分，武火七分，翻转一定角度，适时加入某某材料……

在炼器过程中，很多措辞会显得很模糊，究竟什么时候才是适时，一定角度究竟是多少才合适，这些都需要通过积年累月的炼制才能一点点明确。有时候仅仅是一个细微的差别，就会导致最终炼制出的符器品质差距巨大。

不仅仅是他，几乎所有的炼器师都是这么过来的。

毕竟，炼器师本就是一个需要经验的行当，而很多细节上的把握，一些微妙的差别，用语言本就很难表述，就算师父想指点，也未必能说得清楚，只能一遍遍地演示，然后让徒弟自己找感觉。

炼器师的天赋差距往往就在这种时候体现。天赋好的，往往很快就会找准感觉，天赋差的，往往总也抓不住重点。但究竟那感觉是什么，怎么找准的，却谁也说不清楚。

谁也没觉得这有什么不对。

但是，就在今天，姜远却生动地给林洪明上了一课，让他明白，原来炼器也可以这样。

在姜远的指示中，不仅火焰的控制精微到了极致，就连旋转角度，材料融入的时间点，都掐算到了最细致的地步。即便以他炼器数十年的经验，都不得不花上全部精力，才能勉强完成。

林洪明从来没有哪一刻，像今天这样清晰地感觉到，自己的控制力是多么的不足。

将火焰控制到某一分容易，控制到某一分某一厘，他也能很好地控制住，但再往后细分，简直就是要命的节奏！

就算用最基础，最稳定，他也最纯熟的控火诀，他都觉得不够，总觉得那火焰好像随时准备脱出他的掌控，一会儿强了一点，一会儿又弱了一点，简直就像是故意在跟他作对一样！

然而，每当他烦躁到想要暴走的时候，姜远的声音便会出现在他耳边，就像一盆凉水，把他心里的烦躁瞬间浇熄。然后，他就不得不面临下一个挑战，再一次把自己的控制力逼到极限，却还觉得不够用。

不过两个时辰，简直比平时忙一整天都累。

可炼器还得继续……

铜香炉中，黄色的线香徐徐燃烧，袅袅青烟升腾而上，燃尽的香灰一点点剥离，脱落……

最后一笔落下，林洪明随手把笔一丢，整个人仿佛虚脱般瘫软在地，连脚趾都懒得再动弹一下。

“怎么样？”

姜氏的另外两个炼器师，赵宏光和张子耀一下围了上去，搀扶着林洪明坐了起来。

林洪明无力地摆了摆手：“别问我，我不知道”

他这会儿已经累得快瘫掉了，脑袋胀得一个头两个大，思维就跟卡了壳一样，哪还有力气想别的？

这时，姜远的视线正好落在林洪明炼制完成的牵丝火扇上。看着那把牵丝火扇，他嘴角一抽，心底有些哭笑不得。

他还没见过这么缺乏美感的牵丝火扇。

明明每一根扇骨都光泽柔和，结构匀称，扇面也泛着柔和红光，每一片的样子都规规矩矩，可组合到一起之后的效果就……

估计林洪明炼制的时候，根本就没考虑过组合后的效果，反正怎么看怎么奇怪，就像是一个身材高瘦的人身上愣是套了个大麻袋，充满了猎奇感。

就算姜远向来不怎么讲究造型，对此都有点接受不能。

看到这把牵丝火扇的造型，姜定山等人也忍不住嘴角直抽，脸上的表情微妙地扭曲了一下。

“哈哈哈”

一阵嚣张的大笑声传来。

华瑞阁老板华永宁指着林洪明炼制的牵丝火扇，笑得前仰后合，上气不接下气。

“姜定山，这……这就是你所谓的惊喜？果然够惊喜的！哈哈哈”

他身边的其他炼器师虽然没他这么夸张，但也都强忍着笑，有个别甚至把头扭到了一边，肩膀一耸一耸的，明显在偷笑。

就连涵养不错的寇玉山，表情都有些微妙的错愕。

“咳林师傅炼制的牵丝火扇造型确实不怎么讲究。”任永泽咳嗽了一声，表情有些微妙，“不过，符器的品质跟造型本就没有直接联系。说不定，这把牵丝火扇还真是极品呢”

“极品？这东西……”华永宁拧眉看着那柄奇怪的牵丝火扇，眼神说不清是鄙视还是不屑，“恐怕连下品都不如吧？”

“东家您这话说的下品就已经是最差了，连下品都不如，我可真想象不出来了”

华永宁身后的一个炼器师一脸的幸灾乐祸，语气恶毒。

“华永宁，这都还没测呢，你的结论未免下得太武断了！”姜定山看着自家那把牵丝火扇，面不改色地说道，“你看，这扇骨光泽内敛，浑然一体，扇面光芒流转，气韵自生，明明就是极品符器的特征。”

一边说，他还一边对着牵丝火扇指指点点，分析地头头是道。

林洪明三人齐齐抬头，表情呆滞地看着姜定山一本正经地表情。

东家，您到底是怎么从这把奇葩的牵丝火扇上看出极品气韵的？居然还一本正经地说了出来。

他们只听过情人眼里出西施，从来没听说过还有老爹眼里出极品的

姜远也愣了一下，侧目看了自家老爹一眼。

周围的其他人脸色更是震惊不已，看着姜定山的眼神异常诡异。不少人眼中甚至露出了敬仰之色。

能把这么胡扯地话一本正经地说出来，也不容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