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谢谢你才对!”
“不客气!”孟瑶没听出他的弦外之音,抓起自己的背包夺门而出,“对了,夏念兮睡了一晚上都没醒,茶几上的这些资料你给她吧,然后让她打个电话给我就好!”
“好的,慢走。”容修把她送到了门口。
关上门,他呼了一口气,先去快速地洗了个澡,然后走进卧室,刚刚坐到床边,小丫头就醒来了。
全身像被人拆了重组般酸痛,她的眼皮还有些耷拉,“你起来了……”
“嗯。”
“刚跑完步回来吗?”她发现他刚洗了澡,头发上还有水珠滴下来。
“嗯。”容修沉稳地点头,“饿了吗?起来吃早餐。我让他们送过来,应该马上就会到。”
“……哦。”夏念兮小手捏了捏被子,环顾四周,一切都是她熟悉的样子。
她真的从夏家出来了。
小小的松了一口气,看向他,欲言又止。
“想问……关于你妈妈的事?”容修伸手揉了揉她的头发。
“嗯……”她小幅度地点了点头,额头擦过他温暖干燥的掌心,眯了眯眼。
“昨天白夜萧给她检查过身体以后,就有警察过来,把她重新送回去了。”容修轻声道,“改天你如果想见她,可以让我的助理安排你去见见她。”
“……哦。”
问完了,夏念兮也没有表现出太多的激动,许是昨天带给她的冲击真的太大,大到超过了她的负荷,现在她只是捏着被子,盯着天花板出神。
她其实也没想好,甚至不确定处于现在那种状态的妈妈到底还认不认得她……
如果不认得,她不知道自己要怎么去面对……
容修轻轻地用指尖绕着她的发丝,“夏念兮。”
“嗯?”
“我有没有跟你说过一件事?”
“什么?”
“我读中学的时候,有一段时间留着长发,偶尔染成蓝色,偶尔染成紫色,还有一次,染成了西门吹雪那样的白色……”
“……”夏念兮渐渐瞪大眼睛,把目光集中到他身上。
他还有那样的青春期?!
“那时候我离家很远,没有人管我,爱怎么折腾就怎么折腾……中学隔壁是小学,每天放学,好多小孩都被我吓哭过……”
“……怎、怎么可能呢?”夏念兮语塞了。
他现在一头黑色的短发,看起来利落又整洁,穿衣的品味简直可以pk掉任何一个t台上被精心拾掇过的男模。
怎么可能,还会有那样一段杀马特的青葱岁月呢?
容修轻笑,温柔地摸了摸她的脸,“这些事,别人都不知道。因为我以前觉得很丢脸,只告诉你一个人。因为,现在的我明白,因为过去无法改变的人,或者事,觉得丢脸,或者不自在,那是毫无意义的事。你懂吗?”
夏念兮眨了眨眼睛,好认真好认真地看了他一会儿,然后裹着被子在床上一滚,小小声道,“我才不会因为妈妈的事觉得丢脸呢。我只是觉得那些明明自己亲人还在身边,却不懂得珍惜的人,才是真的丢脸。”
她说完之后,房间里突然安静了下来。
连他的呼吸声都低了很多。
夏念兮觉得奇怪,下意识地回过头去看他——
不经意地,就捕捉到了容修眼里那一闪而逝的落寞。
她从未见过他这样的神情,就好像有什么深藏的遗憾突然击中了他。
不敢多问,就这么愣愣地看着他,然后她忽然起身,给了他一个好大好大的拥抱。
容修被她抱得一愣,然后从自己的脖子上把她摘下来,揉揉她的脸,“怎么了?突然这么热情……”
夏念兮咬唇,弯着眉眼对他轻轻地笑了笑,“大概是我觉得饿了,想吃东西了……”
“那走。”容修起身,把她抱起来,往餐厅里走。
阳光从窗外透入进来,温柔地落在两个人身上,夏念兮安安静静地靠在他的颈窝里,没有动,也没有说话。
刚才他的神情给她的印象实在太过深刻,直到容修把她放在椅子上,夏念兮还是没有回神。
“想什么呢?”容修问。
“……没什么啊,在想,今早吃什么。”她抬头,双眼澄澈地看着他。
正好,门铃响了。
容修失笑,“等着,小馋猫。”
他转身,去门口拿早餐。
夏念兮坐在椅子上,看着他挺拔的背影,不知道为什么,眼眶就慢慢地湿了……
小时候和妈妈相处的细节其实早已模糊,自她有深刻的记忆起,就没有被人温柔以待过,所以谈不上什么失去,更不了解什么是遗憾。
所以,她无从后悔,更无从怀念。
看到他刚才的神情,她现在唯一的念头,只希望他从开始到现在,都是被他周围的人温柔以待的……
…………
容修走到大门口,没看猫眼就直接拉开了门。
每天这个时候厨子都会送早餐来,时间刚刚好。
可是今天来的人……却不是厨子。
“……”他静默了三秒,才出声,“爷爷,您怎么来了?”
“来看看你,”容老爷子穿着黑色的缎面唐装,上面绣着黑丝线的暗纹,杵着花梨木的拐杖,看起来矍铄又威严,“这段时间都不回家,到底在忙什么?”
“……忙公司的事。”
“那好,你忙你的,你这公寓我也没来过,正好参观一下,看看你缺什么,我给你全部都置办好——”
容耀国不容分说地往里走,容修拦都拦不住,“爷爷——”
叮——坐在餐厅的夏念兮听到这声爷爷,脑子里立刻像微波炉设定的时间到了一样,整个人都僵了。
而脚步声已经从玄关处再到客厅,离她越来越近了……
黑色的劳斯莱斯无声穿梭在夜幕里,城市的霓虹化为浮光掠影从车窗外一闪而过。
外面的寒气无法攻占车里的暖气,可是,从易城转达完白夜萧的话之后,车厢里的气氛,就凝固得像冬天的贝加尔湖面。
一路沉默,安静。
到了御华帝景,容修把夏念兮从车里抱出来,依旧裹着毯子,“让白夜萧把林女士的病历带过来。”
“是。”
易城一直在原地做完大boss交代的事,等白夜萧来了,他才离开。
顶楼的公寓里,夏念兮被放回了床上,小脸红扑扑的,整个人陷在柔软的天鹅绒被子下面,睡得安稳而香甜。
窗外落雪无声,整个世界很快就变成了一片纯白,就好像今天夏家的那些事没有发生过一样。
但是罪恶,永远不会被掩盖。
白夜萧很快就上来了,拎着医药箱,一脸古井无波地拿出电子体温计,“所以,你把她做晕了吗?”
容修:“……”
他绷着脸,一直站在床边,确认她没有发烧之后,才和白夜萧一起从卧室里退了出来。
走到客厅里,拿起放在茶几上的病历。
白色的封皮上写着林菀两个字,连外面的塑封都还是崭新的,下午刚刚出炉的体检报告,事无巨细地写明了林女士目前的健康状况。
他坐到沙发上,把病历翻开,修长的手指捏着文件的边角,一页一页地仔细看过去,没有错过任何一行字。
白夜萧知道容修看任何东西的时候都不喜欢被人打扰,他把一些退烧药和常备药放在了公寓的医药箱里,又道,“这些药上面我都标注了用法和用量,需要的时候可以随时取。”
容修没有回答他。
但是两个人之间多年来的默契,已经让白夜萧习惯他惜字如金的性格。
都不是话多的人,说多了反而是在折磨彼此的神经。
盖上药箱,白夜萧直接往门口走,打算悄无声息地离开。
他穿好鞋子,打开门。
身后忽然就传来了脚步声,容修大步走到他面前,手里还捏着那份没有合上的病历,“我出去一趟,你在这里守她一会儿。”
“好。”
“我一会儿叫一个她的闺蜜过来,有个女人在这里,万一夏念兮需要有人扶着起来或者什么的,也方便一些。”容修又道。
“……”白夜萧的表情像不小心吃到了黄焖鸡里的生姜块似的,有些一言难尽,“该不会是那个孟瑶吧?”
“你不喜欢她?”
白夜萧扶额:“难道我应该喜欢她?”
“或许你可以努力一下。”
“……”白夜萧淡淡地看了一眼卧室的方向,“原来你除了自己喜欢用身体取悦女人之外,还喜欢出卖自己的兄弟的。”
“……”容修想了想,低头拿出手机翻号码,“那我找顾非烟过来。”
“那你更找不到了。上次酒吧被砸那晚,她和洛君谦一起住院了。”
容修挑眉,“住院?”
这么激烈?!
“两个人一起报了警,女的说男的是神经病,男的说女的非法经营。结果最后不知道为什么都挂了彩,住院了……”
“……”这两个人轰轰烈烈起来的时候,根本就不能用常人的脑回路思考。
容修默了默,换好鞋关上门出去了。
下楼的时候,在电梯里打了电话给易城,“林女士回监狱去了?”
“是的,那边有备案,她今天是被夏家的人临时接出来的。她在监狱里的紧急联系人写的是夏兴华。但是据说这么多年没有任何人去看过她。夏小姐……之前也并不知道林女士在监狱里。”
“你准备一下,十五分钟之后到我楼下,通知监狱那边,我要见林菀。”
易城立刻明白过来,一边打手势示意司机掉头回去接容修,一边郑重应声,“好的,我立刻就去安排。”
只用了十分钟,去而复返的劳斯莱斯就开到了容修的公寓楼下。
但后座上却跳下来了一个人,让他颇感意外。
孟瑶带着大背包,手里捏着一叠资料,身上的分体睡衣还全是hellokitty的图案,就这么从后座上跳了下来,“容总,小兮在哪儿呀?”
易城从前排下来,解释道,“红绿灯的时候在路边遇到了孟小姐,刚好她也来这里。”
容修无声地往楼顶处淡淡一瞥。
有时候该来的还真是挡也挡不住。
此刻在楼上的那位真的只能自求多福了。
“你找她有事?”容修淡淡地启唇。
“没有啊,”孟瑶习惯性的不说,倒也不是找夏念兮的事有多大,而是习惯了她和夏念兮之间的事,不告诉第三个人。
“哦,既然没什么事,那孟小姐就请回吧。我楼上的开门密码也不必告诉你了。”
“我为什么要知道你的大门密码,呵呵……小兮会帮我开门的,”孟瑶扬了扬手,潇洒地往里走。
“她睡着了。白夜萧在我的公寓里,你觉得他从猫眼看到是你,会开门么?”
“……”孟瑶的嘴巴瞪成o型,立刻决定卖友求色,把手里的资料整整齐齐地往容修面前一递,“《海洋之心》的剧本有改动,拍摄计划也有改动。剧组通知不到她,我打她电话也关机,就只能半夜来这里找她了。”
竹筒倒豆子般交代得事无巨细,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毫无节操可言。
“……”容修看了一眼她手里的资料,然后才镇定道,“开门的密码是……”
“记住了!”孟瑶哪怕脑细胞再不够用,也决定把这串数字记到天荒地老,必须倒背如流。
她高兴地抓了抓自己的头发,雄赳赳气昂昂地走了两步之后,又突然停下来了,有些不确定地转头看容修。
容修:“怎么了?”
孟瑶深吸了一口气,觉得自己的胸围立刻在视觉上涨大了一整圈,然后才问:“你觉得我现在的状态怎么样?”
“……”容修非常沉稳地保持了几秒钟的微笑,“性感得惨绝人寰。”
重点在惨绝人寰。
可孟瑶绝对有一种天生自带过滤器,只能听到别人的赞美的功能,她自信一笑,然后才踩着猫步招摇扭捏地往电梯那边走。
说不定今晚运气好,直接来个三垒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