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从前老是觉得,自己贵为燕京赵家的大少爷,无疑是站在权力巅峰的人物,抬手可摘星辰。直至近些年来,随着阅历丰富,才愈发觉得自己的渺小卑微。
或许在某些人眼中,燕京城那高高在上的四大家族,真就连根毫毛都算不上。而最要命的地方更在于,他们始终不知道,那隐匿在暗夜中的一双双眼睛,究竟来自何方……
陈嫣然看到宾客们对真月凉子那副毕恭毕敬的模样,内心就是老大的不痛快。这种情绪,不仅仅来自于她同真月凉子的私人恩怨,更来自于对东夷国根深蒂固的蔑视。
“什么东西嘛。”她撇着小嘴,竟然很罕见的流露出了不满情绪,“堂堂华夏人,却对着一个东夷国的小丫头片子毕恭毕敬、甘做舔狗,真丢尽了国人脸面。这整间屋子里,就没一个好东西!”
林宇微微点头:“嗯。”
“啊?”陈嫣然偏过俏颜,有点儿意外的瞧着他,“你也赞同我的观点?”
林宇轻轻摇晃着酒杯,漫不经心的道:“为什么不赞同?这些年来,我们为了生意,过分的抛却了气节,你我今日之所见,也不过就是小样。我曾说,骨头一旦弯了,就永远都直不起来,不外如是。”
“可不是嘛,钞票会让人患上骨质疏松。我还以为,这小丫头片子是你的人,就会让你找不到东西南北呢。”
林宇挑起眉梢瞧瞧她:“我有那么肤浅?”
陈嫣然翻了个大大的白眼儿:“我始终坚信,非我族类、其心必异,那小丫头片子你也得小心点儿,别以为她是什么省油的灯。”
她对真月凉子的偏见,可谓根深蒂固,沁进了骨髓深处,永远都不可能改变想法。更何况,她本来就是一个多疑之辈。
林宇抬手摸摸下巴,嘴角涌起了一抹意味深长的笑容:“或许你说得对,凉子当真算不得忠心,假如某一天她背叛了我,也并不觉得奇怪。可放眼这人世间,值得托付的又有几人呢?好在,我并不在乎。”
陈嫣然表情古怪:“此话何解?”
林宇抬眼见真月凉子正被在场的许多宾客们困在正中央脱不开身,索性便多讲一些,若有深意的提点道:“你觉得,诸如江南陆天鸿、夏友华、胡锦荣之流,可算得上忠心耿耿的肱骨之臣么?”
陈嫣然思忖片刻,缓缓摇头:“算不得,你手下那些人,全都是心狠手辣的枭雄,翻脸比翻书还快。说句难听点儿的,哪一日林家府的气数当真尽了,他们反叛也不过旦夕之间。”
“不错,凉子比他们更令我放心,陆天鸿、夏友华之流都用得,凉子又为何用不得?”林宇盯着前方年轻姑娘那白皙的俏脸,眼底竟有些冰凉,“你我都曾见识过人心险恶,自然清楚,人性是绝对禁不住考量的东西。与其求人,不如求己。
我手下那些人,至今乖乖听话,河东林家府内奸雄林立,却能上下一心、众志成城,说白了,无非是他们深知一旦背叛我,将会付出何等惨痛的代价……你懂了么?尽管我不愿意承认,但真正能够征服意志的东西,其实是恐惧,并非慈悲啊……”
陈嫣然眸光微微闪烁,煞有介事的点了点雪白的下巴。
这些话,她是能听懂的,也深知,林宇绝不会对除自己外的第二个人提及。历朝历代,口口声声忠孝仁义、宽厚仁慈的帝王们,挥舞起屠刀来却从来不手软。
生性多疑也罢、帝王心术也好,人性终究是经不起考量的东西,归根结底终不过一句话:
这天下,可真凉薄……
陈嫣然忍不住甩了甩头,仿佛想要摆脱这骤然沉郁下来的气氛。紧接着,她抬起玉手拢了拢垂落额前的一缕发丝,端着酒杯盈盈起身:“我去凑个热闹。”
说罢,她真就腰肢款摆、风情万种的缓步踱了过去,笑吟吟道:“哟,这里好热闹啊,是哪位大人物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