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上接——停止了咀嚼

悲悯的头屯河 回恩 861 字 2024-04-21

办公桌上放着拘留证,物品清单和白翀的贴身物品----行车证、驾驶证、车钥匙、一个黑皮钱包、一只钢笔、一块手表、一把钥匙、一本记事册、一串佛珠。这串佛珠戴在白翀的左手腕上已有二十一年。刚戴上的时候是二十八颗,现在还剩一十七颗;除了更换系珠子的红绳子外,他从未把佛珠取下来过。长时间珠子和皮肤之间的摩擦,珠孔和红绳子之间的摩擦,使珠子变小了,珠孔变大了;有的变成了四棱形,有的变成了六棱形。

白翀望着自己的手上亮铮铮的手铐。这个只在电视上、画报上、远距离见过的东西。这个束缚人的自由、让人好奇又惊恐、厌恶又唾弃、走向地狱的饰品;这个让人看到就联想到坏人、监狱、刑场、魔鬼的代名词。如今,不但出现在了他的眼前,而且还牵着他的二只手不肯松开,并准备送他去一个更可怕的地方。白翀的眼睛蒙上了一层薄薄的水雾,就像春天的花蕾上漂游的清清的晨露,被他跳动的心抖落在了手背上。他不禁喟然长叹:“原来自由也是可以如此简单容易地失去。”他无奈地抬起戴着手铐的双手用右手的拇指和食指捏起了那支跟随他十年的沉甸甸的英雄牌钢笔,在让他和他家人蒙受“耻辱”的拘留证和物品清单上签上了深受大家尊敬的名字。他欲哭无泪,心情坏到了极点,沮丧、无奈、恐惧、伤心、痛苦、内疚、失望、愤怒、等等等等。此时此刻,把全世界各国的语言、盲文、肢体语言、动植物语言加在一起也无法描述他的心情。只有真正蒙受过“耻辱”的人才能够体会到白翀那时的心情。白翀又把目光投向了蛛网,那只红头金身苍蝇还在,那只公蜘蛛不在了,只留下了几条腿在网上挂着,全当完尸,供它的子孙祭祀。那只肥肥的黑色母蜘蛛在网的东边的边沿上,仿佛睡在吊床上,进入了甜甜的梦香。“太不可思议了!”白翀无比憎恨、厌恶地生平第一次用眼睛骂道:“不折不扣、地地道道、名副其实的畜生。”

副大队长赵天成两个胳膊肘顶在办公桌上,两手扽开白翀的浪琴牌手表的表链。就好像展开一卷胶片,两手扽着胶卷的两头,看着底片上美女的写真照,生怕漏掉了一点点。瞧着瞧着,那眼睛直了,也僵了,无遮无掩的贪婪的yuwang之火把眼睛烧的通红,直至烧焦。他自言自语道:“好表,太漂亮了!”用看在眼里拔出来很痛的目光乜了一眼白翀,心里又龌龊地想道:“一万三千元都拿不出来,还有脸戴这么漂亮的好表。我让你戴……!让你戴铐子。”想道这,他兴奋地站起来把手里的表扔到了办公桌上的黑皮包上,就像扔一双穿破了的旧皮鞋,在办公桌与办公桌之间的空地上来回地走动着。每当他看见或听见谁有权或有钱,心中就会对那个人产生莫名奇妙的仇恨。哪个有权或有钱的人下台了、倒闭了、被骗了、被抓了、死了或那怕只是轻微的撞车,不小心摔了一跤,他的心中都会产生莫名奇妙的幸福。除了他的家人之外;哪怕就是他的朋友或同事;只要他没有的你不能有,他不会的你不能会,他办不到的事你不能办到,否则,就成了他的仇人,逮着了机会不是挖苦、讽刺;就是嘲笑、攻击。就是你穿件名牌,他也暗发咒语:“被钉子刮坏,被烟头烧个洞。”他的幸福决不是来自众人对幸福发自内心的安宁、喜悦、美满的感受的评说,而是来自与他相干或毫不相干的人的灾难和不幸。他知道这种幸福来的不光彩,见不得人。他想改,改不了,也没法改;只是做到尽量不暴露在脸上,控制不住了,就用歪了的鼻子来招架。

这时,他似乎想起了什么,停在了白翀的右侧,用右手的中指按在物品清单上并推到白翀的眼下。

“写一个你的家人的姓名和电话,我将通知他你已被我们刑事拘留,并让你的家人过来拿走你的物品。”他停了一下,又继续说道:“最好是你的父母或你的妻子。”

白翀的母亲已于2002年的清明节去世了,他的父亲身体虽硬朗,但已是七十五岁的老人。白翀小的时候在父母的眼里是个听话、懂事、疼人、求上进的孩子。长大后在父母的眼里是个放心不省心的孩子。婚姻的破裂,事业上无休无止的拼搏。求大、不求精,求多、不求熟;这些正是他的父母操心而又担心的地方。父母每次对他说:“走稳了,别贪大。”他每次回答父母说:“放心,没事,我心里有数。”可现在……白翀闭上了眼睛,他感到无比的内疚和痛心。心里默默地说:“千万不能告诉父亲。父亲晚知道一天,自己的心里就会多一天的踏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