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对方上气不接下气地跑到自个这群人面前,黄毛忍不住主动开口,询问:“叔,有事儿吗?”
唐伟民喘着粗气,笑容满满,“哎”了一声,关心道:“大晚上的,你们怎么在这学习了?不回家吗?”
这好像跟他们想象的不一样,对方不像是来赶人的。这个问题,完全出乎了他们的预料之外。
黄毛和兄弟们相互看了一眼,皆是沉默着,不知道该怎么解释。还是黄毛默默摸了摸鼻子,尴尬地小声回答:“我们能回哪儿去啊,早就没家了。”
他们父母都还在,但是家里早就彻底失望放弃了,不欢迎他们回去。有弟弟妹妹的,父母更是对他们防备厌恶到形同陌路,生怕他们连弟弟妹妹也带坏了,不如当从来没有过这么个儿子,双方老死不相往来好。
所以,他们每晚上放了学,宁愿在外面乱逛,也不愿意回到家里听家人的指责谩骂、摔摔打打。
听了黄毛的话,蒋盛和其余几人一片沉默。
唐伟民着急地跺脚,“哎”了一声,“那你们也不能在这蹲着啊!”
黄毛和所有人心里一沉。
……重点终于来了。
黄毛心底有些说不出的失望,伸手烦躁地将一头黄发给扑棱乱,就准备拎着书包,叫上兄弟们一起离开。然后躲到下一个街口,去等老大。
不成想,他还没有动,唐伟民的下一句话就措不及防地砸了下来。
“在这学习不冷吗?瞧把你们都给冻坏了!”唐伟民着急地拉黄毛他们,“走走走!都跟着我走,我给你们找个地方暖和暖和!”
黄毛:“……”
蒋盛:“……”
所有校霸们:“……”
他们全都傻眼地看着唐伟民,手里拉着一个,另一只手还拽着一个,身后还拖着一个,一个带一个,不由自主地被唐伟民牵着,随着他的脚步踉跄地往前走去。
他们站的不远处,就是体校家属院小区大门口的传达室。
唐伟民热热闹闹地推开门,将人一个接着一个提溜进烧着炉子热气腾腾温暖又不大的传达室。
“我跟你们黄大爷说好了,你们以后想学习,就在这学。暖和,舒服,保准不能把人冻坏了。”
黄毛和所有人猝不及防地懵逼着,没有反应过来。
……谁、谁家的黄大爷??
他们的脑袋齐齐地跟着唐伟民的视线转,就看见一旁有个头发胡子花白、精神矍铄身体倍儿健朗的大爷,笑眯眯地看着他们。
“学习是好事,以后尽管往我这来!”
黄毛和蒋盛他们脸上都一脸木然,说不出来是在外面寒夜冷风冻的,还是被这不按常理出牌的热忱劲儿给镇得,反应他们彼此沉默地相互望了一眼,发现所有人的脸上都有点说不清楚的情绪波动。
仿佛……这种被人热乎关心久违的感觉,真的超级心里暖融融的甜!
黄毛发狠地搓了把脸,将带着一脸寒气冻住的脸擦得通红,声音里蓦然有些发闷,瓮声瓮气地沉着声道:“您就不怕我们是坏人?”
一般普通人都怕他们怕得厉害。
这话也不是他吹牛,要是他们这群打架斗殴凶得狠的校霸们发起狠来,几个人能把这小小的传达室小屋给掀了。
难道这两位热心肠的大爷和叔叔,就不怕他们是坏人?
哎,这两人啊……他都替他们着急……下回可真遇到坏人了,怎么办?
黄毛心里急得火上浇油,扭着脑袋,故意桀骜叛逆地支着下巴望着传达室大爷和唐伟民,想帮两人把这个错误撒好心帮人的想法给扭过来。
却是没料到,听见他说自己是坏人,传达室的大爷根本没当一回事,乐着冲几人笑道:“我十五岁就跟着游击队上山打鬼子了,鬼子一砍一个准,砍下的脑袋都能串成糖葫芦了,还怕你们几个小毛孩?”
边说着,传达室大爷悄溜溜伸出手指头,撩起来一点外面罩的厚棉大衣,向着黄毛他们指了指。霎时间,众人就瞅见了别在他腰间的电棍,打开时噼里啪啦的电流能电得人瞬间瘫软,失去知觉。
黄大爷精神振奋地说起自己的光荣事迹,“就算是这两年,我也宝刀未老,帮警察抓过小偷,逮过罪犯,一个人制服打趴下了流窜在这附近的变态杀人犯。嗨,就你们哪,”他豪气万丈地一挥手,笑道,“压根还是小毛孩啊!”
黄毛们全身一震,桀骜扑棱的脑袋乖乖低头,彻底服气。
民族英雄,还是一身武力电棒傍身的老抗日英雄,他们心里万分敬佩地低头。
不大的小传达室里,炉子烧得热乎乎的有些出汗,传达室的黄大爷一边忙着给他们烧水,一边满怀热心肠地让他们快学习,别耽误他们功课。
这样像自个家长辈一样热乎关切的念叨,让黄毛他们忍不住心里暖地融化了。
这样的亲切,跟做梦一样。
黄大爷乐活地忙着烧水找茶碗,黄毛们一溜乖乖地坐着小马扎蹲在茶几两边找卷子写作业,他们一会儿不适应地摸摸热出汗的头,一会儿忍不住悄悄抬眼看着忙活的黄大爷一眼。
然后,瞧着黄大爷出门桶煤炉子倒煤渣,黄毛按耐不住心底的好奇,瞅着机会悄悄问向唐伟民。
“叔,你就不怕我们是坏人吗?”
这安全意识太差了!
唐伟民笑呵呵地穿着一身旧运动服,看起来这一身打扮就跟出门遛弯的一样,没什么特殊之处。
此时,唐伟民满脸笑容,开口笑道。
“不怕,我是体校教练。”
“在学校里——教散打的。”
黄毛他们所有人:“……………………”
我勒个擦,就想问问,以后有谁不开眼敢跑到体校家属院小区门口找事?岂不是嫌自己活腻了!!!!
众人正陷入巨大的震惊崩溃中回不过神,就突然见传达室的大门被人从外拉开,黄大爷拎着夹煤的火钳又回来了,笑眯眯地热乎开口道。
“巧了,又捡到一个。”
黄毛们一脸懵然地看着黄大爷让开位置,身后露出了一个熟悉的人影。
黄毛和校霸们:“……”
陆扬:“…………”
真特么……太巧了!我们都能凑一桌打地主了!!
沈雨彤的心态彻底崩了。
尤其当数学月考成绩出来,唐诗再次收割了满分,而她只得到一个鲜红刺眼的“96”,沈雨彤苍白冷冰冰的脸上终于崩溃了,泪水控制不住地噼里啪啦掉落了下来,狠狠砸在试卷上,打湿了一片又一片的字迹。
看到这一幕,二班所有同学面色尴尬,等晚自习放学铃一打响,所有人迫不及待地迅速收拾书包,争先恐后冲出了教室,心急如焚地急着逃离这种压抑的氛围。
他们一整晚上边写着作业,边听到一旁沈雨彤趴在桌子上痛哭的声音,实在是太特么的尴尬了……
哎,不就是一次考试吗?
就算考砸了,至于这么哭丧吗???两个小时都不带停歇的,哭得所有人脑仁疼,笔都犯抽抽,对着今晚的作业写不出来一个字。
晚自习做不完,晚上可是要回家哭着熬夜好嘛!!!
第一次,一放学,整个二班学生就跟坐了火箭一样,飞快逃离。
到最后,整个教室只剩下了唐诗和陆扬两人,还落在后面。因为——
唐诗要给陆扬辅导化学……
化学老师安排的任务,所以唐诗真不是故意留在教室里不走。
唐诗边头疼地胡思乱想着,忽然,面前伸出了一指修长有力的手指,叩击着敲了敲了她面前的桌面,发出清脆的提醒声。
“唐同学,请专心一点,这题怎么做?”
陆扬声音恣意,舒展着一双大长腿坐在她身边,带着点懒洋洋的疲劲儿,声音在安静空荡的教室里传出去,却是混不吝让沈雨彤听见。
唐诗忍俊不禁。
陆扬挑了挑眉。
果不其然,他这边一开口,沈雨彤那边的埋头痛哭声猛地刹住,像是被人攥紧了喉咙,霎时间无声。整个教室里,都死一般寂静的不像话。
沈雨彤面色难堪地哭肿了脸,面无表情地从臂弯里抬起头,就看到前方唐诗和陆扬默契甜蜜学习的身影。
她的眼眶,几近赤红。
“砰!”
沈雨彤猝然将书包拉出座位,桌面上散落的书本试卷练习册全都没有收拾,连看都没有看唐诗和陆扬一眼,她就怨恨地冲向了教室外,将教室门摔得震天响,差点震破市一中走廊里仅剩几名还没离开学生的耳朵。
黄毛正巧带着一帮兄弟们来找老大,刚走到二班走廊这边,就被震响的摔门声给惊住。他掏了掏耳朵,一脸麻木地转身问:“这都是什么毛病???耳朵震聋了,她给我出药费吗?”
人高马大的蒋盛忍无可忍地揍了他的脑袋。
黄毛一脸懵逼,瞬间炸毛。
几人打打闹闹地跑到二班教室门口,正想推门进去,就见空荡荡的教室里不光坐着老大一个人,还坐着唐诗!!!
两人竟然在一起学习,唐诗有条不紊,拿着笔边写公式,边讲解,认真地一题一题帮陆扬分析化学月考试卷。
霎时间,黄毛和蒋盛几人都愣住了。
黄毛绕着二班靠走廊的窗口,一百八十度四个角度来来回回观察,直到确认两人真的都是在认真学习,没有课桌下偷着拉个小手什么的,他才急促地压低了声音,忍不住惊叹。
“老大的学习不是一向很好吗?”他燃起了八卦兴奋地急急分析道,“哎,唐诗不知道?她竟然不知道?”
黄毛激动了半晌,突然“啧”了一声,“老大肯定是故意的。”
他言之确凿地得出结论,嬉笑判断道。“为了撩妹子,老大真是太心机了!!”
简直让人羡慕嫉妒恨,他怎么没有遇到这样的好事呢?
黄毛艳羡地盯着陆扬和唐诗。
蒋盛:“……”
兄弟们:“……”
唐诗口干舌燥地讲完试卷,抬头看了陆扬一眼,“能听懂吗?”
陆扬轻笑一声。
他手中转着笔,也不说能还是不能,整个人的姿态都无比轻松。
陆扬抬腕看了一眼手表,时针离晚自习放学打铃已经过去了半个多小时,整个校园里都没剩下多少人。
外面黑得化不开墨,陆扬甩下笔,起身对唐诗道:“时间不早了,我送你回去。”
唐诗倒是比他还放松,边收拾书包,边摆手,“没事没事,我家就离得很近,就几个路口,你不用送我。”
从学校出门右转,几个路口就到体校家属院。一路都是宽敞明亮的大马路,后世唐诗晚上加班回家曾经走过无数次,不能再熟悉。
她捡了几本书,快点收拾完书包,却见陆扬什么话都没说,伫立在旁边姿态潇洒地等她。
当下间,唐诗忍不住笑了。
“真送?”
她“哎”了一声,故意笑着调侃道:“让我爸妈看见了怎么办?”
陆扬沉吟着想了一会儿,点着头,语气恣意地回答:“那我就说是去你们家送煤气罐的?”
找借口,竟然也找的这么清新脱俗。
听到这句话,唐诗禁不住笑喷了。
“成!”
陆扬将唐诗送到家门口,一路上好运气地没有碰上唐诗的父母或邻居熟人。夜深人静,初春的寒气未消,陆扬也没有多话,在楼下对着她招招手,就转身离开。
唐诗的“谢谢”还没来得及说出口,陆扬人就不见了踪影。
她不禁失笑,摇着头上楼,翻出钥匙打开了家门,轻手轻脚地控制着声响换鞋进屋。
一进到客厅,才惊讶地发现临近晚上十点,唐妈竟然还没睡。
唐妈正打着哈欠,坐在沙发上打着钩针织包。近来她工作的国营厂效益不好,连基本工资都快发不出来,厂子里白天闹得厉害,她跟着去了一趟也没问出个结果,熬到这个时间眼睛都快睁不开了。
干脆,唐妈就轻省轻省,向厂里请了一段长假在家休息,将基本工资给保了下来。
看见唐诗回来,唐妈精神了一下,起身准备去厨房给唐诗热晚饭,顺便路过厨房门口摆着的小狗窝时,蹲下身子,给卧在窝里迷糊睡着的小金子盖了下毯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