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贵妃微微勾了勾唇,从妆台前起身,转头看着她道:“无妨,皇上应不会与本宫计较。走吧,带着这支钗去给皇后娘娘请安吧,也省的你多跑一趟。”
素月应是,拿出一个盒子,将流苏钗装入,交给一位小宫女后,才出去查看轿辇是否备好。谁知刚出门,便见一个芳兰殿的总管太监带着坤德殿的一位宫女走了过来,她一愣,连忙上前笑迎:“秋霜姑姑怎么过来了?快请屋内暖和暖和。”
秋霜回了礼,神色有些匆匆道:“素月姑姑有礼了,只是奴婢还有事情在身,便不多留了。皇后娘娘今晨身子不爽,让奴婢通晓各殿主子,今日便免了各位主子娘娘的请安了,也不必前去侍疾。”
素月心中一怔,脸上却是一片关心之色:“娘娘身体可严重?前两日奴婢与贵妃娘娘前去坤德殿,不是看着娘娘气色好了许多吗?怎么……”
秋霜笑的客气,道:“这几日天寒,娘娘身体一时反复,也是正常,素月姑姑还请贵妃娘娘莫要挂心,奴婢这就告退了。”
素月略略挽留了下,将秋霜送出芳兰殿之后,脚步匆匆的走进正殿,刚进内室,便见王贵妃靠在窗前,看的便是秋霜刚刚离开的方向。
她刚上前一步,就听到王贵妃声音略带疑惑道:“素月,皇后娘娘此次的病情你如何看?”
素月是芳兰殿的掌事姑姑,也是打小伺候王贵妃的,当年王贵妃以贵妃之位进宫,按规矩是不能从王府中带人的,只是皇上格外优待,许她带两个丫鬟进宫伺候,素月便是其中一个。这等荣宠,同年进宫的徐妃便没有,正因如此,在王贵妃进宫很长一段时间,辜皇后没少折腾王贵妃身边的这两个丫鬟,直到打死了其中一个叫雪月的,被皇上和太后同时斥责,在太后的佛堂跪了三天之后,方才收敛。
正因为如此,王贵妃对辜皇后恨到了心里,素月也同样深恨这辜皇后,只是形势比人强,主仆两人忍气吞声,不过好在皇上对她比辜皇后好上太多,每次看到辜皇后郁结气闷的脸,王贵妃就觉得心里一阵舒畅。
素月看着殿内其他人尽数退出后,方才道:“昨夜皇上去了紫怡宫,临幸了宜贵人,坤德殿那边便宣了太医,早上皇上回宝庆殿换衣服,听说坤德殿的总管杨公公便跪在殿外,皇上听闻皇后夜晚宣太医的事,也并未多一句关心,只是让杨公公回去好好照顾皇后,此刻皇后便病的连人也不见了,奴婢斗胆说句,只怕皇后不是病的见不了人,而是没脸见人了。”
身为皇后,又和皇上是打小的情分,却病了十几日都不能将皇上引去,可见这皇后在皇上心中只怕是只剩下了太后那一层薄薄的情面了,不是笑话又是什么。
素月眼里带出轻蔑的光,想到雪月的惨死,她就恨不得日日夜夜诅咒那辜皇后不得好死,最好能这般病死才大快人心!
她突然心中一凛,病死?
素月后背冒出一层冷汗,怔怔的看着王贵妃,声音有些颤抖:“娘娘,难道……
王贵妃看着紧闭的窗户,脸上看不出什么表情,只是眼中也带着和素月一样的疑惑,听到素月的话,她缓缓摇头:“本宫不知,只是……皇后这次的病确实奇怪,来的奇怪,重的也奇怪,可那蓝太医,是太后的人,应不会如此……”她缓缓摇头,只觉得这件事情像是一团迷雾,让她看不清,也看不透。
许久之后,她才缓缓呼出一口气,交代素月道:“不管皇后此次究竟如何,你告诉芳兰殿上下,各个都收敛着些,这宫中并非只有皇上皇后。”
说罢,想到昨夜谢樟留宿紫怡宫,心中又是一阵烦躁,不由慢慢收紧手掌,直到掌心被梳齿扎疼,才松手将白玉梳子丢到妆台上,白亮亮的玉梳磕到了妆匣一角,轻轻发出一声脆裂声,一道裂纹明显的出现在梳背上,看得人更加心中郁郁。
素月见状,连忙上前将那裂了的梳子收了下去,瞥见装着流苏钗的盒子,小心问道:“娘娘,这钗……”
王贵妃正欲说话,却见芳兰殿的总管太监杨有德快步进来,在内室外跪下道:“娘娘,皇上早上怒着离开了紫怡宫,还责打了紫怡宫伺候的所有宫人内侍,此时太后已经着人去问了。”
王贵妃一愣,向门口走了几步,疑惑道:“气怒离开?你可知原因?”
“奴才打听的不甚真切,好似早上宜贵人伺候皇上梳发时,没伺候好。”
王贵妃闻言,半响后轻轻点了点头,微微笑了笑:“宜贵人也是官宦人家的小姐出身,只怕自小还真的从未伺候过人,也是委屈她了,罢了,既如此,只怕她此时心中也难过,那支钗便过几日再送去吧,免得宫里人说本宫居心不良。”
素月闻言,上前将那支流苏钗重新收拾起来,转头看到王贵妃唇角挂着一抹笑,心情也明朗了几分,上前小声道:“娘娘,皇上这般离开,您看……”
王贵妃看了眼窗外,晨光已经照亮了芳兰殿,她微微颔首,道:“让杨有德去见刘公公,就说中午本宫备了枣肉羹,请皇上来用。”
谢樟坐在龙坐上,听着下面百官大臣的禀奏,目光渐渐落在了王正道身上,已经半百的人穿着绯红色的官袍,立在距离龙座最近的地方,神态威严,偶有听到一些官员的奏报,便会皱起眉头,满脸的不满之色,好似他才是这朝会上有权裁决的人一样。
谢樟转头将目光从王正道身上移开,看着天边一点一点的亮起,眼中毫无任何情绪。
朝阳伴着晨光渐渐为高大的宫殿铺上一层金色,鎏金的龙座更加夺目,谢樟高坐之上,对于百官刚刚禀奏之事,一律吩咐由王首辅并内阁定夺。
有几位臣子眼里闪过一抹失望之色,谢樟面色平静,却并未忽略,这些人还是三年前的那些人,他们都是自己登基十五年来的科举士子,自然是自己的门生,只可惜,他和他们都太年轻。
王正道娴熟的处理这百官的奏事,出具意见,并内阁讨论,朝会还未结束,事情就处理大办,只待谢樟用印,这些决策便可下发四方。
谢樟看着刘洪捧上来尺余高的奏本,微微点了下头,道:“百官勤勉,朕心甚慰,只是自余次辅伏法之后,内阁政事多有赖首揆及各部臣宫,未免政事怠误,次辅一职便由吏部尚书马大人接任,今年恰逢京察之年,马次辅继续兼任吏部尚书一职,待年后再议尚书人选。”
此为防盗章,欢迎大家支持正版福寿宫内,辜太后听完常旭的禀奏,半响没有言语。
常旭悄悄抬眼看了眼辜太后,见她神色平静到看不出来什么,方又垂下了头。
辜太后手里拿着刚刚卸下来的钗子把玩着,淡淡道:“哀家晓得了,退下吧。”
常旭应了声,又看了眼一旁水嬷嬷,见水嬷嬷对他微微颔首,才轻手轻脚的退了出去。
水嬷嬷见太后还坐在妆台前不动,上前亲自服侍太后卸妆散发。
辜太后看着镜子中的自己,突然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脸颊,叹道:“红颜易逝,当年哀家嫁与先帝时,也是宜贵人这般年岁,转眼几十载,先帝去了,哀家也老了。”
水嬷嬷轻轻梳着辜太后及地的长发,陪笑道:“娘娘一点儿都不老,而且娘娘这般气韵,她们哪能和娘娘相比。”
辜太后笑开,嗔了水嬷嬷一眼道:“毕竟比她们那些小姑娘多走了几十年的路,若是再没些压人的气势,可不白活了。”
水嬷嬷将辜太后的长发松松挽了起来,带着几分试探问道:“皇上这般去了宜贵人哪里,可是有些不合规矩……”
宫中嫔以下的妃嫔被召侍寝,都是被带到皇上的寝宫,临幸之后,再被敬事房的太监送回住处,像是宜贵人这般能让皇上亲自去的,倒也并非没有,只是毕竟不合祖制。
辜太后正准备躺下的身体微微一顿,随即笑着摆摆手:“宜贵人颜色好,又是此次位份最高的秀女,皇上便是破例一次也无妨,少年爱色,哀家可不去讨人嫌。”
辜太后不愿在这等小事上与皇上起冲突,她已经掌握了她想掌握的,至于其他不伤害自己利益的,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便放放手让过了。本就不是亲生的母子,关系本就敏感,何必多做些事情,让自己得不偿失。
福寿宫并没有什么表示,只是坤德殿的辜皇后得知消息之后,却被气坏了。今日先是王贵妃打坏了她的人,晚上又得知皇上不顾规矩的去了一个贵人处留宿,两桩事情让脾气本就不好的皇后更加震怒。
狠狠地将汤碗摔在地上,看着被汤药弄污了的地毯,辜皇后捂着抽痛的胸口,声音嘶哑的喊道:“本宫要杀了这帮废物,十几日了,本宫居然无一点好转,都是一群庸医!”
乔嬷嬷心疼的在旁边连声劝着,却被辜皇后抽了一耳光,指着殿外吼道:“给本宫备轿,本宫要去紫怡宫问问皇上这般临幸一个贵人,心中可还有祖宗家法!”
殿内伺候的宫人噗通跪倒了一片,连连磕头相劝。
辜皇后只觉得自己的心像是快要裂开了一般疼痛,这种剧痛让她眼昏头重,几欲昏厥,她无力拍打着床沿,嘶吼道:“宣太医来……”
太医匆匆赶到,辜皇后却已经昏沉沉躺倒在了床上,一张蜡黄的脸皮在不停跳动的烛光下泛着青黑,看起来死气沉沉。
一个太医只看了一眼,就觉得心中一跳,连忙看向为首的蓝太医,却见蓝太医神色淡定的拿出一包银针,在辜皇后头部的几个穴位扎了几针。
辜皇后悠悠转醒,看到蓝太医,便怒瞪双目,刚想张口骂上几句,就听蓝太医声音平淡的劝道:“娘娘,你此时身体不易动怒,还请保重凤体,仔细调养。”说罢拿出一瓶药丸递给一旁的乔嬷嬷道:“这是安神定心丸,还请伺候娘娘用下。”
辜皇后看着乔嬷嬷手中的瓶子,摇头道:“本宫不用!你这庸医,本宫不过一个小小的风寒,你居然十几日还未曾看好,本宫要换人!”
蓝太医不慌不忙的跪下请罪,辜皇后见他这般,心中更加愤怒,却觉得眼前原本清楚的景物慢慢的虚化开来,让她视线有些模糊。
蓝太医见状,连忙伏地道:“娘娘不信小臣医术无妨,但娘娘此时身体动怒不妥,还请娘娘息怒,善顾凤体为要。”
辜皇后此刻觉得胸口痛的像是要裂开一般,疼得她说不话来,只能对乔嬷嬷招手。
乔嬷嬷见状,连忙将蓝太医给的药丸用水化开,伺候辜皇后用下。很快辜皇后神色便舒缓了许多,渐渐进入了睡眠之中。
蓝太医看辜皇后睡着,方才抬袖拭去额头上的汗水,长叹一声,看着乔嬷嬷道:“嬷嬷,娘娘你虽因风寒入体而病倒,可娘娘在病中忧思过甚,心结郁郁,肝火挟痰,火旺阴亏,若一直这般,小臣便是有仙草在手,也无能为力啊。”
乔嬷嬷闻言,心中一沉,将蓝太医请到屋外轻声问道:“娘娘如今身体如何?”
蓝太医皱眉,半响后道:“娘娘身体根基甚好,此时虽看着严重,但若娘娘自己能放开心怀,其病自消,可娘娘若一直这般激动易怒,怕是就真的不好了。”
乔嬷嬷倒吸一口冷气,连声问道:“可有良方?”
蓝太医十分为难,想了想道:“良方便是娘娘自身要克制,可若娘娘做不到,小臣刚刚给嬷嬷的安神定心丸倒是能让娘娘静静心神,只是……是药三分毒,嬷嬷还要慎用。”
蓝太医说完,又将之前开的药方调整了下,方才带着另外几位太医离开坤德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