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背一凉,接着又是脸上,叶棽抬手一抹,竟是下雨了。

沈复皱眉,从怀里掏出一根烟花,站起身来朝着天上射了出去。

“见了这个信号,会有人来接咱们的。”

叶棽点头,心里已经对接下来的事有了大致的盘算。

沈复捡起匕首飞快地削好一根树枝,又把长衫下摆撕出几条布条,帮叶棽固定了腿伤。

叶棽全程没有吭声,无论沈复手上轻重还是不小心碰到伤处,他都神色淡然,仿佛那条腿不是自己的。

沈复面上虽没什么,心里却暗暗地佩服。

“复表哥,你背我起来,咱们不能在此处等。”叶棽道,“前面似乎是个山洞,咱们过去躲躲。”

沈复犹豫了一下,却也没反对,把火把拔起来交到叶棽手上,才转身小心地把他背起来,往他指的方向走过去。

叶棽一手举着火把伏在沈复背上,低声道:“这些树枝也带上吧,虽说是秋日,可山里晚上也是极冷的,若是一个不好咱们被困在山里,总得取暖才是。”

沈复终于忍不住道:“方才我放了信号烟花,用不了多久就会有人来的。”

叶棽笑笑:“是啊,只是不知来的是什么人罢了。”

沈复不解,叶棽便解释道:“复表哥想想,既然四弟敢冒欺君的罪把父皇诓去西边搜山,你觉得他敢不敢再顶一桩罪名?”

“什么罪名?”沈复下意识地追问,话才出口却立刻恍然,“他要杀你?”

瑄国历来尚无,皇家秋狩一般都在十五天左右,除了在围场游猎,还有各种骑马射箭的比试,甚至女眷跟来也有机会上马一试身手,可以说是每年秋□□廷的一件大事。

原本叶棽是想在秋狩上大显身手,只因此前景帝许诺,谁打到的猎物最多,便能得一份大大的赏赐。

上一世他也受了伤,最后打到最多猎物的是四皇子,景帝一时高兴,给他封了王,并赐了皇城西面一块地建王府。

这一世四皇子怕是不能这么快封王了,而叶棽也早就不在乎什么赏赐了,他要的东西都已经到手,是时候功成身退。

父子相见,叶棽忍着腿上疼痛规规矩矩地行了礼,便道出来意。

景帝全程淡淡的,见他行礼也没拦着,听他说要动身,只简单叮嘱了几句。

叶棽恭敬听着,盘算着把宁易的事提一提,谁知景帝却先开口了。

“昨晚你带回去那个卫奴,打算怎么安置?”

叶棽有些羞赧地垂了头,小声道:“父皇明察,儿臣想留下他,贴身伺候呢。”

景帝轻哼一声,低斥道:“什么时候添了这种毛病,你也不小了,怎么还是如此任性!”

叶棽抿抿唇:“父皇,儿臣知错了。”

景帝看他一眼,摆了摆手道:“罢了,既然喜欢留着当个玩意儿也没什么,只记着一点,切不可玩物丧志。你也不小了,又是皇长子,凡事要知进退,懂分寸。明白吗?”

叶棽连连应是:“多谢父皇体恤,父皇教诲,儿臣不敢忘记。”

“这一回卫国的事你做得很好,朕和内阁几位大人商议过,原想着叫你领兵部的差事,可如今你这一伤,也不是一两天便能好的,总要往后拖一拖。”景帝看起来挺为难,“朕一时也想不起有什么好赏你的,棽儿自己有什么想要的吗?”

景帝这么问,叶棽并不惊讶,狩猎头一晚景帝想息事宁人,自然要安抚好这一边的苦主,也就是自己。

至于兵部的差事,叶棽根本瞧不上,他身后有沈家,沈南星手上三十万平南军,沈复的父亲沈东林也握着西南一半兵力,更不要提老国公在军中的声望。

闲来无事去看看猴子的短篇吧,《别叫我悟空》已完结的免费哦:)猛地睁开眼,四周一片漆黑,耳边传来动物似远似近的鸣叫声。

叶棽用力眨眼,努力适应昏暗的光线,却只瞧见天空里隐在乌云背后的一弯新月。

借着微弱的光线,叶棽撑着身体在四周摸索。

没有!宁易不见了!

叶棽更加疑惑,试着撑起身体再往远处找找,可刚一动就扯到左边小腿的伤处,他轻哼一声,皱紧了眉头。

此时眼睛已经适应了黑暗,借着微弱的月光能看的清楚些。

他此时正身处一个山沟里,身边不远处是一片密林,而自己则在一个小坡的下面。

这地方似曾相识,可他一时也想不起自己何时来过。

然而低头时却着实惊了一下,自己身上的衣服,竟然是一件银色的圆领箭袖袍,外面罩着暗色轻纱,腰间蹀躞带上挂着一块玉璜。

拿起玉璜,叶棽疑惑更重,这是他幼年时父皇特意赏赐给他的,新月形的玉璜雕成龙形,其意不言自明。

这是他身为嫡长皇子的尊荣,一直到母后离世都从未离身。后来他屡次远征,一则担心战场上遗失,二则也是因父皇猜忌日深,他不想给自己找麻烦。再后来,玉璜被他放哪了,早已想不起来。

那现在这又是怎么回事?难道自己仓促出逃,死都死了,老四还能给他换件衣服?

就算是换衣服,也不至于再把这块玉璜找出来给他带上吧?根本说不通。

想到四皇子,叶棽心中一动,猛地抬手按上胸口。

果然,本该透胸而过的羽箭没了,胸口根本就没有伤!

难不成自己是在做梦?可身上的疼痛太真实,根本不可能是梦。

叶棽还没想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就见不远处的密林里有光亮闪动。

定睛看去,似乎是有人举着火把往这边来,隐隐约约地还传出呼喊的声音。

一个人手持火把走出林子,四下里观望,瞧见倒在地上的叶棽,立刻飞快地冲过来。

“殿下!你怎么样了?”

叶棽抬头,火光下那人容貌分外清晰,剑眉星目,鼻梁高挺,一张脸英气非凡。身上一件墨色长衫,外罩同色大氅,看起来伟岸昂藏。

沈复,怎么是他?

分明记得,昌和十七年沈家倾覆,沈复在流放岭南途中意外身死,那是三年前他出征卫国之前的事了。

现在人怎么又活过来了?

而且看他容貌身形,此时分明还是个少年。

叶棽发呆不说话,让沈复刚放下的心又提了起来,想把人扶起来,又怕碰到他身上的伤,只扎着手不知所措地唤他:“殿下,殿下?”

叶棽终于有了反应,却是眼珠动了动,抬起一只手抖抖索索地摸到沈复的脸,轻声道:“复表哥,是你吗?”

他声音发颤,似是极力压抑着情绪,眼眶却微微泛红。

沈复后背微僵,复表哥,叶棽懂事以后就再没这么叫过自己了。再细瞧他的样子,脸颊上一片的擦伤,额头也破了,身上更是脏污一片,想必是受了不小的惊吓。

想到此,沈复心疼的不行,面上却不动声色,他微微一笑,握住叶棽的手:“殿下,正是微臣。你还好吗?身上哪里有伤?”

叶棽眨眨眼,低头看向自己的左腿,轻声道:“复表哥,我的腿好像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