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官婉儿旋即目光深沉的看了他一会儿,面上绽出一个淡淡的笑容,伸手捏了捏他的脸:“你这样的傻孩子,又知道什么!”
张昌宗道:“弟子是傻,我娘常说我是聪明在脸上,心里还是个傻孩子。可是,再傻我也知道,师父在宫中的不易和对郑太太的挂念、愧疚,还有师父的煎熬。师父,常言道,师父有事弟子服其劳。师父挂心的事就是我要去努力解决的东西,师父挂心郑太太,我就愿意去尝试,成了自然好,若是不成,郑太太在掖庭宫里的日子也会好过些,毕竟,这宫里的主人是太后。所以,弟子方才会冒险一试,好在成了,师父,我好开心,自今往后,师父可安心待在宫里,郑太太接出去,自然有我照看。师父,您要记得,你有我了,可不能再把弟子忘了,不然,我会伤心的。”
最后一句说得郑重其事!
上官婉儿自己不知道知不知道,她的眼底常年带着青色,在教授张昌宗之时,说话做事都带着一股慵懒的气息,但只要出了这间寝殿,她就跟吃了兴奋剂一样,整个人的状态立马不同了,变得神采奕奕,精神百倍。
但这种精神并不是亢奋的,正面的,而是隐隐带着一股隐忍与焦虑。张昌宗是不怎么明白女人这种生物的脑回路,但是,他是一个侦察兵,有着出色观察力的侦察兵,上官婉儿的状态变化,如何可能瞒得过他的眼睛。
张昌宗讲义气,重情义。上官婉儿心底可能待他不够亲近,三观也不算正,但答应了教导他便一直尽心尽力,从未藏私,一心一意的为他打算。这样的一个人,她忧虑的问题,张昌宗自然会放在心上,所以,昨天的时候,才会灵机一动,当机立断的提出赦免郑氏的请求来。
上官婉儿看着张昌宗不说话,面上神色变化不算特别剧烈,但从袖笼中探出来的一双手却抖个不停,望着张昌宗,扑簌簌地掉眼泪,没有半分声息,只是哭得不能自己,全身抖颤。
张昌宗心疼了,为这个在这深宫中挣扎求存,苦苦压抑自己,恭顺逢迎武氏的女子心疼。张昌宗在心里幽幽一叹,毫不犹豫的站起身,张开双臂,奋力的搂住上官婉儿的脖颈,任由她把眼泪全部抹在他胸口的衣服上,郑重道:
“师父,您往后切莫忘记了,您不止有郑太太,您还有我呢,有事弟子服其劳,尽管使唤弟子就是。好了,快莫哭了,虽然师父哭起来也挺好看的,但我还是更喜欢您精神百倍的训斥我的样子!哎哟,这么一说,感觉我这个嗜好有些变态,师父您要赶紧帮弟子纠正过来啊!”
上官婉儿噗嗤一声,破涕而笑:“活该!你放心,为师以后定然多多训斥你,满足你这变态的癖好!”
“啊!不要啊!师父,您收回这句话我们还能做好师徒!”
“不收又怎地?”
明明眼睛还红着,翻着眼睛反问的样子却意外的又娇又俏,那模样,分外的鲜活,分外的好看。张昌宗摸摸有些色令智昏的脑袋,色授魂与,晕陶陶的道:“不怎地,还是我的美女师父。师父,您真好看!”
个小混账!
上官婉儿又羞又恼,忍不住伸手就拍:“找打!”
张昌宗被打得抱头鼠窜:“哎呦,师父,我错了!再也不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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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章今天写了三次,都感觉写的不好,没写出上官的神韵。今晚上写的满意了,诸君看得可满意?
“六郎来了!才人尚未回宫,走时曾留话,若六郎来了,且等一等她。”
张昌宗到宫里的时候,上官婉儿还没回寝殿,守殿的宫女姐姐明香立即迎上来对他说道。明香是婉儿师父贴身伺候的人,每次张昌宗来了,多是她在跟前伺候,张昌宗跟她混得极熟。
居然还没回来!
张昌宗不禁想起当日上官婉儿说的,身处深宫,身不由己,心中有些感叹,答应道:“好的,学生就等着先生回来。”
张昌宗耐心地请明香搬出自己往日读书所用的笔墨,决定写大字,好好练习书法,等待上官婉儿回来。
张昌宗练字练了将近一个时辰,上官婉儿才姗姗归来,面上有着难掩的疲惫之色,见到张昌宗的一瞬间,脸上旋即笑开:“来多久了?这么乖,竟然在练字?可等烦了?”
说着,在张昌宗坐着练字的小几旁坐下,端详张昌宗的字,只看了一眼,便道:“心乱了,重新写。”
张昌宗被说得不好意思,乖乖地认错:“是,师父,弟子定然重写。不过,这事稍后再说,我们先说……”
“为何?”
张昌宗话还没说完,就被上官婉儿打断,上官婉儿厉声道:“世间事何人能事事预知!你以为重要的事情,来日不一定还会如此认为。每天有那么多事情发生,又有几件是在你意料之中呢?即便心中再重视,未到临头也当不动声色,不露内情,否则,若是与你预先所想不同,甚至相反,你又当如何?”
这种时候居然还不忘为师的身份和原则,借机教育张昌宗的遇事不够冷静。张昌宗暗自惭愧,活了两辈子,跟上官婉儿一比,感觉年纪都活到狗身上了。张昌宗惭愧的一礼:“多谢师父教诲!”
上官婉儿道:“母亲是为师在这世间唯一的亲人,我难道不激动?非也!我也激动、焦虑,甚至有五内俱焚之感,但是,时势如此,我又能如何?顺,不妄喜;逆,不惶馁;安,不奢逸;危,不惊惧;胸有激雷而面如平湖方是成事之道。你可记住了?”
张昌宗默默记住,认真道:“喏,师父,弟子记住了!不过,师父,此句何出?”
上官婉儿道:“此句乃是幼时于掖庭宫时,母亲教导我之语,约莫是出自兵书,我常以此自律,望你共勉之。”
“喏。弟子记住了!大字回去之后定会重写,等下次上课时候再请师父检查!”
“知错能改善莫大焉,若是再写不好,惩罚翻倍!”
“喏。”
被上官婉儿教训了一通,张昌宗一改先前毛躁的样子,安然在上官婉儿面前坐下,小心翼翼地偷看上官婉儿的面容一眼,试探着问道:“那……师父,我们可以商量郑太太的事情了吗?”
上官婉儿手一顿,看张昌宗一眼,眼神颇为复杂,似乎有感激,似乎有伤感,又似乎有些恼怒,瞪着张昌宗,微带薄怒:“说到此事,昨日你怎敢擅作主张?好在成了,若是不成,你又当如何?雷霆雨露俱是君恩,太后想如何赏赐你,端看太后,你当功劳是什么!居然异想天开的用功劳换赦免,你往日的机灵呢?你这般任意妄为,若是让太后觉得你不识抬举,恃宠生娇,又要怎么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