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官婉儿凝视着他,自然把他神色尽收眼底,心下心意却更坚决,幽幽道:“太后您挑中婉儿教授六郎,乃是对六郎与婉儿的看中,是婉儿与六郎的福分。但太后若真看中六郎,还请太后另为六郎延请名师罢,太后宠婉儿,自然觉着婉儿好,然婉儿终究是个罪奴出身的女子,恐将来于六郎文名有碍,岂不是浪费了他的资质?如此良才美玉若因我蒙尘,那岂不是婉儿的罪过吗?请太后收回成命。”
一番言语说得倒是恳切。
武氏听得皱起眉头,太平公主大概是听不惯上官婉儿这等妄自菲薄之语,也或许是跟张昌宗斗嘴斗出了战友情谊,忍不住插嘴道:“上官才人这话我便不爱听了,女子怎么了?你身为女子,但你的才学这世间男子也少有人及!不愿教不答应便是,何故攀扯什么女子、出身之类的话语,惹我六郎难过。六郎乖,不难过,待过几日我亲自给你挑选名师。自古从无逼人收徒的,咱们也不开先例!”
这一张嘴也不是饶人的!
张昌宗感激的看太平公主一眼,为她这突然而来的亲近之意感到意外的同时,不禁有些感动——
以后怼她的时候少毒舌些好了!
太平公主这一番话说的上官婉儿苦笑连连,连道不敢。武氏道:“太平虽说的过于直白,然道理确是对的!女子怎么了?女子便该自认不如男子吗?婉儿的才学,本宫知,天下知,何苦妄自菲薄?做事若要顾忌这,顾忌那的,何以成事?六郎,你来说,你怕来日被人嘲笑师从婉儿,座师是女子之事吗?”
上官婉儿如何?
即便是历史不怎么精通的张昌宗,也是知道她的声名的。
上官婉儿系出名门,家中累代仕宦,祖父上官仪便是乃是高宗朝的御用文人,专门负责起草诏书,文名之胜,才华之显,其“绮错婉媚”的诗风,被人称作上官体,可谓开一派之先河。当然,这些是李钦让给他科普的。张昌宗知道的是上官婉儿的事情。
上官婉儿明达吏事,能诗善文,聪明异常,是著名的天才美少女,只是命苦,刚出生就因为上官仪的事情而被没入掖庭为奴。十四岁的时候被武氏召见,当场提出考校,上官婉儿才思敏捷,对答得当,武氏惜其文采当场赦免她,并封她为才人。
之后一直跟在武氏身边,武氏称帝后,诏敕多出自她之手,被人称为内舍人。后来,似乎还有个“称量天下士”的名头。对,还有她的谥号,上官婉儿谥号惠文……能在谥号里加个文字,那可是多少文臣一辈子的追求目标啊。
撇开上官婉儿混乱的男女关系不说,单论学识,张昌宗是佩服的。这样的人拿来给他做老师,来教张昌宗诗文……不是他自黑,显然就是杀猪用牛刀,大材小用啊!
张昌宗快乐疯了,当下也不矫情了,直接就跑到上官婉儿面前,星星眼的望着人家看了一阵,一揖到底:“学生张昌宗见过先生,学生今后就是先生的人了,叫我打狗绝对不撵鸡,让往东绝对不朝西,坚定的以做天下最乖、最勤奋的学生为目标,一辈子不动摇!”
上官婉儿似是没料到太后会把张昌宗指给她做学生,微微愣了一下,被张昌宗这么一拜后,眼中掠过一丝复杂之色,伸手摸摸他头,才转首向武氏道:“六郎良材美玉,资质难得,婉儿跟随太后这么多年,晓得太后您惜才,怕旁人教导六郎浪费了他的资质,故而才指了婉儿,这是太后看重婉儿,婉儿当感激才是。”
说这么多,难道是没看上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