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芳容神思恍惚,是啊,为什么他们让丢弃?
容姐儿稍懂事的时候,才认得父母。可她没有让丢弃过。她有大花姑姑,后来还有乾哥。她很爱听几个小孩子的事情,对比下,她曾以为自己是让丢弃的,但这心思实在站不住脚,早就抛开。
她附合着:“丢他们的人真不好。”
安书兰小脸儿泫然中听到这句,好了许多。拍拍自己小荷包:“静姝说留些钱给他们,我也有份出。”
钟芳容回过神:“带上我,我也出些。”
安书兰严肃地摆摆小手:“不行不行,静姝说给太多钱是…。生祸害。给多少是问过老太爷,有数儿的。”
钟芳容忍不住想笑:“好吧,我说晚了,是我太不经心,以后你们再遇上这样的事情,罚我一个人出吧。”
安书兰有些不忍心,不让人做好事儿,放在静姝身上,她会不依。她想想:“对静姝说,让她加上你,大家重新出钱。”
“乖宝舅母,谢谢你。”钟芳容给她一个讨好的笑脸儿。
安书兰难为情上来:“嘿嘿,这不值什么,咱们现在就去问静姝。”
经过的房间是安氏夫妻的,门内能听到话,安白氏把念书的安三爷打搅一回,满面春风道:“三爷,恭喜你生个好女儿。”
“得了呗,你恭喜我投个好胎吧。这亲事是父母所定。”安三爷揶揄过自己,揶揄妻子:“你也恭喜你投个好胎,你我亲事是父母所定。”
夫妻正在说笑,安书兰走进来,对着父亲香一记,又去同母亲香香。
安三爷故意道:“哟,这又是为什么?”
“谢谢父母亲陪我出来,没有对我不好。”安书兰说的很认真。
等她出去,安三爷笑得合不拢嘴:“说颠倒了,应该是谢谢书兰和乖宝带着我们出来。”
安白氏顾不上接他的话把女婿再夸上一通,她在看院子里,一排小人儿站着整齐的队伍,带头的是龙十公子龙怀恩。
太上皇做最后的检阅:“馒头带上了?”
“带上了。”
“送的钱带上了?”
“带上了。”
太上皇一挥手:“发兵吧。”
目送着孩子们出去,瑞庆长公主邀功:“哥哥,孩子们都答应你下面的行程,是我劝的好吧?”
“与你有什么关系?我一说,这个冬天咱们去看些苦寒的地方,施些儿救济,孩子们就说好好好,瑞庆,你总学元皓抢功就不好。”太上皇装模作样把公主一顿说。
“不对啊,哥哥你想,你带着我们出来是游玩,忽然你听到一些地方冬天没的吃,偏远无人过问,这个冬天又能赶到,你说去,孩子们一开始没听懂,是我帮着说了两句,是我的功劳。”
太上皇白她一眼:“你就记得功劳,等咱们到了乞丐说的苦地方,你能呆得住这一个冬天,就记你一大功。”
撇下公主回房去,他有了骄傲,自言自语道:“游玩?游就是玩。我打着吃好的看好的出京本就不对,借着还能行能动,我应该去的就是饮食不济的地方。玩什么玩,办正事要紧。”
第二天,大家登车,往已看过地图,标识过方位的地方。苏先也跟着,镇南王调侃他混游玩,苏先回答的煞有介事:“我出京为老太爷游湖,老太爷一天没游结束,我一天不能回去。”
又想了起来,把马和镇南王的马并排,低低地笑道:“老太爷夏天办了一件开石头,这冬天要去巡视荒地,行程跟定的大不一样。可怜沈渭,按行程算,他应该在官道上等着。”
镇南王回道:“信已经去京里了,你我写信倒近,但是不按章程,沈大人不会相信。”
……
暮色苍茫,沈渭又一回失望。他等的不仅是太上皇,还有孙子沈晖。
“大人”,一个将军衣甲的人欠身回话:“虽然末将还是不知道您在等谁?但是有一个月,这人也没来。请示大人,本地驻军先行回营可好。”
沈渭面色微寒:“权当操练吧!回营不过一百里,我也没动太多兵马,真有事儿回去也方便。就地扎营,再等。”
将军走开后,在他身边的沈夫人见丈夫眉头不展,劝解道:“晚来也好,说明玩在哪里耽误住。”
沈渭失笑:“你想的总是玩。”往山西的地方看看,暗想铁甲军出迎一千里,自己接不到人,他们等的也一样的苦。
按既定行程,太上皇游湖毕,由沈渭跨省迎接,再交到跨省迎接的赵大人手里。
皇帝英敏回京后,回顾他三年的行程,安全上来自他的岳父——兵部尚书同行。对太上皇的行程不敢放松,沈渭是前太子党,有一段行程就交给他。
……
离此一千里远,赵大人摘下盔甲,大声吩咐:“扎营。”黑压压的队伍四散开来各司其职,一个矮小的身子过来,铁面下露出小小少年的面容。
“祖父,咱们到底接谁?您说铁甲军平时化整为零,可这一回聚集已有一个月了。”赵淳大人般的口吻:“您时常说,兄弟们不能暴露身份。”
赵大人对远方唏嘘:“接来你就知道了。去吧,也去扎营,弄点儿热水先喝着。”
铁甲军直接受命于皇帝,深受皇帝信任,也参与护卫太上皇。
赵大人也好,沈渭也好,京里也好,还没有收到太上皇改变行程的书信。
这群人看似都喜欢他,阮琬一开始挺喜欢,没过仨月恨不能见人就捅几拳。
堂哥阮瑛、异姓哥哥方澜等人杀得那叫一个痛快,跟着袁家的瑜哥璞哥大杀四方。梁山王的奏折里因此暗示瑜哥可以封郡王,凌离等人还没回京,宫中就有好些赏赐,家里人跟着面上有光彩。
琬倌不知道自己倒的哪份儿霉,运道跟哥哥们不同。
年景太平,大仗没有,袭扰不断。头一回巡逻遇上敌兵,阮琬兴奋的就差大叫这些都是他的。结果呢,全队的人护着他,他一根汗毛也没碰到不说,回营报功,他是上上份儿。
以后时常如此,阮琬气也好,恼也好,全都无用。梁山王亲自安慰他,将军们安慰他,只有萧战跟以前一样风凉的说实话:“别蹦了!文曲星的儿子,都舍不得你,拿你当摆设不好吗?”
“你才是个摆设!”阮琬挥拳头去揍萧战。
萧战知道他心里憋闷,同他对了几拳,再吼道:“摆设哪里不好?不是珍珠宝贝,谁肯摆着?你家多宝阁放的瓦片石头吗,安生!”
阮琬恼火的写信回京,又让父亲小二一通教训:“你有能耐就有仗打,你有能耐谁也别想拦你。”
但巡逻一个月都轮不到一回,偶尔出去一回,至少一员经验丰富的将军陪着,意思是怕他有个闪失,阮琬因此不是对手,小仗也过不了瘾。
一年后,他恨恨打算回京,梁山王给阮梁明兄弟写了几封言词恳切的信,接近卑微。都知道梁山王最会装模作样,他谦卑的时候不一定真谦卑,他傲慢的时候也不一定真傲慢。
还有梁山老王是儿子的好帮手,他亲自登门请阮老侯吃了几回酒。阮家总得给脸面,让阮琬留在军中。
后来有几回小仗,陈留郡王肯带他,一混又是两年,。阮倌回京成亲。本想不回去了,军中联名给兵部让他回去,美其名曰,还有好些人没中举。
小阮将军成了军中的教书先生,无奈返回又呆到去年,阮英明的一封亲笔密信到军中,琬倌这一年呆的最安心,静等回京之日。
倘若有仗给他扬名立威,如袁家伯父的石头城之战,如据说梁山王当老鸨的板凳城之战,如瑜哥璞哥走丢的那种,小阮将军只怕馋的不肯走。
但他平时实在太无聊,教完书,对阿谀的脸儿们话也不愿多说几句,实在不投机,也不能怪他有思乡之意。
能解他这种相思的人,只有香姐儿夫妻、加福独一个,可不是夫妻、宝倌和军中后又来的京都子弟。
香姐儿夫妻常年忙碌挖树种树看庄稼,能说话的时候不多。
梁山王又让儿媳一步,加福独掌大部分决策,阮琬不能无事总寻她说话,再说战哥也不肯答应。
宝倌已袭爵,在他自己的封地上。这日子太平,不是梁山王有令,一般不来中军。
如今天这般又有京里的月饼吃,又能相聚的日子实在难得。
阮琬很快忘记梁山王又占他便宜,不忘记也不行,没法儿去和王爷理论。和宝倌等有说有笑。
“要说这儿哪里好,你们看到没有,月亮比京里的好。诗上说野旷天低树,江清月近人,就是这个意思了。空旷地儿,手可摘星辰。”
他说着,在他背后的一处篝火旁,老兵们听的如醉如痴。
他们认字儿难不是,阮英明大人的公子一定要景仰。有一个人奉承道:“到底是小阮将军,随口就能作诗。”
阮琬回头一笑:“这不是我的,这是唐时孟浩然的。”
另一个人一拍大腿:“我说呢,这诗面熟。不过那孟浩然再怎么念,我也听不进去。您一念,厉害。”把大拇指翘翘。
香姐儿等人莞尔。
宝倌把琬倌一拍:“说我们的,和他们越说越岔开。”又取一块月饼,宝倌笑道:“我也说一个,说个在京里过中秋的事儿。”
佳节思亲人人都有,梁山王也有思乡意,他支起耳朵对这边。
“我想京里的兔儿爷了,那一年兔儿爷扎的特别好,我买了十个同云若哥哥赛呢,琬倌你跑来夺了一个你还记得不?”
阮琬眉飞色舞:“我夺了两个,后来进宫去,不知哪一个倒霉鬼儿给加寿姐姐送了六个,送六个的那是倒霉鬼儿,送一打的是我父亲,可不是倒霉鬼儿。我又分了两个,秋风得意回家去,我玩到半夜不肯睡呢。”
倒霉鬼儿萧战握着烤肉正在吃,听到数落他,割下一块肉隔着火砸过来。
阮琬、宝倌和沈沐麟一起去接,大笑道:“来得好,正想吃。”
萧战骂道:“那一年我夺了寿大姐好些兔儿爷,个个斑斓有彩,不知是哪个姓阮的倒霉鬼儿送去。”
“你记错了,后来我又抢回来。”阮琬还击。
梁山王高举手臂:“我记得我记得,分明是战哥占了上风。”
“没有你!”从萧战到宝倌都不答应。沈沐麟笑得要倒:“说的好。”
梁山王嘿嘿:“儿子,爹帮着你。”
萧战白眼儿给他,接着,他说了一个:“那一年的中秋节,我和加福在宫里拜月,加福说越幽静越好,我们就往水边儿最静的地方去,到了一看,一大团黑影好吓人……。”
“哎,哎哎,战哥,说话留情,”钟南拱手陪笑:“凡是你说话,这耳朵得好使,别说我和书慧。你都有五个孩子,加福的表姐不能不认。”
萧战挥挥手:“我没说是你们,我说的是遇到你们之前,先遇到的两只大白鹅。”
钟南喃喃:“宫里有大白鹅吗?”
陈留郡王一笑,问他:“你和书慧在水边儿上做什么?不怕掉水里去。”
“拜月呢,还没有拜完,就让战哥跑来搅了。”
萧战还没说完,继续道:“我说这哪里来的两只呆头鹅,我也纳闷啊,宫里从来不养呆头呆脑的,”
龙怀城忍俊不禁:“南哥,你到底没躲过这骂?”钟南装着愁眉苦脸:“战哥,你真的看清楚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