雕刻花卉的白玉衣架上,两件罗袍在窗外吹来的夜风中轻轻飘动。月色烛光多少影响衣裳颜色,月白的那件就铺银流光般耀眼,而玉色的那件又暖暖的似跳动烛光。
胖小子们一下子让吸引,把衣裳扯下来,各抱一件给宝珠看,争先恐后的问:“这是给我做的吗?”
“太大了。”
“等我明年兴许能穿上。”
宝珠没有多想:“宝贝儿,这是母亲的。”
袁执瑜不相信:“这是男人的衣裳。”
“那这就是父亲的?”袁执璞疑惑。
“不对,父亲的没有这件长。”执瑜把衣裳在自己身上比划。先从衣领子比起,放到自己胖脑袋下面,放到脚踝,把余下的再从胖脑袋比起:“父亲的衣裳有我两个半长,这一件不到两个,这还是我明年穿的。”
宝珠扁起嘴儿,一定是绣花太好,儿子们犯眼红。宝珠看看儿子们现在穿的衣裳是宫里出来的,但腰带可是母亲一针一线用心刺绣。对着儿子们抱着不松手,宝珠继续哄他们:“明年你们也不能穿,还给母亲吧。”
袁执瑜身子一扭,要把衣裳藏起来:“我看过了,上个月做加福的,做二妹的,这件该是我的了。”
加福在榻上快快乐乐接话:“那应该是小六弟弟的。”
袁执璞振振有词:“小六还小,明年我穿这件正合适。”小六也在这里,探长脖颈慢吞吞:“我不喜欢这颜色,母亲给我另做一件。”
宝珠好哄着把衣裳哄下来:“明年穿的明年给。”袁训还在书房没回来,胖小子们得知今晚也没有故事听,很不高兴的走了。
半路上遇到禇大路带着小红花捉蝈蝈,胖小子们跟后面捉。小红花见到跟的人离开几步时,胖公子们不是外人,小嘴儿一张又道:“爹爹跟侯夫人出门儿。”
禇大路好笑,还没有回小红花的话,执瑜执璞鬼鬼祟祟使个眼色,兄弟俩个说累了去睡觉,不回院子找一个亭子坐下来。大哥问二弟:“母亲是要偷着出门去是不是?”
二弟回大哥:“好玩的不带上咱们?”
大哥懊恼:“依我看,一定带上大姐。”
二弟跟着烦:“从太爷爷到舅祖父都只喜欢大姐,有事情都偏向她。”
兄弟俩个一跳起来,异口同声:“不行!我们也要跟去。”这就分房换衣裳,背上小弓箭。奶妈问,兄弟们说寻父亲夜里射箭,先去母亲房里,丫头们说睡了骗不了他们,兄弟俩个从后窗户跳进去看看就知道。
这是在他们自己家里,只要不是危险地方,也就没有人阻拦或跟的严紧。
但出二门的时候,奶妈知会顺伯和孔青在这里。胖小子们带着他们直奔书房,见父亲和叔伯们一个也不在这里,胖小子们急上来,这就要牵马来出门去找,有顺伯和孔青看着,才把他们送回去。
第二天放学直奔宫里,加寿疑惑:“离宫门下钥没多长时辰,你们还跑这一趟做什么?”
胖小子们把她带出来质问:“昨天晚上吃的什么,逛的什么,花了多少钱,不说以后叫你二妹。”
加寿撇嘴笑:“昨天晚上我在宫里,吃的好点心,把元皓留下来做伴,拔了兰花房。”
胖小子们松口气:“那就好,”转身就要走,加寿叫住他们。大他们两岁的加寿眼睛比他们尖:“是不是昨天晚上爹爹和母亲偷着出去逛?”
胖小子们更放下心,喜笑颜开道:“看来真的没有带大姐。”加寿黑沉脸儿:“没带上我,你们倒这么喜欢?”
看在同病相怜的份上,胖小子们学给加寿听。加寿也嘟嘴儿:“作什么不带上我?”
姐弟三个对视一眼,都笑得诡异。加寿笑眯眯:“大弟二弟真没能耐,不带你们跟上去啊。”然后道:“我就是说说,可没给你们出主意。”
胖小子们往后面退,笑得哈哈响:“晚上不给乱出门儿呢。”说过拔腿就跑。
加寿提着裙子在后面追:“知道什么要记得告诉我。”
“大姐你想多了,宫门下钥,我们得赶紧走。”胖小子们跑的头也不回,剩下加寿在后面跺脚:“用着我的时候就找了来,不用我了多说一句也不行,哼!”
胖小子们回去不动声色,第二天带着钟南来见母亲:“去看太爷爷,晚上陪他说话,明天再回来。”
宝珠没有疑心,叮咛他们好好的陪着,让人送换的衣裳,奶妈等跟去。
见过老侯,说和钟南睡一夜,钟南带他们出来,在没有人的地方要胁:“现在可以说了吧,来看祖父为什么一定睡我房里?你们两个小胖子,能把床占上一大半儿你们知道不知道。”
执瑜板起脸:“就跟你睡一夜,你话真多。”
执璞绷起脸:“表哥要有表哥的样子,多话不是好表哥。”
兄弟俩个认得路,大摇大摆自己过去。钟南在后面啼笑皆非:“用完了我,总得有个说法吧,哎,我说你们真的丢下我自己走了。”赶紧的追了上去。
……
是夜,星光暗沉随时会有雨。宝珠出门的时候还庆幸:“今天没有孩子们追后面问。”
袁训随意地道:“再过两年,孩子们就可以陪你办这样的差。”
当父母的满心里希冀,不知道这会儿的南安侯府,胖小子们怂恿着钟南走出府门。
钟南摸摸脸又揉眼角:“我心惊肉跳,你们两个再不说原因,我不去了啊。”
“太爷爷让你陪着逛夜市,”执瑜从怀里掏银子:“我买东西给你。”
钟南翻个白眼儿:“你最近也没有钱,我今年才听说,原来大宗儿的银子归家里管。”
执璞胖脸上挤笑,挤的眼睛只有一条缝:“表哥你只管买,实在不行,我把簪子当了。”
钟南瞅着他的簪子不说话。那上面有一个指甲大小的红宝石,别说夜市上买东西,买下整个夜市都可以。
执璞以为没说服动他,再道:“你嫌我簪子不值钱,把我当了吧!”执瑜喝彩:“是啊,二弟值钱。”
钟南嘀咕道:“太后非杀了我不可。”揉后背:“哪里凉嗖嗖的不对头,今天忘记看黄历。”
胖小子们一起笑:“我们看过了,今天是出门大吉。”
钟南喃喃:“今天是出门就上当吧。”前面就是角门,钟南的两个小子,和顺伯孔青牵马在那里,胖小子们一左一右又架起钟南手臂。
钟南故意面如土色:“别抢我的私房钱,我就一两碎银子在靴子里。”
胖世子一本正经:“孔大叔在不要说。”
胖二公子小心交待:“顺爷爷在不要说。”
钟南道:“我更觉得上你们的当,”但是已经走到这里,还是跟着他们出了府门。
但见到了夜市上,胖小子们也不是买东西,而是左一瞟右一支耳朵的,活似在等什么人,或者是什么动静。
钟南叫过贴身的小子,更加意的对他道:“胖表公子们不怀好意把我撮弄出来,你们都当着心。他们要是掉根头发,咱们全家吃不了兜着走。”
小子点头哈腰:“小爷您放心,您让我传给侯爷的话我已经带到,侯爷说既然不让小爷告诉大人,那就由着表公子逛上一回。您看那边,世子他们就位。在您后面,护院的就位,墙头上还有两个高来高去的,保准出不了事。”
钟南抚胸口:“这就好。”
------题外话------
今天就写这么多吧,最近不太愿意赶,从容的写更尽心。求票。
走出宫门,袁训想起给姐丈的信,他知道姐丈见到就会明白,他一定会答应。
……
鼓打三更的时候,镇南王还在榻上对着几纸公文,从他的表情来看,琢磨的是件为难事情。
身后是里间打起的金丝竹帘,瑞庆长公主和萧元皓的笑声传出来。母子显然十分的快活,都没有睡的意思。
瑞庆长公主喊道:“元皓,对母亲说你今天进宫陪太上皇和太后,玩的是什么?”
“跑竹马,吃点心,荡秋千,吃点心,加寿姐姐回来,吃点心……”
镇南王满腹心事都让逗的一笑,这一整天儿子就吃点心去了。
“哎,你还不来睡吗?”瑞庆长公主又对着他喊,镇南王目光在沙漏上一瞥:“我刚才就说有事,是你们母子还不赶紧睡吗?”
萧元皓快快乐乐地道:“我和母亲陪父亲,白天我进宫陪太后,晚上我陪你们。”他只要不跟人抢话说,天生随母亲的口齿伶俐胜过同龄的孩子。
瑞庆长公主夸道:“元皓如今会当差了,陪好太后可是件大大的差使是不是?”
可能是亲了一口,萧元皓咕咕的笑个不停。
窗外月上中天,镇南王忍无可忍,一面倾听外面的风声虫鸣,一面对房里再次催促:“看明天一个两个打着哈欠起不来,可别怪我不叫你们。”
“咕咕,”萧元皓又是几声笑,瑞庆长公主的说话声小下去,但不知又说了什么,萧元皓又咕咕几声,随后,慢慢的低下去,瑞庆长公主轻抚他的歌谣声低低出来,很快涩缠绵断,像是母子们一起睡过去。
静夜里的儿歌声,似一道幽远深久的烟尘,看似无形,却幻化无穷。让支肘在榻上歪下来的镇南王一半清醒一半沉浸。
这是太后唱给瑞庆长公主听的歌谣,长公主不止一次对丈夫说过,这是太后的母亲在她小时候唱过的,太后离家以后,据说最困难的时候,她就唱这歌谣安慰自己,好似家人还在身边。
有这样的话在,长公主每一次唱给儿子听的时候,面容都特别优美动人。而镇南王每一次听的时候,都觉得似一张柔和的网笼住自身,笼住身边一切的人和家什。
这网轻轻的摇,摇得人心神荡漾,摇得人迷醉其中。
星月、清风声在这网中也静下来时,镇南王轻呼半口气,像是今夜可以宁静……远处,有脚步声过来。
一惊,镇南王坐起来,先下榻去里间看妻子和儿子。
妻子俏丽的面容和儿子白胖的面容挤在一起,都有几分皱起,但这正是不老实的睡相,让镇南王留恋不已。
他俯身都亲上一口,喃喃道:“今天晚上又不能陪你们安睡,不过还是在你们睡着的时候我出去。”
门外的脚步声更为清晰,停下来,是上夜的人轻轻回话:“前军都督府将军有请王爷,现在书房里候着。”
镇南王走出来,很快脚步声往门的方向走,房中,瑞庆长公主睁开眼睛,自言自语道:“出了什么大事情?这是第三回他不在家里过夜?”
扭头看怀里的宝贝儿子,见元皓睡的呼呼似小猪,胖脸挤在母亲肩头上,更皱得似水波涟漪。
瑞庆轻轻推他的胖脑袋,萧元皓嘀咕一声,又挤过来。长公主屏住笑:“你呀,你什么时候能长大,就能跟上父亲,看看他到底去了哪里?”
把儿子脑袋再推一把,萧元皓小脸儿苦巴巴,看样子随时会醒,成亲后淘气不改的长公主这才抱住他哄着,这一回真的陪儿子进入梦乡。
二门外,镇南王来到书房。那前来见他的当值将军在院门站着,星光下见到一盏灯笼后面王爷出现,近前几步气喘吁吁:“又来了,王爷。”
“这次死了谁?”
“没老婆的王三,跟前两回死的兄弟一模一样,全是中毒的暗器,只一枚,打在心窝里,一声也没言语,这暗器毒的狠呐。”
镇南王面色阴沉:“看看去。”
前军都督府门上的两盏灯笼,在风中阴阴沉沉的飘荡着,下面死的人没有动,有一小队人看着他。
这是镇南王的吩咐原地安置,只见他看了看暗器来的方向,再看看死人的神色,好似死人能告诉他秘密一样,很快,他让把死人抬进去,自己面沉如水上马。
“老王爷,镇南王爷求见。”
梁山老王让叫醒,头一眼看看妻子和孙子正在大睡。他不耐烦的起来,当值的丫头打开房门,老王爷踩在门槛上,边系衣带边道:“这太平盛世的,大半夜的他有事儿?”
上夜的人陪笑:“乍看是看不出来,但没有事情他怎么会半夜前来?”
老王爷不过是让人叫起的下床气,这就没有言语,随家人来到前厅,见镇南王负手踱步,表情虽然安静,但那坐不住的焦虑满身都是。
镇南王负责京都护卫,这就让老王吃了一惊。示意家人离开,走上前去关切的问道:“出了什么事情?”
镇南王面有尴尬,还能按捺到老王坐下来,身子凑过来,用低不可闻的嗓音道:“我不能不来打搅,实在是前两次出这事的时候,我和父亲商议过必有内贼,今天晚上又死了人,父亲为查这件事情现在西山大营那边,我得有个长辈商议,您最有经验,又在京里有一定的掌握,为谨慎从事,也比等到出了大事再大家商议要好。”
梁山老王面色微凛:“能让你们父子担心的事情,看来不小。”
“是这样,八月中秋皇上依就往城门楼上接受百姓朝贺,防卫图我半个月前交出去,布置的宫中侍卫和京中巡逻全在上面。”
梁山老王目光如电:“你确定是为这图来的?”
“防卫图议定以后,是往各处轮流的看。”
老王头皮发麻:“是一整张图,还是各处归各处的图?”
镇南王苦笑:“京都防卫互有协助,将军们也全是祖宗十八代清白的人,为了防卫的更好,素来是整张图大家传看,这样出了事情,去什么地方找什么人说话也就清清楚楚。”
老王张张嘴,随即想到他在军中也是这样。当兵的不见得知道当天晚上的当值军官是哪些人,但当值的全知道后军前军是什么人负责,有夜袭的时候该呼喝谁也就心中有数。
他不再多问,听镇南王说下去。
“那图先是放在后军都督府,到的当晚后军都督府死了人。第二天送到左军都督府,左军都督府死了人。今天晚上在前军都督府,又死了一个。”镇南王沮丧。
梁山老王皱眉:“但这不能证明他们为了图?”
“也不一定不是?”镇南王眸光里满是警惕。
梁山老王下意识的有了赞赏,二十多岁的镇南王能让皇帝委以重任,凭的不仅仅是忠心。
“你的意思?”梁山老王探询的道:“要我做什么?”
镇南王目光坚定:“凡是牵涉到皇上,空穴来风也要严阵以待。您知道的,我这一摊和您在军中不一样,您在军中是确定敌情才能打,我是捕风捉影也要查。死第一个人的时候,我请父亲出马去西山坐镇,京外大营没有事情,就是我的底牌。死第二个人的时候,我以公文发到顺天府,让他们密切注视进京人群,凡有来人者超过五个以上,着里正密报。这是死第三个人,”
把第三根手指举起,镇南王肃然:“所有市井之徒都得一一查过,这些人最是无孔不入,人数稍多也只有他们能收留。”
梁山老王露出笑容:“行啊,我听你调遣。我这就让人把严大扫叫来。”
镇南王呼一口长气:“有劳。”
宝珠是第三天上午听到,袁训带进梁山老王的时候,她还以为是加福在婆家淘气。
再看同来的还有镇南王就知道不是,宝珠悄悄失笑,寿姐儿是最大气的孩子,福姐儿却是最乖巧的孩子。
上前见礼,请他们坐下奉茶。石榴红裙闪动间,梁山老王和镇南王都微微一笑。
袁训道:“别张罗了,老王爷和王爷不是做客来的。”宝珠嫣然回身:“那是有什么说的?”
这是在别人家里,但是镇南王反客为主,让丫头们退下,再把事情对宝珠说一遍。
梁山老王说在他后面:“大倌儿以前约束的一批人,还在我家手里。我让他们京中各处打听有没有人要这张图,有三处地方他们也进不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