加寿反身进来,把事情一五一十回到太后。
女官送上一只雪白的猫,加寿手指着:“帕子送过来,我是要接的。可巧儿手上沾了墨,寻水洗手来不及,女官代我接在手上,我说洗了手来看,猫儿是二丫抱着的,就叫个不停。嬷嬷们有经验,说灵猫护主,说大胆猜测这帕子兴许有不对,我还说不能诽谤娘娘,结果送给太医一看,说上面下的有毒。这天气用来抹汗水,就要中毒呢。”
天方三月,不是夏天频频出汗的日子。但姑娘小姐们都有握帕子在手上的习惯。
太后目光阴沉,怒容涌出想说什么,但看向太子,又带着隐忍。太子攥紧拳头,叫过太医来问,叫过送东西的宫女来问,宫女大叫冤枉:“我来的路上遇到容妃叶嫔娘娘等人,她们看了,她们看了……”
太子面上怒不可遏,身子慢慢颤抖起来,太后适时的幽幽加上一句:“这后宫里争宠从来腥风血雨。”
“把她们都看管了,一一的问话!”太子涨头涨脸,忘记这里不是他发话的地方,咆哮出来。
……
“赶快,把这东西扔掉。”叶嫔忽然心绪不宁,对随她进宫的贴身丫头说道。
丫头抓起藏有孔雀胆的荷包匆忙出去。
水嫔也隐有不妙之感,让自己的丫头去扔掉。
容妃、叶嫔都做了同样的事情。随后,一队太监冷冰冰到来,口称太后懿旨:“请娘娘们过去说话!”
容妃手心都是冷汗,她是没有动作。太后的宫里看得严紧,太医也不是好收买的,她还没有机会下手。
但也许是水嫔也许是别人她们动了手。她要做把皇后拉下马的大事,但真的到面前,容妃面色煞白。她暗自庆幸着,幸好,家里可以当个小小后援。希望他们收到宫里的消息,已经有举动。
特意摆出坦然,高昂着头对上太监们的冷漠:“太后叫我?那我自当的前去侍候。”
……
茶香飘浮在房中,是上好一闻就提神的那种。但房里的人非但没有精神模样,反是皱眉苦脸的忧愁。
欧阳住看在眼中,并不觉得为难。这正对他心思,让他略一提声,吸引视线过来后,肃然地道:“我说的话你们都想好没有?”他一个一个的点名:“许大人,水大人,叶大人…。”
许大人翻个白眼儿,心想你让我们一起把皇后扳倒,把柳家扳倒。你是报了仇,我们有什么好处?
就道:“水大人先说。”
水大人沉不住气,对着欧阳住讽刺地道:“你们家和柳家是死对头,你父亲因为冲撞一个死人,丢了官不说,还让发配走。你弟弟至今是个残废,说不好也是柳家动的手。你呢,别看你妹妹如今受宠爱,但我女儿也不差,你还没有官职,说什么大话让我们联合起来,”
欧阳住平平静静看着他,对他提到自己家人的伤痛时眸子微跳,但还是有个微笑,缓缓地道:“你说我凭什么让大家一条心,你再等会儿就知道了。”
水大人一掸衣裳起了身,不掩饰他脸上对欧阳家的不屑。宫里在争宠,他看欧阳住就好不到哪里去。不客气的一昂脖子:“我没功夫听你胡扯,衙门里有事,我要走了。”
欧阳住盯着他的脚步,在心里默默算着时间。从他收到宫里容妃的话,到他请出大家,再到这会儿连说带寒暄有小半个时辰,宫里的消息应该出来。
他暗暗期盼着,仿佛对水大人就要走出这里视而不见。而水大人就要离开这里时,水家飞快跑来一个家人。
“老爷不好了,宫里娘娘出事了。”
水大人骤然受惊,身子摇晃几下。他一开始起了误会,怒目回头去瞪欧阳住。欧阳住把个二郎腿跷起来,淡淡地道:“别看我,先问问明白。”
水大人也觉得自己过于浮躁,抹抹受惊出来的冷汗,在外面不是问话的地方,左右看上一看,又等不到回到家里再问,只能把家人叫进去问话。
家人气喘吁吁:“娘娘宫里的太监好容易才出得来报信,让皇后娘娘宫里的人送两块帕子给袁加寿,结果帕子上有毒。”
水大人生气地道:“这与我们家的娘娘有什么关系?”
“送东西的宫女供出来,说我们家娘娘,容妃娘娘,许嫔娘娘,叶嫔娘娘等看过那帕子,各位娘娘一起让太后宫里的人拿走审问去了。”
水大人一屁股坐到地上,许大人正抽水烟,一口烟呛在肺里,叶大人也慌里慌张的时候,叶家和许家等的家人也找到这里来,把话说的和水家人说的一模一样。
他们几个人就都有了疑心,一起去看欧阳住,质问他:“是不是你?一定是你们家捣鬼。”
水大人握着拳头就要捣过来,欧阳住面如寒霜:“你打到我,就没有实话听。”
许大人叶大人拦住水大人,让欧阳住赶紧说。欧阳住把家人打发出去,压低嗓音:“我找你们来,是新收到宫里的消息。说皇后娘娘嫉妒宠妃,要和她们过不去。这不,她先是示意柳至状告我们,再就用这样的法子,各位,你们还不明白吗?你们都是傻子,还要来疑心我?”
这几句话真管用,水大人等心想是啊,宫里的消息只要有心,都能打听出来一些。欧阳家和柳家是死对头,他们对皇后的消息应该真实。
这就不明就里,而嫔妃们和欧阳容约好下毒,怕知道的人多走漏风声,也没有对家里人说起,他们一起着了急。
嚷着:“见皇上去。”
“下毒害人这是死罪,陷害娘娘也是死罪。不是我们死,就是皇后亡。”
听着这些话,欧阳住阴森森的笑了起来。看来不用他再挑唆,这几家子也要和自己家在一条船上。
他们说上几句,各回各家,换上官袍一起进宫。因为这是死罪,不管路远路近的,都跑得飞快,以最快的时间进了宫去见皇帝。
皇帝却不在御书房,当值太监冷冰冰出来:“太后让人请皇上过去,指不定什么时候出来。”
几位大人包括欧阳住一起傻眼,后宫他们不能进去,生怕这就见不到女儿,一起瘫软在地上。
这里面欧阳住又一次把大家的神色打量在眼里,暗暗地又一次有了欣喜,妹妹说这事情闹的越大,以后和柳家对立的人越多。果然,这次要是死两个,她们家里的人还不怕皇后恨之入骨,一定要把她拉下马吗?
至于欧阳容说得胸有成竹,这几年里又是她自己煎熬出的头,欧阳住反而不是太担心。
消息出来,宝珠给香姐儿和小六收拾,苏家给苏似玉收拾。而宫里也有人忙着收拾。
……
春光明媚,常绿树篱下面略显阴暗。摆着小小的石桌椅,张姑子满面殷勤在劝茶。
“宣嬷嬷,您是跟太后的老人儿,这出城的事情也不去走走?”
宣嬷嬷冷下脸儿,张姑子忙自打嘴巴:“唉,看我又胡说了,您也有了年纪,上回说有颗牙动了,太后体恤您,留您在宫里歇着。”
宣嬷嬷死板的面上重新挤出笑容,张姑子暗想这好话能把活人说死,也能把死人说活。借机,问上一问:“都是哪些人跟太后出去?您可怜可怜我一辈子困在这里,没见过大场面,对我说说吧。”
低声下气的,宣嬷嬷也就说起来:“赵公公,方公公,吴嬷嬷,新升的一等宫女…。”
……
“赵公公,方公公,吴嬷嬷,新升的一等宫女…。”小半个时辰以后,张姑子对容妃一一道出。
容妃对张姑子是能用,但不信任。几起几落的她学会心事放在心底,但这会儿美丽如璀璨星光的眸子光芒放出。
张姑子冷眼旁观,暗暗讥笑。凭她在宫里见到的嫔妃荣辱,这一位最近不闹出大事她绝不罢休。
宫院冷清,张姑子特别愿意帮她们一把,或者推她们一把,看个热闹也是好的。
故意再道:“不是我眼红啊,这跟太后出去的,全是她面前得宠的红人儿。那赵公公眼睛尖的,不亚于任总管年青的时候。娘娘您打听过没有?任总管年青的时候,跟太后在冷宫里认得,以后跟随太后,什么下毒啊什么陷害啊,光他就识破好几回。”
容妃更是笑得蜜甜,听着张姑子絮叨:“赵公公跟了去也本应当,这田间地头上的,有什么野草味不对,赵公公闻得出来。”
打发她走,容妃忍无可忍,“呵呵”,有了两声笑出来。不再摆架子让嫔妃们过来,而是亲移贵体,去看了看住得最近的水嫔。
“知道吗?这些人都要跟太后出去,加寿姑娘面前少了好些眼尖的人…。”
很快,水嫔去见许嫔,许嫔去见叶嫔,叶嫔去见…。
……
大铜镜,旁边雕刻着十二生肖,栩栩如生而又透着名贵。由两个宫女小心翼翼地捧到攒牡丹花纹红木床前,把皇后最近气色恢复三分红润的面容照出来。
皇后满意的看了看。
镜子里的人儿,还是瘦弱,但眉山因病没有痊愈而如雾生于江中,整个人带出袅袅如仙感。
还有争宠的本钱,这是皇后第一个心思。容貌还在,心情就好。这和她一年多里自认为受尽冤枉,破罐子破摔不顾惜自己不同。她悠悠地想起心事。
柳家的人轮番进宫来问候,几位老太爷老太太们众口一词,说的全是柳至深谋远虑,娘娘你冤枉了他。
特别是过年柳至亲自出手打了许嫔的父亲,事后家里人才知道。如当时在场的兄弟们所说,以前勉强听你的,以后一心一意听你的。都觉得再痛快不过。
皇后对柳至的不满,就是认为他不为自己出头。最近听到他把皇帝宠妃的爱人毫不犹豫的打了,又纵容家人隔三差五的寻衅,皇后心满意足,觉得又像父亲在世一样,有谁欺负自己,父亲就会出面。
七老太爷一直心向柳至,又把柳明等人针对太后,实则是对娘娘不利,他们报的是自己和袁家的私仇,又要提到当年柳丞相谋害加寿,皇后头疼上来,听不下去敷衍说是。
不顺心的话在静夜无人时在皇后内心浮现出来,在这会儿也没有征兆的出来。皇后还是不肯承认当年父亲有错她有错,她死死抱住一条,当年我们不知道是太后的亲戚不是?
但好在她不认错,却在这一两年的禁闭深宫中学得聪明一些,又有从来爱重的柳至终于大展威风,皇后愿意和加寿亲近。
她给自己找了一个名头儿,为了太子。
话说她以前从没有为过太子,只认为太子应该为了自己。现在她总算用上一用,不算诚心,也算能小有掩饰。
镜子照得满意,对柳明也不必再过伤心。七老太爷说了:“柳明的所做所为,那是要害娘娘。”这等害自己的人也就丢下,加寿的好出来。
皇后吩咐宫女:“取我的两条丝帕,我最爱的那个,赏给寿姐儿。说我好了,说她日日送汤水来,我念她的勤谨呢。”
宫女欠身行礼,她是冷眼旁观的人,也觉得娘娘这事情做得漂亮,走得兴冲冲。
春风送暖,对病人最相宜。皇后眯着眼,陶醉在自己主动对加寿关爱一步时,自恃身份,打小儿目中无人,并不是蠢笨的她接下来自然想的是太子就要来和自己亲近,因为自己对加寿好了啊。
而和太后关系修复,皇上至孝,少不得要过来看看自己。在这里心酸难禁,这一到两年里皇上他一步也没有登过这宫里的门,这全是因为太后……
内心愤怨忽然又要起来,好在今天心情实在好,理智尚在,把这不平强压下在心头,噎得自己喘息连连。
人都说经历过风雨,方能见到彩虹。皇后是寂寞还没有过去,只能自己强咽。
好容易抚平气息,寻思着太子如果不来见自己,自己对加寿好了不是,也可以去个人叫他。
虽然皇后现在可以出宫,但她对儿子也有对柳至的不满,现在柳至中用,对太子的怨恨自然消除,也就愿意主动的找他来。
说些什么呢?正想着,外面有疾风暴雨的脚步声,还有隐隐的哭泣声。
深宫内院里,最忌讳的是不平静。皇后从失意中走出还没有几天,听到这乱跑声,不由得面色一变,心头如乱弦惊断。
又出了什么事情?她这样想着,所有的美好瞬间飞得一干二净。颤巍巍支起手肘往外面倾听。
杂乱的哭声:“娘娘救我!”给加寿送帕子的宫女去时光鲜亮丽,此时发髻半散,一根固定头发的金钗要掉不掉,随着她的脚步半空中摇晃。
皇后一口气几乎没提上来,这一两年里的怨与愁全上心头。眉头紧紧攒住,有气无力:“她为难你了吗?”
这个她指的还是加寿,是皇后自己潜意识里认为加寿和她好不了,无端的发猜测时,宫女扑通跪到床前,哭求道:“娘娘救我,下毒的事情与我无关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