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婆婆们的忙乱,让她们镇定下来。
同着老太太一起劝:“老太太给找的脸面,见见吧,回去家里也可以说嘴不是。”
说着别人,自己忽然有泪。前半生和老太太不好,到后半里还是依靠着她给脸面,不由得又宾服一层。
到底一家人才是最中用的。
劝上半天,老婆婆们勉强答应,丫头们带着她们去净面换衣裳,这已经让太后等上半天。这要是在宫门求见,估计太后早就不耐烦。但太后今天到晚上才回去,又不错眼睛看着小六,从来不怕日月长,听到求见,笑容满面说了个好字。
就见到几个婆子随安老太太进来,那白发上可见水气,太后就知道是洗沐过才来,她愣在当地。
她想到记忆的父母亲,田地里劳作回来,去见个村长里正什么的,也是要洗洗手脸才能出去。
一丁点儿的水气,把太后的思念又一次打开。在她眼前出现的不是几个老人,而是她那黑手黑面的父母。
从她进宫以后,再没有见过类似她爹娘的人。她挣扎出来,养母能来看她,也是衣绫罗袖锦绣。
但和面前这老人一样的晒黑面容,手上可见到的枯干,这才是记忆中的父母亲。
太后定定神,是的,父母。是的,小弟。是的,加寿。她心中那一盘徐徐推进的大计策,再一次清晰坚定起来。
宝珠对她的规劝,和柳至夫妻的低服,让太后本已经心动,这时候又一次封如寒冰。
看着老人行礼,太后说老天拔地的艰难,免吧。
看着老人们说着乡音,太后听得聚精会神。
但她所有的精神头上,那一块对皇后的防备,又一次盔甲密布,刀剑林起。
手里轻摇着小六木床,心里决心不可动摇。她要让她袁家一直这样的富贵下去,一直一直……尽她所能。
……
宝珠在房里正笑个不停,卫氏在旁边无奈:“养身子要静,哪能这样欢笑。”
但宝珠不管,在褚大路的话里笑容满面。
不是自己孩子,又怕出来进去闪风,禇大路虽年纪小,也隔着道帘子。
小小的嗓音传进来。
“母亲让我叫外祖母是祖母,我说好。祖母说改了称呼,得往京里来讨声答应,祖母说,多谢多谢多谢多谢……”
帘子薄薄,可以看到禇大路垂下脑袋,嘟囔:“忘了的,话太多,等我想会儿,”
宝珠用帕子掩住面上的笑:“你慢慢想。”
过一会儿,禇大路道:“想不起来,先说母亲的话,母亲说注意身子,不要劳累,吃好的……想不起来了,等我出去转转。”
没转一会儿,兴高采烈进来:“祖母说我爹叩头…。等我再出去转转。”
卫氏怪道:“让个孩子带这些话,方姨太太和表姑奶奶又糊涂了不是。”
宝珠嫣然:“不是家长里短,难道是风起云涌,就这样很好,”
小身影子又奔进来:“我又想起来了,”
……
“出去找哥哥姐妹们玩吧,别拌嘴。”宝珠听完这样交待,让人带诸大路出去。
想想方明珠越来越懂事,让孩子说的全是感激的话,宝珠虽不要她的感激,但从受者的角度来说,感激不可缺少,宝珠为她欣慰。
……
“当啷,”牢门让碰响,蓬头垢面的林允文抬头,见狱卒喝道:“出来过堂!”
林允文把手心里的铜板捏得一把子汗水,泥污面上隐藏起他的笑容。
见审的人,果然还是鲁驸马,林允文更成竹在胸,闪闪眼神:“怎么样,三个月到了,有转机了不是?”
鲁豫板起脸在他面前踱步。
他内心震撼,这弄鬼的人说话真准。柳明找到他。
就在刚才,他们在茶楼上才会过面。
……
“皇后娘娘的意思,这事情严查到底。相信鲁侍郎你也看出来,娘娘有太子,太子是储君。东宫各司安置停当,轻易撼动不得。娘娘受此大怨,要求一个真相。”
鲁豫听过有热血澎湃之感,娘娘也知道求到自己这里,太激动了,他故作谨慎,沉吟不语,想听听柳明接下来的说词。
柳明狡猾地一笑,你鲁侍郎的心思我知道。轻叩茶碗,低声道:“我们家的柳侍郎呢,最近在家里不得人缘儿。说起来是去世的丞相没看清他,让他蒙骗,为他说很多好话,但丞相去世不过一年,长辈们渐渐看清他是个草包。”
鲁豫动容,他不是吃惊,而是又惊又喜。
长者的眼光能打动不少人,柳家自己的长者都说柳至是个草包,鲁豫猜测成真,原来真的是柳至蒙蔽住皇帝,蒙蔽住天下人,他是骗来的名声。
不由得鲁驸马心潮迭起,在刑部里受尚书的冷眼气一扫而空,对柳明生出知己之感。
“我已经对皇后娘娘举荐您,娘娘说现在不好就见您,让您加紧点儿办这事情,哪怕先揪出一两个不尴尬的人呢,也是好的。”
柳明说得自己都信以为真。
皇后眼高于顶,轻易看不上别人。鲁驸马在她是太子妃的时候不得志,柳明把鲁豫说得天花乱坠,皇后有她的分寸,淡淡道:“看看再说。”
这分明是相不中鲁豫,又有对同是侍郎的柳至无奈,但柳明稍变话语,就成娘娘盼着你鲁驸马救驾呢,赶紧的去把太后的人揪出来吧。
鲁豫的话对柳明就藏不住,一口答应下来。同时在他心头划过刀痕似一道印子,那姓林的说三个月后必有转机,让他说对了。
……
“你的卦相准,你有真本事。但我再试你一回,”
林允文心想你当我是傻子不成?有事求我就是求我,别使唤我似的,我不是你的手下,打断鲁豫:“什么时候放我出去?”
鲁豫在皇家面前,因为太上皇几十年的不重视生出自卑。自卑的人另一面就是自负,对上不如他的人,心头受的不重视加倍发泄,就像此时。
他轻蔑地把林允文从头看到脚,从桎梏看到囚衣,无声的指出一个事实,你不过是个犯人,没有提条件的权利。
林允文也冷笑:“那我明说吧,我算过这几天里宫里会有事情出来,有大凶之兆,但可以解,这个功劳你要不要?”
鲁豫有一刻想劈面给他几巴掌,他认为自己有抱负,对林允文的佩服不过是三两盏茶功夫,他还真的以为能指点自己做官不成?
怒火激上面庞,就要发作时,林允文冷起眼光又是一句:“我真的能指点你当官!”
鲁豫的怒火慢慢压下来,只要能让他官场亨通,他什么都愿意。
带着心中犹游,心想难道这真的是鬼谷一流,但还是想要个证据才有安心。
“哪天出事?”
“天机不可泄露。”
“你要是一派胡言,你的小命在我手上。”
“哈哈哈哈……”林允文一通狂笑。
他在狱里没法子洗浴擦牙,小心收敛着还不难闻。这一张扬,嚣张臭气一起过来,鲁豫霍然转身,又退后两步避开气息,面如锅底:“你当我不敢现在就杀你?”
收起笑声,林允文道:“我命在天,不在你手上。你愿意现在动手,你就杀吧。”
……
半晌,回到公事房的鲁豫从沉思中走出,他把林允文已归还狱里,他在独自想心事。
宫里还能出什么事呢?太后娘娘她要做什么?
外面有脚步声,柳至快步走过。草包!鲁豫鄙夷的有了一声,然后让人打听柳至急匆匆,是有什么事情不成。
跟他的人一步没动,就眨了眨眼。鲁豫奇怪:“你干愣着做什么?”
“回驸马,今天是殿试前的复试,太子殿下中的又不错,柳侍郎是去贺喜的吧。”
鲁豫失笑:“这个,”拍拍自己官帽:“我忘记了。”对太子贺喜自有三长公主去,鲁驸马重新坐下继续猜测。
就他来看,太后要动手脚,就要动太子,动太子娘娘全盘皆输。他早以为太子这一回不会再中,这又中了?岂不是对娘娘更加有利?
太后也不敢再做什么才是。
也许姓林的有不准的时候?
……
韩世拓伏在地上涕泪交流,旁边有蒲团他都没看到,进来就跪下,哪管舒服不舒服。
中了!
他又中了。
春闱与殿试之间,有个复试。得中,才能进入殿试。
秋闱也罢,春闱也好,离得官都远。只有殿试出来才是官员。
这一步又迈上去,他听到消息撒丫子狂奔,直到祖宗灵位面前,他放声大哭。
前三十余年的放荡,后十年不到的清醒。化为泪水尽情洗刷他的面容,也洗刷他的心。
脚步声跟上来,是他的父亲叔叔兄弟等追上来。见韩世拓哭得肩头颤动不能自己,文章侯也老泪纵横。
二老爷也是哭,四老爷也是哭,只有小四莫明其妙:“大哥中了,再过殿试这一关就能当官,为什么要哭?”
老太太孙氏侯夫人等过来的晚,听到小四这句话,也心酸上来。
掌珠走过去,肚腹已隆起,无声的把一块帕子垂在韩世拓面前。韩世拓接过,擦拭干净泪水,一把把掌珠当众搂在怀里。
“谢谢…。”
他还没有说完,掌珠心惊肉跳一下,急忙道:“不不,谢小二表弟,谢让他来的四妹夫,不要谢我。”
老太太孙氏念了声谢天谢地,道:“世拓啊,你跟太子殿下做一样的试卷,是一个师傅教导,祖母早就知道你会中的。”
韩世拓的心思就转过太子身上,殿下真乃以后的明君,一样的师傅,一样考前的做试题,但殿下中的远高于自己。
……
“你中了,我很喜欢,你是我的儿子,我早知道你一定中。”皇后有个越欣喜越矜持的意识在。
端着架子坐着:“我们娘儿们翻身的时候也就到了。”
太子纠正:“母后和我都很好,咱们有什么可翻身的。”
皇后对他渐有恨铁不成钢:“多少人眼里盯着你呢,你可不能大意。”
太子再纠正:“造反平息有一年,朝野上下一片升平,母后,哪里有什么眼睛盯着我?莫非是盯着我的好吃的?”
皇后噎上一下,忿忿道:“为什么我和你说话,近来总是说不到一处去?”
太子无话可回。
太子师最近关注皇后,生怕她恢复仪仗后有怨言出来,提前对太子说过,太子也就很关注皇后用词,对她说的翻身什么的总是不满。
张桂来送茶,讨好的道喜,太子冷冷瞄瞄他,冷冷的让他平身。
前有柳廉柳仁,又有柳义柳礼,太子也对皇后的人不敢放松,看哪一个都像不说好话的,对张桂也是如此。
他是不经意,张桂却是如遭雷击,回到殿后胆战心惊,怎么办?殿下还在记恨我…。
这是没活路了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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温馨一把,最近斗的脑袋疼。又把年纪顺过,前面能看的看了一下,有看不到的,以后再修正了。
么么哒。
四月初的一天,老国公夫人生下儿子小十,暂时没有大名。八奶奶往军中去信,信还没有到,龙怀城等人都有感觉。
龙怀城坐在帐篷里支肘出神,想的还是小十就要出生,他将来花什么钱。现在还有父母亲在,小十暂时不会缺钱用,以后他大了,要进学要娶亲要结交朋友,除去公中花的,自己手里也要有才行。
老国公以过来人的眼光,对老国公夫人说等到龙怀城的孩子大了,会嫌弃小十分他这一房的东西,龙怀城想不到这些话,他想的是分一半给小十,妻子嘴上答应的好,像是有勉强。
龙怀城不怪妻子,毕竟分走一半是谁都要心里打个结,龙怀城就盘算军功赏赐上扣私房,扣下来的钱给小十私下添田地。
这个手脚他动得起,他在姐丈陈留郡王帐下,让姐丈那里扣下再给他就行。
跟他的小子蹑手蹑脚进来,龙怀城瞄到,没等到他说话,问道:“有事情?”
“二爷他们一起出营,像商议事情。”
龙怀城皱一皱眉。他对哥哥们不敢放松,小弟和弟妹走的时候,家里人是和和气气的,别小弟没进京两年,兄弟们又各怀心思,要让小弟骂不说,还有弟妹要杀回来。
缩一缩脑袋,龙怀城悄悄一笑,弟妹要杀回来,这话可不是虚的,不把家弄好,弟妹会来真的。
他袭了爵位,因为早年有个“意外”名声,影影绰绰的担心哥哥们不服,不知道哪一天心里生不忿,兄弟们又回到以前。
母亲又怀上小十,龙八自己的多心,他心里想着小十没钱用,以为哥哥们有多心。
老国公夫人劝龙怀城不要提出家产十开,龙怀城答应下来,就是不想影响眼前的和平局面,他宁愿委屈自己和妻儿,也不愿意为钱再在家里生波浪。
因为自己的疑心,疑心别人疑心,龙怀城最近让小子们盯着哥哥们,特别是母亲要生的这个月,龙氏其它兄弟们不管见谁,龙怀城这里步步都有回话。
听说他们一起出营,小子们担心是私下商议,龙怀城也一样的想。让带马带路,出营去打听。
……
四月里边城内外都让风吹绿,初夏风中带着远山香,小小的山丘上青草摇曳,间中还有几枝子不知名红花,龙二龙三龙六龙七四个人,在山丘上面团团围坐,离军营不远,都没有带跟随的人。
长长的草丛中,龙怀城去了盔甲去了靴子,借着草的掩护悄悄的爬着。
风正好,把话吹过来。
“老八到现在也不说,算算日子,就这几天要生下来。”龙二懒洋洋。
龙三也无精打采:“老八不会是忘记吧?”
龙六瞪瞪眼:“不会吧,他自己一母同胞的弟弟,他敢忘记?”
龙七嘻嘻:“抢了他的光,所以老八装作不理会。”
龙怀城正要生气,话尖又拐到龙二嘴里,龙二还是犯懒的劲头儿:“他忘记不打紧,我们的钱可怎么分呐。”
龙三笑道:“我们主动提呗。”
龙六拧眉头:“这多没意思,老八是亲哥哥,他说小十没有钱用,要我们让出来,他是国公不是吗?当哥哥的我们听他的,他的面上也光彩。”
龙七寻思着:“其实我们主动对他说,家产重新分,我们不是更有面子?”
“唉……”兄弟四个一起叹气:“这个老八,平时看着挺聪明的,这几天竟然犯糊涂。”
伏在地上偷听的龙怀城心头一热,一串子眼泪掉下来。原来哥哥们私下相会是说这件事情。
就要现身道声谢,想到自己去甲去衣的,跟个贼似的,这模样见到哥哥们没法子解释。
就把身子往后面慢慢的退,打算回营去想好,还要和父母亲商议过,说哥哥们有一片美意,他们愿意让出一份儿给小十,说话声又起来。
“你们说老八不会是想一个人担起小十吧?”
“他怎么担?”
“瞒下军功赏赐回家不说,或者和八弟妹商议,把他的那一份儿分给小十?”
“那敢情是好啊,咱们家里可又要热闹了。”说这话的是龙六。
龙怀城支起耳朵,听哥哥们问:“这还叫好?老八他的钱就不足够。”
龙六拔一根草在嘴里嚼着,有点儿心不在焉带出来的心情不佳:“咱们家好不容易不闹了,老八逞大能,把他的钱分给小十,八弟妹呢,也许会答应。但老八的孩子们呢?孩子们大了,没经过风雨,其实这人呐,就是要经历什么才懂事体,没熬出来的孩子们眼里只有自己,小十和他们相比,能是对手?老八房里开战,他是国公,他房头一乱,说不好全家跟着乱,到时候咱们的孩子跟在里面打太平拳,旧日的热闹又回来喽…。”
“唉,”哥哥们又一起叹气,龙怀城肺快要气炸。你们体贴小十是好的,但瞧不起我为的是哪般?
也忘记自己去甲去袍,站出去不太好看,恼的一跳起来,嚷道:“六哥你说话什么意思!”
……
草丛里忽然蹦出一个人,按道理龙六应该意外。但龙六纹风不动,眯起眼:“我还想问你躲在这是什么意思!早看见你了,你还装!”
龙二也骂:“当我们眼瞎不成?”
龙三也喝:“老八,草长可没有我们眼睛高!”
龙七带着讽刺打着哈哈:“我们给你送话头儿,看见你过来,都实说我们心思,你怎么还装着?”
龙怀城干瞪眼睛:“原来你们说我孩子们不好,是为引我出来?”当哥哥的一起用你很白痴的眼光看着他。
国公干干的一笑,坐到他们围成的圈里去,左瞅瞅右瞅瞅,忽然一笑:“好,好,好,”
连说三个好字以后,龙怀城拱起手,从龙二开始一一拱过来,珍惜地道:“多谢兄长,小弟我代小十拜领了。”
龙二讥笑一声:“你又不是小十,你拜领个屁。你把这话写在信里告诉父亲是正紧的,就说我们都答应。”
龙怀城让他骂了,还一脸的感激。含笑听龙二说完,徐徐道:“哥哥们盛情,小弟我和母亲无以为报,”
见龙三也要张嘴,像是也要骂。毕竟小十是大家的小弟,老国公夫人也是大家的母亲。
龙怀城对着他深深俯首:“三哥请听我说完再骂。”龙三闭上嘴。龙怀城深吸一口气,道:“大嫂和五嫂的那份儿,不能动她们的。”
龙二龙三龙六龙七一起震惊,一起明白过来,齐声道:“是这样的。”
“小弟那份儿,也不能动他的。”龙怀城再道。
龙氏兄弟一起称是。
“老四没官做,也不能分。”
龙氏兄弟又一起说好。
“哥哥们好意,也得回去先和嫂嫂们商议,依我说,倒不必这样急的就写信和父亲说,等我们这一仗打完,一起回家去,嫂嫂们都说好,也不必咱们五份分成六份,哥哥们有意,随后出些就行。大头自然还是我的。”龙怀城觉得能这样,他和国公夫人已经感激不过来。
龙二等人嚷起来,说龙怀城反而是瞧不起他们,话已经出口,哪能收回。
兄弟们吵上一回,龙怀城还是不肯先定下来,一定要大家伙儿回家后再定,这就一起回营。
营门口上让陈留郡王的亲兵截住:“郡王回来了,请舅爷们去说话。”龙氏兄弟就跟他走,路上问陈留郡王和王爷萧观商议的怎么样。
上个月里两家的人马又“背着”主将主帅打上一架,死人是不会有,伤得重也没有,就是王爷中军逞威风弹压刺头儿郡王,郡王亲兵们显摆我家郡王圣眷好,今年一定争兵权。两家各自逞强。
萧观问罪于陈留郡王,陈留郡王指责他的中军先动手,两个人碰面是为商议这事。龙氏兄弟不用说向着陈留郡王,听说姐丈回来,加快步子到他大帐里。
帐篷里有两个人,案几后坐着愈发沉稳的陈留郡王。
加寿今年七周岁,她是父母亲成亲后第二年有的,第三年所生。她的父母亲成亲在今年按年头儿算是九年,十八岁成亲的袁训今年二十七。
他的姐姐大他五岁,龙氏八兄弟在这五年中出生,有些兄弟是同一年的人。
陈留郡王妃今年是三十有二,她在娘肚子里就和陈留郡王定亲,世子八岁入军中,那一年早已经在军中。
陈留郡王今年是四十出去,正是男人最好的风华。
他的对面,躬身站着葛通。葛通回来就受萧观压迫,萧观唆使长平、汉川等郡王吞并他。陈留郡王强行把他留下,做为和王爷分庭抗礼的其中一局。
葛通因此扎营在陈留郡王军中,暂时性的奉陈留郡王号令。
见龙氏兄弟进来,葛通出去。擦肩而过的时候,龙怀城还是肯和葛通点点头。
要承继外祖父的葛通,在这一次回来是众矢之的,或者是别人嘴里的笑话。
一件像登天一样的事情,葛通说我要办,别人只能是异样的眼光对待他。
而众所周知,一件不容易办到的事情,起始都未必轻松。
龙怀城也佩服葛通,也认为他失心疯。龙家是公爵,龙怀城心想我往上进一步就是郡王,我还想当呢,但我没有那道血脉,我干瞪眼看着。你葛通的母亲是江左郡王之女不假,但子承父业,这里有儿子有父亲,与你这外孙何干?
子承父业,你应该寻你父亲那一枝才是道理。
对于陈留郡王把葛通留下,龙怀城也曾规劝,但陈留郡王什么时候听过他的话,当做耳旁风。
因此在郡王和王爷的争斗中,葛通也算原因之一。龙怀城借着打招呼往葛通面上看看,他跟着姐丈去见的王爷,想看出点儿羞愧、难为情或者是愤怒也行,先行在自己心里有个数。
但争斗的人从来不是葛通的,葛通当下保存自己就行,陈留郡王肯庇护他,总有郡王自己的小算盘。陈留郡王和平阳县主的一点儿亲戚关系远而又远,也不是原因。
葛通不惹事情,郡王和王爷再打也好,他任何时候都是坦然。
龙氏兄弟只能去看陈留郡王,见他面沉如水,跟大多时候见到他一样,别人看不出来他的情绪。
龙怀城暗暗地道,这跟和小弟在一起就是不一样。姐丈见到小弟,会把小弟调谑到小弟要揍他,要么就是小弟反唇相击,把姐丈气坏。
龙八一直想当陈留郡王最亲的那个舅爷,但现下知道终生不可能。他们兄弟又受袁训很多的恩惠,再没有嫉妒眼红,只这样的想想,上前见过礼,分两边坐下,问陈留郡王此去王爷怎么说?
陈留郡王冷淡:“他不高兴,我也不高兴,大吵一架,他火上来,说今年有仗全自己打,我说行,只要你放心。他又说他不调派,谁也不许异动。我也说行,我正想歇着,我摆明对他说,你看着葛通将军在我这里你不痛快,你想扼制我,省省吧。”
两个儿子萧衍志萧衍忠分列两边,轻轻的窃笑。陈留郡王察觉到,瞪一瞪眼:“笑什么!”
萧衍志抿抿唇,因父亲问话,正色而回:“舅舅不喜欢。”陈留郡王面皮抽搐一下,都看得出来他想绷住面容,但还是一笑,笑骂道:“他不喜欢算什么!对他说,我更不喜欢。”
萧衍忠也嘻嘻:“舅舅说他头疼。”
“让他疼。尚书是好当的?当上尚书没给我半点儿便宜,就拿公文说教来了。我不管,王爷想欺负我,没门!他想让我让步,没门!”陈留郡王翻了个白眼儿。
龙氏兄弟一起笑:“是啊,咱们有小弟,咱们不怕王爷。”
在这里不提志哥儿忠哥儿将是皇帝驸马,只说袁训。因为不管是加寿念姐儿的亲事也好,志忠两兄弟的亲事也好,全与袁训的姑母是太后有关。
这就越想越好笑,龙怀城道:“小弟才是金宝贝疙瘩。”
“不过他现在不是了吧?”陈留郡王让提醒,对长子使个眼色:“把咱们那份儿取来。”
萧衍志进内帐,取出一张银票送到龙怀城面前,代父亲说话:“听说这几天十叔落地,这是父亲给十叔的见面银子。”
萧衍忠补充:“给京里小六弟弟是一般儿多。”
龙怀城百感交集,心里话太多,像个女人似的轻咬住嘴唇,一刹那泪眼汪汪。
原来小十出生,大家也知道是大家的事情,不是自己独自去担。
陈留郡王在心里骂句没出息,但他是真情流露,就故意不看他,淡淡道:“我给你姐姐去信,让她出一份儿。”
陈留郡王是知道辅国公家产九开,这里全不是自家的兄弟,他不方便建议你们重新分,要对岳父表心意,只能是自己拿出来。
哗啦两行泪,决堤般从龙怀城面颊上下来。他哽咽着:“谢谢,谢谢姐丈,也谢谢哥哥们。”
……
宝珠坐月子,她的两个小媳妇忽然就忙起来。初夏的天色亮得算早,但称心睁开眼问过时辰,还是噘嘴儿:“又叫我晚了,”再催促衣裳:“快给我收拾好,我赶紧的要过去。”
这是连渊的长女,又许一门好亲事,连渊夫妻一丝儿不放松,放在自己房里对间养着。
连渊和袁训一样,也是一早习武,在窗外把女儿的话听在耳朵里。见她着忙,放下手中剑走到窗下,对着里面笑:“乖孩子,天色早了,不是叫你的晚。”
连心颦起小眉头:“可是,天色早了,我婆婆就会醒得早。”连渊大乐:“你婆婆是日头吗?天色早她就醒早?”
连夫人走出来,听到这稚气的话也笑,把女儿收拾好,叫上连渊,一起去见连老夫人。
进房门听到一声夸张的低声:“哎哟喂,称心这又是去当婆婆的家吗?”
连渊夫妻都不理会。
说话的是家里的亲戚,没成色总来打秋风,她不是讽刺人,是夸人。夸不好,就成这味道。
带着女儿去请安,连老夫人见到称心就要笑:“我的乖乖又去当媳妇了。”
称心用力点点头,因为是孩子,让家里大人夸赞,就有自得:“必得我去,才有人管家。如意帮着我,她早到,我不能晚过她。”
说话间,连家别的房头孩子随大人过来,听到称心的话,有一个扮个鬼脸儿:“你怎么从来不留家里跟我们玩?”
称心又嘟嘴儿:“人家要管家啊。”所有的孩子一起对她撇嘴时,外面有人回话:“忠毅侯府的小侯爷到了。”
执瑜进来,对着大人们行过礼,就对称心道:“快点儿来,母亲要红豆鸡汤,父亲早上要小菜,我要肉炊饼,执璞要糟的东西……战哥儿要汤水,不过执璞说别给他,我说给吧。”
称心急急忙忙地跟着他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