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零四章,横刀自刎

侯门纪事 淼仔 10690 字 9个月前

宝珠装愣神:“如果不是嫁给你,”

袁训板起脸:“下一句,”

“也就不能知道市井中也有英雄,虽然猥琐,关键时候也是英雄,”宝珠一本正经,把双手合十:“谢天谢地,让宝珠嫁给你,一直叫你表凶,难为你现在也真的不凶了,”

袁训失笑:“什么?”

宝珠肃然:“你又要我再说一遍是不是?”书案上有笔,提笔在手,取纸张写下“表凶”,抛下笔嫣然大乐,拍着双手:“表凶,表凶,这称呼可好不好?”

额头上让敲一记,袁训装着咬牙:“原来你从没有好好称呼过我,”宝珠娇俏地笑着,正以为把去山西的话混过去,袁训再次绷起面容:“刚才那一句,重新再说一遍。”

宝珠疑惑:“哪句?”手点书案上字:“这陈年旧债我都算给你,难道还有什么债敢欠着不成?”她笑盈盈的,满面调皮之色,袁训似笑非笑看着:“我现在知道为什么孩子们全是淘气的,”

“因为父亲是你。”宝珠叫着,见袁训抬手,往他怀里一钻,继续取笑他:“人家现在是二爷,你打不得。”

耳边,传来春风般的温柔话语:“二爷是怎么当上的?”

见他还是不放过,宝珠大怒状:“是宝珠自家挣到手的。”

“原来……宝珠自家在哪里挣到的?”袁训坏笑。

宝珠想想:“是宝珠自家到山西挣到的。”

袁训坏笑:“那我当时在哪里呢?”

宝珠歪面庞:“让我想想,你当时不是在京里?宝珠要去山西看舅父,你跟着去,后来当上将军,后来你就很感激宝珠,宝珠也不要你的感激不是,”

袁训笑喝:“我要!有感激为什么不要!”眸子对天,一脸的回想:“这个人嘴里乱说,还是我自己说吧,当时我少年立志,发愤从军,有个人好没羞的寻亲戚搬祖母,去和姐姐吵架,还把我打了,后来我一气走了,这个人追我到山西,”

宝珠笑得软在他怀里:“打住,你才打住,谁没羞追你到山西,我是去当二爷的。”袁训双眼对天:“没有大爷,就能有二爷?”

“石头里蹦出来的。”宝珠勉强撑住再回一句,就笑得不行,索性缩在丈夫怀里不起来:“哎哟,揉揉肚子,笑得疼上来。”

袁训就给她揉,一面揉一面继续道:“没羞追我到山西,所以有好女儿加寿,所以有好亲事她在太子府上当家,所以呆子小宝又犯呆,以为我想问太子殿下要赏赐。小呆你好好跟着丈夫后面学,”

宝珠忍笑:“学什么?”

“学学你的人马,”

宝珠忙忙道:“可真不错。”

“是不错,也就不能可惜埋没。”

闻言,宝珠从他怀里坐起,眸子一亮,话冲口而出:“我也这样想,田光就是你平时说的好汉吧?有功夫又在京里地头儿熟,还有小邹,真是的,一堆的好人反而个个不出挑,因为好人太多。这一个实在不上台盘,但关键时候也能中用,让我刮目相看,也让我印象深刻,但他还能怎么用上呢?”

“小呆!”一堆的话就换来这两个字。

宝珠白个眼儿,就来讨好自己丈夫:“我在房里想半天,不知道皇上怎么处置这事,如果心情好,就打算让你帮田光等人要赏赐去,又怕皇上不喜欢葛将军的折子,所以你这里讨主意?你既然有主意,快告诉我吧。”

“叫声好听的,”袁训把脸更高仰。

“好人儿,”宝珠笑嘻嘻。

袁训这才告诉她:“皇上的心思有什么可想的,要杀就杀,不杀便饶。这事情我虽然是为自己私情寻葛通商议,但他办的着实不坏,不羞到人,就打动人。他回军中去,兄弟们就能放心。这事,我不多想。我想的是,你的人马,”

宝珠忙又堆上笑脸。

“你说的对,一堆好人里,好人就不出挑。田光是不错,但和那个小邹相比,小邹更值钱。”

宝珠虽是二爷也懵懂,微张着嘴,省悟到自己总是有诸般不足,催促道:“快说。”

“大姑老爷打听事情,要往那地方去。林公孙他们私聚,也挑中那地方,为什么?龙蛇混杂,消息众多。”

宝珠兴奋:“是是,”又懊恼:“我就没有想到这个。”

袁训对她一笑并不说破,就像男人从不想癸水一样,青楼对于女眷们来说,是想不到的一处。

“给他们赏赐也好,官职也好,可惜了!把他们送给太子,你看好不好?”袁训笑容加深。

片刻后,宝珠一声惊呼逸出,搂住袁训脖子:“还是你最疼女儿,还是你好,幸亏我嫁给你,要不然,”

转到袁训面前,和他脸对脸儿,吐一吐舌头,骄傲地昂着头:“我会把你抢回来的。”

“小呆!”袁训笑骂:“我本就是你的。”

“那王府的姑娘,”宝珠促狭。

袁训翻眼:“回京后没听到你提起,我正天天稀罕。那王府的姑娘,王府的姑娘你到底在哪儿呢?”

宝珠笑得前仰后合,她在丈夫怀里,倒不会摔下地,就笑得更肆意,笑道:“有回,我对你说过的,”袁训揉额头:“我心里哪记这种事情,管她是谁,让她好生呆着吧,偶然出来一回有情致,天天出来我可受不了。”

把宝珠放下地,给她也理理揉乱的衣裳:“回去和媳妇们抢权去吧,有你来搅和,我刚才没想顺的地方这就顺了。”

宝珠打听:“想顺了什么?”

“你没来的时候我在想,来找我的人,个个全是张豪将军那样的吗?不会吧。都想往皇上那里打听消息,也就有人往我这里打听消息。那个王恩,”袁训在这里沉吟。

宝珠凑上来:“怎么样?”

“他不是和欧阳家走近过吗?容妃虽然又下去,我也防备着她呢,就总把王恩想起。你想想,林公孙攀扯一堆的人,怎么不攀扯他?我想到林公孙,不知道怎么的,就想到他。我想到容妃呢,又能想到他。这个人在我心里生根似的。”袁训眉头拧起。

宝珠有些得色:“你才说小邹有用,让他去打听?”

“本来我是想这样办理,你来厮混我,”

宝珠嘟嘴儿:“好好的说话又打趣人。”

袁训轻笑:“你过来说一大通,我想想人呈给太子殿下,事也呈给太子殿下吧。他要真的有什么,我再私下里查不好。我已经私下帮着张豪,再私下里查别的事,刑部里现在是柳至,让他知道,你看他会放过我吗?”

宝珠又忍俊不禁,袁训微叹:“把事情都交出去吧,想皇上不是拖拽的人,说不好没几天就有圣旨下来。圣旨一下来,你我心安定。抓紧功夫我陪你玩几天,”面上重新温柔,对宝珠笑容可掬:“不带孩子们好不好,就你跟我,你现在也能骑会儿马,我们城外跑一大圈,回来让孩子们羡慕一回,他们见天儿的玩着,无忧又无虑,我多羡慕他们啊。”

问宝珠:“你羡慕不羡慕?你小时候玩的有这样好吗?”

宝珠摇头:“没有呢,就是看他们玩得好,又有战哥儿见天的陪着加福,我总想到少陪了你。最近多见你呢,怕打扰你为舅父。如你一样,我也觉得圣旨就快下来,就想到赶紧陪你吧,不然全让孩子们玩了。”

眸中闪动着什么,向袁训轻轻一拜。

袁训微笑:“这又为什么?”

“请,代我把二爷这差使辞了吧,以后我只专心相夫带孩子们,外面有你,从来件件放心。家里有你,理当也让你件件放心。说起来你我成亲这些年,聚少离多。现在算安定下来,自然以家里为重不是吗?”

宝珠说的认真,袁训听的认真。夫妻再一次有心意相通之感,袁训伸出手,宝珠伸出手,两双手互相握住,凝视对方面庞。

深深的对望上,数年来你在军营我小镇守候,你独自守家我时时思念……一起浮上心头。

掐指一算,成亲好些年头。好些年头里过去的岁月,过去不少事情。好些事情里,却如夫妻们自己说的,还缺少夫妻单独的温馨。

袁训低声:“啊,有宝珠一直陪着。”

宝珠低声:“啊,嫁给你呢才这般有趣。”

书房本是肃然的,在这一会儿顿生缱绻,两个人像回到新婚的那个晚上,那个初成夫妻的夜里,当时一切是美好,直到今天,一切还是这样的美好,丝毫没减半分。

……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自太祖得天授命,至朕今日,不敢忘天恩,不敢负臣义,不敢伤黎民。太祖安邦,设十大重镇以抗外藩。至高祖皇帝,十郡王领兵权,东安、靖和、定边、江左、延宁、陈留、长平、汉川、渭北、项城。

延宁郡王马革裹尸,江左郡王负屈战死。定边叛逆,实伤朕心。昔日祖辈,皆不是无勇无义无德无行之人,后辈子孙享皇恩,食俸禄,窃贼之心从何而来?

论国法,难容之!

论皇家血脉,岂无承担气概。

论祖辈们英勇,朕亦不忍。

想太上皇在时,十三年榆林陷,定边郡王厮杀三日三夜,上皇嘉奖,从不敢忘。十五年宁城陷,东安郡王苦战,伤左臂,至今不能自如,上皇嘉奖,从不敢忘。十九年楚城遇袭,靖和郡王伤有百痕,从不敢忘……

今葛通忍家恨为国宁,朕怜其心,如何不能成全?

……

定边窃贼,诛满门可矣。东安靖和,各返军中。

重整军纪,重振军威。三军听令,守规正矩。将士齐心,操练可成。何愁外敌再来,何忧朕心惶惶。何惧浮言入耳,何畏仁德不成?

朕忧思多日,时常涕下。常思仁德,亦念礼廉。常恐居政不正,天地不容。又岂敢无好生之德乎?

……”

东安郡王凝视圣旨,有一刻钟不言不语。

这是刚才颁发下来的圣旨,太监已回,把圣旨留下。

他的身后,本来满面欢喜的人现在已经不乐。交头接耳,纷纷私语:“这不是让郡王回去吗?”

“是吧,我没听错,是各回军中的话。”

“那郡王为什么还不喜欢?”

“圣旨看了那么久,里面还有什么话咱们不知道不成?”

东安郡王缓缓转过身子,面上没有任何表情。平静的问道:“王妃在哪里,世子在哪里?”家人回道:“恭喜郡王,适才听到圣旨中命返回军中,已经让人去请王妃和世子过来。”

东安与靖和王妃和世子都起来京中,但平时不敢露面,怕郡王定罪要株连到他们,他们没有机会逃命。

这会儿圣旨已下,自然有人去请。

东安郡王点头,再吩咐道:“备热水,取我冠服,给我准备爱吃的,要我爱喝的酒。”他面色依然平静,但跟来侍候的人喜笑颜开:“就是嘛,这是好事情,应该庆祝。”

一个将军走上来:“咱们这就出去,先给您定间上好客栈,好好去去晦气。”

东安郡王的回答出乎他意料,他摆摆手:“不,我就在这里洗,就在这里吃。”见侍候的人傻眼,东安郡王笑一笑安他们的心:“就要离开这里不是吗?再呆会儿,我倒舍不得上来。”

离这里不远,同在一个昭狱里的靖和郡王也是一样的说话:“请王妃和世子过来。”

…。

葛通门前下马,匆匆进门。平阳县主等不及,从厅上迎到院子里。母子会面,平阳县主急迫问道:“抄来了吗?”

“母亲请看。”葛通双手呈上,这是他刚刚抄来的圣旨。

平阳县主飞快地看着,因为飞快怕少了字,又紧张这里面到底写的是什么,念出了声:“论国法难容之……”

念完后,她满面惊骇:“这是圣旨吗?”

葛通微微一笑:“母亲也吃惊不是?我也吃惊。所以我又往宫门上走了一回,请出来御书房里的太监,可巧儿他今天不当值,没有御花园里侍候,这就出来见我。他说千真万确,这是圣旨。”

平阳县主看看天色,算算儿子从听到圣旨下,就往昭狱里赶,他自然不进去,让跟的人把认识的狱卒叫出来一个问话。

郡王们的人少不得盯着葛通,葛通为打听他们进进出出见郡王们,也早结交狱卒。证实圣旨是下给郡王们的,葛通再往宫里去,圣旨都有留底,抄出来,看了不信,再请出太监们问话,早过去许多钟点。

平阳县主凝眸:“那是时候了。”

葛通也道:“可不是,该交待的应该交待完,该见的家人也应该见到。”

平阳县主紧张上来:“你让人守在昭狱里吗?”

葛通回道:“让小竹子守在那里。”

话音刚落,一个家人狂奔而进。如果是平常时候,他这样的狂奔肯定为主人不喜,但今天平阳县主和葛通全迎上去,平阳县主走得匆匆,但是裙子,葛通就大步在前。

大声问:“小竹子,怎么样?”

家人狂喜满面:“爷,县主,他们死了!”

平阳县主眼前一晕,葛通眼角见到母亲身子晃动,回身扶住。见母亲满面喜色,喜欢的语气都虚弱几分:“让他过来。”

不用叫,小竹子也到面前。不用问,小竹子指手划脚也说出来。

“收到圣旨后,就要热水洗过,换上冠服。我听着不服气,想这两个还真的打算大摇大摆出狱门不成,就见他们的王妃和世子进来,一进去也是喜欢得不行,我正背身子骂,就听到大叫惊呼。狱卒们和院子里放风的大人们都过去瞧,我也挤进去瞧了一回。挥刀自刎的,爷,死得不能再透,那血把衣裳都染透,啧啧,我看着尸首,倒佩服他是个男人。”

葛通狞笑,也是一声:“是个男人!”

平阳县主自己能站住,葛通腾开双手,再把圣旨看上一遍。

……

“论国法,难容之!

论皇家血脉,岂无承担气概。”

“重整军纪,重振军威。三军听令,守规正矩。将士齐心,”

“常恐居政不正,天地不容。”

…。

葛通痛快地大叫一声:“二贼,你们有何面目还活着整军纪,正军威!”

扑通!

他跪倒在地,面对着皇宫方向重重叩下头去。幸好他这一跪,就从石板地偏到泥地上,不然这狠狠一下足够他额头吃个苦头。

平阳县主让儿子提醒,随后跪下,也对着皇宫方向叩头。重起来,她涕泪涟涟,唤儿子到身前,紧紧握住他的手:“可以给你舅舅发丧,立衣冠冢。”

葛通用力地道:“都准备齐全,父亲也早答应,这就设起灵棚来,母亲放心,我要办的一步一步我都能办成!”

“好儿子!”平阳县主再次落泪,自觉得不能控制,丢到儿子急步回房,应该是回房痛哭。

外面葛通大声吩咐家人设灵棚,把早就写好的霍君弈和那三个将军的灵位亲手取出,他的父亲听到消息,也赶回来,又叫出葛通的弟弟往亲戚家里送信,在霍君弈无辜被杀十数年后,平阳县主这才算是正式以亲人身份为他发丧。

…。

信,自然也送到袁训家里。袁训正在家里会人,龙二龙三引着他才出狱的舅父一家,还有女眷们也接出来,都洗过换过衣裳,往内宅里来见小弟夫妻。

龙二龙三笑得见牙不见眼,边走边交待:“舅父母,见到小弟不用怎么谢他,他是自己兄弟。”那喜滋滋儿的模样,让当舅父的抚须微笑,还有几句玩笑:“他是你的兄弟,却和我没有亲戚。我不谢他,他要说我不识礼节吧?”

龙三喜滋滋:“倒是谢谢弟妹也罢。”

不说还好,说过当舅父的把头一缩:“我说你们两个,办事是不是周全?要不要先去问问这位夫人,她不嫌我们脏了这地吧?”

对妻儿道:“我们还是在这里等上一等,让外甥进去问上一问,免得惹主人家不喜欢。”他的妻子儿子真的站住。

龙二搔头:“不会吧,小弟让我请你们进去,弟妹在他身边,我听到正商议着去哪里玩,”龙三也想起来:“是了,弟妹刚才在。”把舅父的手一握:“跟着我和二哥进去,保无事情。这一点儿面子,弟妹大仁大量的人,还不给我们吗?”

一家人进去,走得还有战战兢兢。经过的雕梁画栋也带给他们压力,越走越沉重的进到厅上。

龙二龙三欢天喜地:“姑母也在,老太太也在,多谢,多谢不是。”

进来的人抬眸观看。

见居中高坐的,左侧一个白花苍苍的老人,她皱纹颇多,但精神颇佳,和蔼可亲的笑着,先让客人们安不少心。,

右侧一个白发中年贵妇,有倾国倾城之貌,但和气亲切大过她的容貌,客人们又安下不少心。

一侧,坐着一对夫妻。

男的眉宇飞扬,似倾尽银河与星汉,明亮的俊朗让人不敢再看第二眼,又舍不得移开眼光。只打量他的气质,不敢和他明眸对上。

女的呢,一团和气,一团美貌,一团温柔可亲,观之怎么看也不像长了三头和六臂。

当舅父的暗道,这就是族妹们信中所写的张牙舞爪,带兵闯府的忠毅侯夫人吗?怎么看都不像。

正要上前去见礼,消息送进来。

“回侯爷,东安郡王昭狱自刎,靖和郡王昭狱自刎。”

客人们吓了一跳,袁训浑然不放心上。圣旨一出来,他也让人抄来看过,心中也早明白。点头表示知道,徐徐起身,先行招待客人再说。

……

昭狱里,哭声震天,两个单身牢房里各横着一个尸身,地上抛着一把刀剑,桌上有几个大字。

“以死谢罪,以正军纪。”

此时的御花园里,皇帝噙着冷笑自语:“这也罢了,朕倒有几分佩服!”

仁德,仁德?

皇帝冷笑连连,你自己都没有仁德,还敢向朕要求仁德?

要是容你们还活着,那真是岂有此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