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训回身看,见是排行第四的皇叔,当今皇帝的四皇兄。他现管着一些宫务,过来找自己说话,袁训脑袋瓜子飞快转动,暗未只怕是出难题来的,当下答应一同过去。
四皇叔的案几在水边儿摆着,大大的锦垫,一角还坐着几个抱琴鼓瑟的家乐,袁训先取笑:“皇上可忙着呢,”
四皇叔手点住他:“我来是过了明路,皇上说皇族子弟武艺不可荒废,我监督他们骑射,你这将军射箭有名气,所以才请你。既然来了别挑眼儿,挑我也不怕你。”
袁训皮头皮脸坐下:“给我好酒,我就不挑你。”
四皇叔大为满意:“行!以前就看你小袁爱交朋友,现在你也没有变,我的酒,给你喝个够!”
他是小玉杯,袁训握在手里轻呷,眼珠子骨碌碌乱转。四皇叔微笑:“不用担心,我就一件事同你说。昨天送进宫一批太监,有两个是我送的,中你家寿姑娘用不?”
“中她用,她说了也不算。”袁训装糊涂。
四皇叔挑挑眼皮子:“你我之间不装相,皇后娘娘还管不过来,嫔妃们都有插手,都想着老太后把宫务交卸,都想分点儿。”
袁训轻笑:“这又不是分糕饼。”
“你还不知道吧,前天张贤妃娘娘兄长来见我,说端午节宫宴摆在御花园的好,”
袁训含笑:“不错。”
“到下午欧阳容妃父亲来见我,说端午节有歌有舞好。”
袁训笑容不改:“挺好。”
“到晚上赵妃娘娘母亲来见我家王妃,又是一个主张,”
袁训笑容满面:“甚好。”
“好的很,我都快让指使得没主张!这全是娘娘们,趁皇上刚登基,娘娘刚入主中宫,还没上手,她们全上来了。再向你诉个苦,”
袁训眼皮子瞟瞟一旁的家乐,再瞟瞟手中美酒,四皇叔大笑:“你少和我打暗谜儿,这酒乐的乐,与诉苦无关。”
袁训好笑:“皇叔请说。”
“我虽是皇叔,但不敢胡乱得罪这些娘娘。她们给我算提个醒儿,我就找你来了,我送的两个太监,为人可靠,服侍上放心。让你家寿姑娘挑去用吧。”
袁训笑眯眯:“这是宫务,没有她说话的地方。”
四皇叔压低嗓音:“你又装上来!有太后在呢,这阵子瓜分宫务,你家寿姑娘再不抢点儿走,可就没了。”
“她七岁还没到,怎么抢?”袁训反问。
“有太后呢。”四皇叔露出精明,嗓音就更低:“我不是乱指使,我是从皇上登基看到今天,我是明白过来,我再不想法子,我送的人全不知道到哪个爪哇国去。我送的,你还能不放心?”
“放心,但按皇叔说的,最近是全没主张。”袁训握酒杯的手不由自主的紧一紧。
四皇叔盯着他不放,等他下文。
“我女儿不犯着掺和吧?”袁训面上谨慎出来。
四皇叔一哂:“没听说你是个傻人,今天倒说傻话。宫里年年岁岁月月日日是这德性,我宫里长大我比你清楚!放清醒,别以为小就能置身事外,大家一哄而上,谁管你小不小?这你是正牌子的国丈我告诉你,换成别人我还不说。”
把下巴一昂:“你当什么容妃贤妃她们家人不知道巴结我?我懒得搭理。”
“收两个人,这我能说话。你说抢什么抢的,你少来吓我。”袁训掀掀眼皮。
四皇叔微乐:“随你吧,只要收我的人就行,你这大放心样子,有太后好倚仗模样,也不想想和我比年纪,你年青,不信我的就算。”
“说话当心,有太后这话我从没说过。”袁训翻翻眼。
“你也别乱说话!我今儿先找的你,为你安心,我也说的有不能传的话,这样你我都放心。你嘴紧,我也嘴紧。你敢乱说,大约也清楚我的意思。”四皇叔嘿嘿。
袁训耸耸肩头:“皇叔果然是难缠的。”
……
回来的路上,袁训把四皇叔的话在心里过了一遍又一遍,他最近散闲得很,宫里的事情有的是精力打听,四皇叔说的他全知道。他还真的是有太后在,放心一半,余下一半,此时再盘算一回,也算早有准备。
太后面前都赌了一回气,不行再去赌一回。
这样想着进家门,月高挂枝头,丫头们往里回话:“侯爷回来了。”加寿先忙乱起来。
穿着长长寝衣的加寿,让母亲扶着爬下床,告诉她:“别说我回来睡,等会儿我再出来,吓爹爹一下。”
“他才不会吓到,他只会很喜欢。”宝珠说着,见女儿跑开。
袁训进来,宝珠上前帮他解衣裳,酒味儿冲天,宝珠想到老侯病重,就道:“不应该这样喝才是,是谁又灌你这么些?”
“你猜。”袁训抱住她。
“除去你,别人都有官职,都忙。柳至大人又丁忧,”
袁训撇嘴:“真是从哪头数也轮不到他丁忧!”
“丞相是他的亲伯父不是吗?”宝珠心想这个人真的喝多了不成,把这个也忘记。丢下他去取泡好的醒酒茶,袁训向榻上去坐,懒懒道:“人家侄子多得很,就他最显摆,他爹还在,他跑去丁忧!”
宝珠忍住笑:“提他你就怪话多,我就是说他不会陪你喝酒,这跟你有仇似的让你喝多的,又是谁?”
“是……说出来你也不认得。”袁训把话咽回去。
宝珠也只是随便问问,看着他喝两碗茶,闻闻酒气不多,把嗓音略提:“这衣裳也换了,也漱了口,这就可以见人。”
“见谁?”袁训虽醉也听出来,抬头好笑。
一道小身影过来,欢快的小嗓音:“爹爹,是我啊。”
袁训大受惊吓模样,宝珠含笑,又装上了,难道进门没有人告诉你?见加寿扑到袁训怀里,袁训把她举举高高的,父女一起哈哈大笑,加寿兴高采烈:“太后允我,三、五天里可以回来住一晚,爹爹,你喜不喜欢?”
“喜欢极了!”袁训把女儿往肩头一扛,父女还是哈哈大笑,在房里走了一圈,争着让宝珠看好不好。
宝珠掩耳朵摇头笑:“不好不好,吵得慌。”
把加寿哄睡,是一个时辰以后。加寿有个绣楼在父母正房后面,但她还小,宝珠把对间收拾出来,以前是给女儿午睡,这就把她抱过去,袁训舍不得,想让女儿在夫妻床上睡一晚,宝珠说有话说,和袁训在女儿床前看了会儿她睡容,携手而回。
把老侯的病情告诉袁训,袁训也没想到。“前几天我才去看过,舅祖父不让我多去,说一堆加寿在宫里,处处要当心的话,让我回来细寻思,把心放在女儿身上。我临走,还和我吃了一杯酒,我也大意了,这怪我疏忽。”
月色本来是明亮在床前,随着心情,这就幽幽。袁训想吃水不忘挖井人,能有宝珠长相伴,能有加寿怀瑜怀璞二妹和三妹,全是因为老侯做大媒。
太后过了明路,才有守得云开之想,老侯要是西去,袁训心头一疼,往床下就跳:“我现在就去看他。”
宝珠叫住他:“明儿再去,我也去呢。你现在去了不打紧,病人还以为他自己病得重。明天上午,把加寿早送回宫,我备下的有东西,和你一起去,现在你回来,我知道你难过,我也难过,同样舍不得,你我商议商议,要不要请小贺医生来?不是我不信太医,我看好些年小贺医生,孩子们出生他全在,我最信他。还有真的不行了,后事怎么办?”
说到这里,宝珠凄然泪下:“我和姐姐们都不是舅祖父面前长大,但打小儿会记人,就知道有这样一个舅祖父,他年年给祖母送银子,祖母拿银子养活我们。再就不说你我亲事是舅祖父做成,只说祖母不能接受,祖母以后可怎么办?虽有我们,却再没有手足,依我说,还是请小贺医生去吧,明儿一早让天豹回去,你看好不好?”
袁训低头想上一想:“明天看过再说。”
……
瘦骨嶙峋的老人,闭双眸似睡着。扑面而来的风烛残年,让袁训宝珠全呆住。
老太太和他们一起过来,坐在床前无声又垂泪。大老爷向袁训低声叹气:“他最不愿意你们小夫妻看到,最怕你们担心。有时候自己还说平生最得意的事,就是你们的亲事。清醒的时候,我问过,总不能一直不告诉你们,才说临去时再告诉,倒不是有意瞒你们。”
袁训急急问:“可能进饮食?”他几天前来看还不是这样,忽然瘦削,只能是吃喝上全没跟上。
二老爷也垂泪:“除去姑母送的药汁,几乎水米不进。”
“这怎么行!”袁训和宝珠齐齐出声。
老侯让惊动,缓缓睁开眼,见到是袁训两个人过来,先有一个浅浅笑容,再就道:“我大限到了吗?也是,才刚我又梦见福王,让我骂…。”
一口气没上来,眼看着就要翻白眼,袁训扑上去掐人中唤参汤,灌下去两口参汤,老侯重新清醒,他异常平静:“不要难过,都会有这时候。好好待加寿,不可大意一星半点…。”
袁训含泪听着,悄悄让宝珠去备汤水。等到送来,老侯喝上一口就摇头,袁训放他安睡,出来大家商议。
“要是能进饮食,也就能过这个关口。”他凝重地道。
钟大老爷心灰意冷:“我们试过好些法子也不行,父亲这是大仇得报,再没有念挂。要是福王没有死,父亲也许还能提起精神。”
袁训沉声:“那再找个对头出来!”肩头让宝珠轻推动,宝珠使眼色:“作什么只想对头?”袁训明白过来,眉头微展:“是啊,我有一个人可以救舅祖父!”
钟家三兄弟大喜:“你说!”
袁侯爷饱食餍足,宝珠沉沉睡去。额角上汗珠粒粒出来,珍珠似晶莹有光。拿起枕边天青色绣相思鸟儿帕子,袁训为宝珠擦拭干净,向她晕红面庞上一吻,翻身睡回,喃喃自语:“该闹的别扭,还是要闹的。”
他似睡着,却在久久沉思。上夜小婢见里面没有动静,蹑手蹑脚进来把起夜烛火燃上,再轻手轻脚出去。
烛光混杂着月光,把她背影辅出长长一线,直到贴墙精雕细刻的博古架上,那架上俱是珍玩,熠熠微放着光泽。
……
大门外,缓缓来了一对人。酒楼上无心猜测有心也不敢确诊的魏大人和王总兵过来。借着月光把忠毅侯府观瞧。
门上灯笼熄灭,月光把朱门铜钉半掩半映,不同于别家府第的王者气派逸于风中。
袁训一面闹别扭,一面很避嫌。他没有就官,半夜不会有紧急事情通报,不请客的日子二更后就取下灯笼,免得让人说招摇。
饶是这样,“值!”王总兵也说出这一个字,隔着街道,眸带贪婪把门上朱色和铜钉几行几排数了又数,摸脑袋艳羡不已:“这辈子忠毅侯算是值了!”
“那是人家投的胎好,你我兄弟只有羡慕的,如何能比得上他?”魏大人长声吁气,又怕惊动袁府的人,改成短声。
王总兵沉吟着不服气:“他投的好胎我们比不得,但京中权贵不全是投的好胎。”眸中飞出混杂着痴贪的笑意,向魏大人道:“你和我,敢不敢做上一回!大好男儿不为功名不为利和禄,白活这一口气。”
魏大人眨动眼神,不能说他不动心。把醉意收起,谨慎摆出来请教:“您有什么好主张?”
“呵呵,好说好说。”
背影在月下远远的去了,干刺似笑声也远远的散开来,真到不再闻见。
…。
“您请这边来,”丫头的指引声中,芙蓉色衣裳的一个妇人走入二门。悄悄的四下里看几眼,见花草翠带飘洒,垂廊绕柱,一座大的钻天假山石玲珑可观,下面流水,一簇红色鱼儿在水里游。
妇人垂下面庞,想自己拜见忠毅侯夫人是来对了。昨天拜见的两家夫人,都有女儿在宫中,对外也号称富贵气象,但和这里相比相差太远。
款款行去,见花草中掩映一间房屋,碧桃周护,绿柳周垂,正以为到了侯夫人正房,却看到只一间在此,周围皆是抱厦,不由她恍然大悟,这是见人的小客厅。
丫头让她厅下静候,她进去回话。不一会儿,里面吩咐:“请。”丫头出来含笑:“跟我来。”把妇人带进去,见黑漆百寿字大屏风摆在正中,这里有椅子,但没有人。
转过屏风,往东是小小起坐间。清一色玉色绣桃花锦垫在椅子上,临窗亮光下坐着年青的侯夫人。
妇人见到后,就伏地拜下:“郑倪氏见过侯夫人,再代我女儿彩菱见过侯夫人。”
宝珠忍不住笑,这倒一个也不少。让她起来,见倪氏生得翩然,面目不见得多出色,清清爽爽似清水中见白石,秀致可亲。
“请坐吧,难为你来看我。听说你才进京?可好生歇息过。”
妇人刚坐下,见宝珠问话,又重新起来,垂目观心的回答:“接到圣谕不敢耽搁,半个月前动的身,昨天进京。我女儿彩菱以后就要进宫,说不好侍候加寿姑娘,所以夫人这里是一定要拜见的。”
宝珠颔首,让她再坐。说不想插手宫中的事情呢,也不是完全不想了解。这个人既然在面前,也就问上一问。
先问她:“你女儿今年多大?”
倪氏陪笑:“今年十一岁。”说过,小心地向宝珠面上看上一看。而宝珠不易觉察的皱皱眉。
十一岁,这是为皇上进宫,还是为太子英敏进的宫?
又是谁指点来见自己?
有了奉旨会客,宝珠倒不担心自己见她,也不担心她女儿为着谁的宫,只是明了为加寿宝贝这就开始了。
夫妻俱在京中,自然不会袖手旁观。
暗暗思忖,是娘娘让她来的,还是她自己起意?又向倪氏问道:“你们家已经出京好些年不是吗?这又回来可要重新安顿吧?”
“回夫人,我们家老太爷在世时,我丈夫还在京里。后来有一件事情得罪,又有一件事情受到别人牵连,全家返回原籍。但老太爷时,还曾送过姑奶奶进宫,不幸没福气,进宫第二年病逝。当时侍候老老太后,甚是怜惜,亲口说再送一个,老太爷已无姐妹,这事就作罢。但宫中有记档,皇上正月里登基开恩典,年长的宫人们恩赐出宫,宫中需要人手,就把我们家也想到,这就不敢不来。”
宝珠明白过来,什么人家往宫里送姑娘都是一定的。历朝历代里有贫苦的人家女儿进宫,但也有不是正牌小姐不能进宫。
太后就是借养父母亲戚之力,充做他们家的姑娘进的宫,太后身边的侍候人,在家里也大多是姑娘小姐一流。
现在宫中缺宫人,在照顾民间之前,自然是先照顾以往的世家,这算是给他们的恩典,也是皇上笼络人心之一。
这郑倪氏,夫家人丁已凋零,丈夫失去父萌,进学也没有中举,膝下只有一个女儿,祖上一点子薄面侥幸让宫中想到,自然快马加鞭的过来。
宝珠含笑,她不会问在拜见她之前,有没有先拜见过别人。一个久在京外居住的人,就是听到忠毅侯的名头儿,进京后无人指点也不敢前来拜见。
又难为她先来拜见自己,这是太后的威慑,也是加寿儿的名声远博。
平白无故的,就不肯怠慢她。和她聊上几句,才端茶送客。带路的丫头送郑倪氏出去,屏风外踱出袁训。
天清地爽,袁侯爷着一件杏白色宽袍,衣带没系,散落在两边,向宝珠边走边笑:“她来说什么?”
“初到京里拜一拜就是这样。”宝珠说过,不等袁训说,为他整理衣裳。把衣襟上盘扣扣好,拢腰带的时候,袁训淡淡道:“这一回是初进京的拜,下一回就是女儿要到寿姐儿身边的拜,再下一回,就要往东宫去,”
宝珠嫣然:“你也想到这里?但你和我可以放心,英敏殿下和加寿打小儿长大,自有情份。要说这件事情上,太后实在英明。所以我平时说,战哥儿多好,和福姐儿打小儿就玩,”袁训打断她笑:“咱们在说大女儿,你别把小女儿扯进来,”
话到这里,外面有人来回:“小王爷来见侯爷夫人。”
宝珠扑哧乐了,袁训板起脸:“看看,全是你招出来的不是?用早饭的时候,我说侥幸今天他没来,福姐儿才能心里只有我们的吃顿饭,这又来了,好在午饭我不在家里吃,免得见到他轻薄我女儿,我打心里不痛快。”
“啐呀,当长辈的,胡说的是什么?”宝珠娇嗔:“战哥儿才几岁,福姐儿又才几岁,怎么能说轻薄。”
外面脚步声过来,小步子踩得长廊踢哒踢哒,袁训急忙握住宝珠红唇嘻嘻:“他来了,别让他听见。”
宝珠轻拧他手一下,往外看时,摆出笑容可掬,见萧战摇头晃脑出现,当岳母的满心欢喜:“战哥儿,你今天怎么没来用早饭?”
背后,让袁训轻拧一下。宝珠摇摇身子,把不老实的手甩开,继续向萧战含笑。萧战欢天喜地:“岳父岳母,今天我接福姐儿家去,母亲中午给我们洗手做好吃的,祖母说带福姐儿睡中觉。”
宝珠听到这里,就强忍住笑。在她猜得也不错,她后面站的侯爷脸上不太好看起来,背地里虽抱怨,对着孩子又不能真的挂脸色,袁训挤出来笑:“战哥儿,让你岳母看着你们玩就不错,前天才去过你们家,今天就不去了吧。”
“不行!”萧战摇脑袋。
按实在的说,萧战在有些地方比他的爹他祖父生得体面,如脑袋没有他爹萧观突兀似的大,但人儿还小,小孩子不是脑袋特别小的,看上去小小身子小手脚,大人视线从上往下看,脑袋都有突出之感。又凡见过他爹的人,都对他爹的大脑袋记忆犹深,袁训就把萧战也看得跟他爹一样不体面,认为长大也是粗身子大脑袋。
见萧战一晃头,袁训先觉得头晕,后悔这亲事的心再次上来,听萧战笑眯眯又道:“在这里玩,一堆的人和我和福姐儿在一起,接回我家去,就我和福姐儿两个人玩。”
宝珠急忙向袁训面上飞一眼,见果不其然,侯爷面色就要发白。宝珠帕子掩面,装掩没来由的轻咳,其实是掩笑,也是不接话,让袁训去接,宝珠好看笑话的心思。
袁训也不用宝珠接话,他怕让宝珠说话,宝珠会同样笑眯眯说:“好啊,你接走吧。”宝珠让话头出来,袁侯爷带着抢话头,向小女婿打个哈哈,干干的:“哈,战哥儿,为什么去你家,就只有你和福姐儿两个人玩?没人看着你们吗?”
“我们玩成亲事,就两个人。”萧战天真无邪。
袁训身子晃上一晃,宝珠在帕子后面嘻嘻一声,向丈夫悄悄扮鬼脸儿,看看你女婿,早早的都学成亲事,没把岳父吓倒吧?
当岳父的代女婿尴尬:“你还小哈,成亲事这话不应该说。”
“难道我和福姐儿以后不成亲事吗?”小王爷继续天真无邪。
当岳父的让问得哑口无言,还要再说什么,宝珠推他:“要出门不是?快走吧,”袁训对妻子黑着脸原地不动。宝珠帮他又整整衣带,理得更中看些,正要推他走,外面走来袁怀瑜袁怀璞和香姐儿。
“母亲,”随着叫声出来,袁怀瑜小外衣敞着,袁怀璞小外衣在手中拿着,香姐儿抱着几只宫纱珠花。
袁怀瑜头一个腆腆小肚子:“衣带要母亲系。”
宝珠又向袁训轻捶一下,怪他:“全是你害的,孩子们全学会。”袁训对这事才不脸红,反而振振有词:“好些年我不在家,全是自己穿衣服,现在团聚,自然寻你。”
膝下,孩子们走到,袁怀璞把小外衣往父亲手里塞:“父亲帮我穿,母亲帮我系。我要进宫呢。”
香姐儿把堆纱花儿往母亲手里塞,细声细气:“帮我戴得好看些,我要进宫去。”
萧战见到,跟着学话:“我去帮福姐儿穿衣服。”甩开小步子就跑。
“哎哎,你这孩子,战哥儿,你别去,”袁训叫着,萧战头也不回的跑远。
引得宝珠又笑个不停,让孩子们先等着,把作势要追出去的袁训拉回来,先给袁怀瑜系衣带,边向袁训打趣:“侯爷走吧,别耽误你会客人,孩子们都要出门儿,你倒还磨蹭着赖家里?”
把袁怀瑜打发好,再换袁怀璞到手边。最后是香姐儿时,袁训轻叹:“我的乖乖,你今天别进宫去,往你婆家去做客好不好?”
“吓!我要进宫看太后!”香姐儿吓得小脸儿发白。袁训暗自恼火,向宝珠抱怨:“该去婆家玩的这一个倒不去?沈家多想接她住几天。”宝珠接下文,盈盈笑道:“不该去的那个去了是不是?王爷不在家,他要在,你这又是寻架打不是?”
“我倒怕他不成?”袁训嘴硬的嘀咕着,见宝珠把孩子们收拾好,带着他们出门坐车,亲自送到宫门上,有太后宫中人出来接走,这又是一玩一天,御花园、小镇、太后宫里,不到天黑不回来,有时候天黑也不回来,袁训就此丢下,自去和昨天约他的人会面。
能约到袁侯爷出来的,全是以前的旧友。不见得是太子党,像以前政敌前吏部尚书梁大人的弟弟,像教坊司的官员,出城踏青到晚上,回来向梁山王府接回福姐儿,父女同回。
……
没有几天,老太太也听到消息,过来会宝珠:“昨天请忠勇老王妃来看戏,她告诉我,说往宫里去的人,全要往太后宫中去,你可曾听到这话?”
宝珠微微一笑,不十分担忧:“这是旧年的债要发作,柳家老丞相虽没了,但以前旧事还在。太子妃现在是皇后,加寿又是太后亲手带着,虽然还小,太后允她自己管自己的宫务,许加寿自己挑宫女,寿姐儿又名字里带个寿,又有我为骗反贼编的假话,当时不知太上皇身边哪位太妃听到,如今太平了,传得沸沸扬扬,只怕有人借此要做文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