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二十二章,无奈纠结总要解开

侯门纪事 淼仔 16420 字 9个月前

他的心里也一团疑窦,关于国公家里出内奸。庄大人没到山西以前,就知道大同辅国公府,世代英勇。

别说出内奸,临阵脱逃的人都不见得有。

又有他的老师和国公交情深。

庄大人还不知道老侯和辅国公交情深到两家结为姻亲,互为自己的妹妹找养老的人。但老侯重回山西,在国公府上和袁夫人府上——这两府像是住哪家也没区别——受到好款待,也不轻不重的对庄大人上了一课。

巡抚大人以往对权贵们的憎恨态度,认定凡是权贵必要盯紧的态度,收敛很多。

真心不相信龙五是内奸,才往国公府里去报个信,但报过就后悔,就把公文写得很严谨,主旨还是去搜查为好。

自然的,省里大员们不答应,庄大人也没有办法,再有证据,就要密报京里。

他身为巡抚,手里其实没有太多的证据,不然早就对国公府不客气。

但偶然的失言,这一夜就没有睡好。

他是让宝珠惊醒的。

朦胧中有人敲门,庄大人问道:“谁!”

“昭通将军夫人!”跟他的家人回话,庄大人的心往下一沉。一跃下床,手提着裤带去系,脑子里懵懂上来。

不好!

作为巡抚,他有经验。这是来求情的。

不好!

这位夫人又惹不得,这是他的第二个想法。

第三个,笑话!

庄若宰几时傲视过权贵,几时有过?不过就是刀来伸头,水来湿衣。

几下把衣着好,傲气十足打开门,晨光和门外两个汉子一直进来,后面是翠衣明铛的袁将军夫人,庄大人失声:“奶奶!我当我晚了的。这是什么钟点儿,你就往我家里来!”

天际边一道青,夹着白绿黄红,雪舞飘飘,这天才初明!说没明都说得过去,晨光雪白,是让地上雪映出来的。

早知道这样,可以不给她开门!

庄大人想着,对堵住门的孔青和万大同沉下脸:“请回吧!”就要关门。

万大同推开门,孔青推开门,庄大人吃吃地怒了:“你们怎么敢无礼!”宝珠从他们后面转出来,陪个笑脸儿:“大人不要生气,是我怕请不到大人,才生此下策,又怕来晚了,大人官服一穿,不肯见我。大人,我已经来了,进去可好不好?”

庄大人心想我能说不好吗?两扇门,左边一个人,右边一个人,我说不好,你也照进不误。袖子拂开,负在背后,一言不发往里就走。

宝珠说声得罪,红花扶她进来。卫氏抱着坐垫,给宝珠铺好,看着她坐下,把手炉送给她抱着,又给她掖好衣裳,交待道:“要说什么好好说,只别生气。”宝珠颔首,卫氏和红花退出去。

万大同和孔青退出去,把房门带上,守在外面像两道门神。

庄大人惊得一刹时乱了方寸,脑子里一堆的话打架,男女授受不亲,以后袁将军要来打架,可不是他的对手……

话也不会说了。

宝珠及时的开口:“大人莫惊,我话不多,说完就走!”

“你想我循私万万不能!”

宝珠柔和地看着他,轻声慢语地告诉他:“不,大人!我不是想你循私,我是来告诉你,”她的痛苦之色又出来,怎么了,宝珠倒要为这件事扳案吗?

不,她是为了全家的人,为了表凶头上没有污点,为了加寿!

这样的安慰着自己,宝珠才能说出来:“大人,这名声不能落到舅父府上,所以,我们也准备了证据,五公子的证据,证明他平时是个好人!”

宝珠闭一闭眼眸。

看在庄若宰眼里,好似宝珠在表明就这件事情的态度,国公府里准备拼命。

庄若宰道:“那很好,”再看房门,想到这里并没有别人,放低身段:“奶奶,可我的公文我还是要写。”

“我没有阻拦大人写公文,只是来说一声,大人,那诬告我们的人,他证据可足?”

庄若宰踌躇:“这个……”

“如果不足,我也要劝大人您写公文,也要劝大人您去府中搜查。”

庄大人苦笑,再去搜查,还能有什么?

从宝珠的态度里,他一惊。不好!这里面一定有鬼,不然这位奶奶昨天为什么独对自己道谢?

耳边又响起宝珠的嗓音。

“大人,您有孩子吗?”

庄大人微怔:“我有两个。”

“可有官职?”

庄大人微微冷笑:“奶奶,他们还在进学,以后就是有官职,也是我家自己的事,不当你奶奶家的官职!”

在这里又是一惊,这位奶奶,她的女儿以后的以后,只要没让人拉下马,她就是皇后。

不等庄大人多想,宝珠说出含意:“以后当了官,成了人,也是行上千里您担忧。以后在外面不成人,又要拖累家里。”

宝珠含上泪水。

庄大人僵在那里,嗓子干干的:“那,奶奶,您府上赶紧准备应对,来找我也没有用不是?”还有什么不明白,庄大人全明白了。

“舅父是无辜的,家里人是无辜的,”宝珠颤颤巍巍。

庄大人愤然而起:“大同也是无辜的!”

一行泪水,从宝珠面上滑落:“就是他的亲兄长,也是无辜的。他城头受伤,多少人亲眼见到!”

庄大人又呆住,让他怎么办?他难道不写公文了吗?

宝珠也是纠结的,也就懂得庄大人的为难。忍泪道:“本来我不想管,可,我们是亲戚。大人,换成是您的孩子,在外面做错了事,一人犯法,全家有罪,这,数十年的养育,不是想陪他去服罪不是吗?”

庄大人心灰意冷。

摆手道:“好吧,奶奶,是我做错一件事,你就揪住我不放,我实告诉你,有几个人证,说那晚和辛将军喝酒的人,是贵府表亲。辛将军战死,已不能作证!余下的,您们自己看着办吧,有事儿也别来找我,没事儿更好。”

宝珠起身,深深的拜上几拜:“大人放心,我们不让您为难。如果没法子,自有四公子出去扛下所有罪名!”

庄大人怒道:“他能扛住多少!”这是连坐不是吗?

宝珠幽幽:“不管多少,全他一个人扛。我们尽力,但您,也别客气!不要为难。”说过,转身走了。

孔青打开房门,红花卫氏接住宝珠,直到宝珠走,庄大人还一个人坐着。家人请他去洗漱,庄大人才动了动,淡淡自语:“这个奶奶,倒是有倚仗。”

这底气足的,不过一夜,出来扛罪名的人都找好。想那四公子,这就要没前程,他怎么肯?但他不肯,也没有办法,谁叫是他的亲兄弟呢?

庄大人反而松口气,昨夜他也担足了心,揪住国公府不放,辅国公回来不会依着自己,山西这里官就难做的很。

陈留郡王妃,又是国公的女儿不是?

这样也好,可以放心的查,有人顶罪不是,并不是让巡抚不查这案子,庄大人挥挥手,为官多年,没有圆通也多少学点儿,这案子能查,后面罪名落下有人接,他放心了。

……

宝珠一个上午都不开心,回过袁夫人话,袁夫人夸了她,让她去休息。袁夫人自去回国公夫人的话。

和女眷们坐上一会儿,强笑陪着,推说有家事走开,也没有人怪她。

到下午,赵大人来拜,二爷宝珠是一定要见的人。

“单独说话。”

宝珠就让丫头们出去。

赵大人徐徐:“二爷,您是有差使在身的人,这走动上,可以当心呐。”

宝珠面庞一白,正要算从她去见庄大人到现在过了几个时辰,赵大人竟然这就知道,赵大人打断她:“您不用算了,您就告诉我吧,您去作什么了,您不说,我也知道。看在小袁将军面上,这一回我告诉您,下一回我可就不说了。”

宝珠正无精打采,笑容就更勉强。

赵大人误会了,笑道:“您别让我吓到,我要是想吓你,就不来告诉你。直说吧,出了什么大事,要一早去见巡抚?”

这要是个男人,还可以玩笑一句,把巡抚堵在被窝里,但宝珠是个女眷,也就不好乱说话。只是好奇:“有事情,你不来找我,你去找他?”

宝珠又急又羞,这就哭了。

赵大人搓着手:“这个,好吧,有难事儿,我能当的,我为你当个家,小袁不在家是不是?你有话对我说,太子殿下也对我说过的。”

“怕是不能说?”宝珠低声。

赵大人一笑:“只要不是造反,都能说。”宝珠面色又是一白。

赵大人察颜观色,微笑道:“可是为五公子的事情?”

“哗啦!”

宝珠把小几上的茶碗带到地上,外面丫头听到,就要进来,宝珠忙道出去,丫头们才又回原位。

宝珠定定神,心知这件事情有些人不能瞒着,苦笑道:“莫非也有人去您那诬告我们吗?”

“诬告,这话妙极了!”赵大人半开玩笑:“但奶奶是怕诬告的人?您是怕连坐才是。”

宝珠叹气:“我不怕,我怕孩子们让他拖累。”

“也是,那您还不想办法去,还在这里叹气有什么用?”赵大人的话让宝珠大吃一惊,宝珠直起身子:“怎么,我可以去代他想办法?”

赵大人好笑:“奶奶不是一般女子,怎么也出来这样的话?是我的家人出这样败类,我也要为自己想想办法吧。”

宝珠惊讶,心里的纠结这就去了一半:“我是想办法来着,可是我又恨他,我是没有证据,我打心里觉得像,不过我们以前不好也是真的,觉得不值,这就觉得对不住全大同的人。”

“哈哈哈哈……”赵大人爽朗的笑了,笑得宝珠干瞪眼睛候着,他又是调侃的语气:“如果这事属实,也轮不到你对不住全大同的人,对不住死去的人。”

把笑容一收,赵大人严肃地道:“这里是边城!出内奸和遇敌最多的地方!这一仗,是有人起意要打,没有这个内奸,就是那个内奸。那内奸的家人全不活了?他们也不是内奸!是谁,揪出来一刀杀了,这就痛快!约束家人子弟,也只能这样。住这里的人,能不知道必有战乱?他们住的就是这地方。天恼地恼,也轮不到你奶奶在这里恼。要说恼啊,我正头痛呢,知府大人殉职,这护城不力的罪名,全到我头上。我也有伤,但上面他能认吗?处处边城都有内奸,都没有破,就这一处破了,要说我应变不力,平时操练不足。这是我该恼的事情才对。”

宝珠心头如解冻的江水,有融融上来。

“家里如果出这样的人,谁不恼谁不恨!但依我看,四公子奋战,五公子不见得是内奸!”

宝珠心头又是一松:“是啊,”

“再就他是个内奸,奶奶,您也得想办法,对不对,换成是我,我把这内奸送衙门,我也得为家人想办法是不是?”赵大人笑:“谁要去为内奸有罪名,他娘的他出了事,还真的陪上他不成?”

“律法是律法,脱罪是脱罪。”

他又丢下一句话:“以后啊,当差是不能乱跑的。我已经要有护城不力的罪名,总不能还有个监查不力的罪名。”

宝珠答应,涨红脸:“是是,这事儿再不会出现。”

“出现也得我先知道,”赵大人微笑:“等小袁回来,只管问他。他在京里要也这样当看不见,太子殿下能放过他?”

让宝珠难为情半天,直到晚上。

但心情好过来不少,虽是无奈,但也只能先这样。还是,有些事情只能是个这样。宝珠寄希望于来年的春天,春发草长人增多,她也就能好些吧。

当晚,把事情经过写成信,以隐语道此事,长长的,准备发给袁训。写完,烛下又想半天自己丈夫,如果他在家,也就不用宝珠烦心。

……

袁训等人,在这个夜晚离要去的地方不远。

赶着一群马,小王爷懒懒握着长鞭子:“哎,我说小倌儿,我都赶了一天,明天该你当马倌儿了。”

又四处瞅瞅,幸好背风,褚大不曾听到。

在装贩马的。

袁训笑话他:“您那名字,天生就是个倌儿,你继续赶吧。”拍拍身上绣花衣裳:“我们是贩珠宝的,怎么能赶马?”

和袁训在一起的太子党们,几乎全是锦绣衣裳,小王爷带着他的家将,是贩马的。

萧观嘀咕:“又合起来欺负我了,把爷爷我惹烦了,有你们好瞧的!”

连渊皱眉,这一位又当上爷爷了。再当爷爷,治他也有招儿。连渊道:“你不当,我们不去了!”

“无赖泼皮就是你!”萧观愤愤,用力把马鞭子一抽,好似抽在连渊身上一样,骂上一声。

丫头是侍候褚娘子的,原是山西的丫头,不是安家的老人,就不知道方表姑奶奶的旧事,见到褚大爷跟着小爷当差,小爷对他极亲厚,是个亲戚模样。

比对龙氏兄弟要好。

又有娘子是奶奶的表亲,是二太太的亲外甥女儿,也就敬重方明珠。

娘子刚有了,有身子的人不用多说,也都知道要进补。

对着这个圈套圈,丫头自然的想到吃上面去。寻思一下,娘子想吃鸡蛋呢,还是鸭蛋鹅蛋?这蛋中有蛋,是还想加个鸽子蛋,再不然是鹌鹑蛋?

等下去告诉厨房也罢。

宝珠在房里,就没有别人这么喜欢。

歪在真红色绣宝相花的榻上,卫氏不要别人,自己过来给宝珠揉着腿,软声轻语的说着她:“那府里又怎么了?就见到你跑一趟跑一趟的,你又有了,自己身子要当回事情,这里没有苏赫,也没有那拦着你许拜祭祖先的人,不许再去当女英雄,”

卫氏絮絮叨叨,掩不住的喜色:“再生,可就是第四个,再来个哥儿吧,男孩子不怕多,”再一想,自己笑了:“姑娘也好,亲家都等着呢,亲家也有了,还是再生个姑娘,免得寿姐儿听到我说不要姑娘的话,她要回来怪我。”

家常话里,宝珠让龙五引动的纠结和怒气下去好些,对着奶妈她完全放松下来,撒上了娇:“寿姐儿怎么能回来,她回不来呢。”

“我又说错了,她在宫里,比在什么地方都好。”卫氏笑着怪自己,又不自觉的低叹一声。宝珠微笑:“您又怎么了?”

“这里没有人,你别嫌我说出来。”卫氏有了幽怨:“都说那宫里是去不得的地方,一年到头,难见父母,又有各样的小人作乱,亲事下来,都说定得好,我背地里可是担足了心。”

宝珠轻笑劝解她:“所以我回去,小爷也回去,您亲眼看过的,几时不让我们见加寿来着,又给接回来住上一天,知足吧,”

“是啊,知足吧,”卫氏又转嗔为喜,手捏着宝珠腿上几个穴位:“这里好,这里能解乏。”宝珠娇滴滴嗯上一声,卫氏的脸色又往下一沉,宝珠笑起来:“又想到什么担心的事情?”

“我说那柳家的,那老不死的老头子,咱们出了京,他不会又作祟吧?”卫氏说着,用帕子拭眼角,那里又湿润了不是。“我要是个男人啊,我就和那老东西好好说说去,只可恨我不是个男人,小爷和你,也是费足了心,才把我稳在家里,不然,我也要找他去!”

眼睛在宝珠觑着,似乎想看看宝珠不担心,卫氏也就能放心。

宝珠莞尔:“没事儿呢,娘娘疼寿姐儿,谁也动不得她。”

卫氏点头:“是啊,寿姐儿得娘娘的缘法,像娘娘的眼珠子,”无心说出话,卫氏自己一怔,这话打动她心门上的一块,竟然让她有说中事实之感。

她自己反倒呆住。

真个的?佛祖保佑,寿姐儿是娘娘的眼珠子不成,那可太好了。

宝珠甜甜蜜蜜的嗯上一声,有一会儿沉浸在想女儿中,和女儿是姑母的眼珠子中。她嘴角微勾,笑容挂得满满的,卫氏见到,心重新安定,继续为宝珠有了欢喜。

“话再说回来,你也不是个男人,寿姐儿的事情,幸有小爷去京里处置。那府里的事啊,让她们自己处置去吧。听我的,你少插手!有爷们在家呢,那四公子不是在家,听说成了护城的英雄,天大的事情,有个英雄现放在家里,没你的事儿,”

卫氏说到这里,宝珠反而坐了起来。

卫氏张口结舌,停下手:“你,你给我重新歪着!”卫氏来了脾气,过来要扳宝珠睡下。宝珠对她央告:“好妈妈,那府里这府里,不是外人,你要是不放心,跟着我一起过去。”

卫氏是拦不住宝珠的,不过就是经常提个醒儿。也幸好有她跟着,让人备个软轿,嘴里道:“处处留心不是,还是坐这个去的好。”

宝珠问声母亲回来没有?回说还在和国公夫人述旧。宝珠知道这不是述旧,是母亲在和舅母商议事情。

上了软轿,宝珠让往四公子房里去。

卫氏想问什么,又想也许是见四奶奶,又想也许是听进去自己的话,那府里的事,应该让那府里的爷出面,虽是亲戚,虽在那府里拿钱,但自个这奶大的姑娘不是如今有了吗,凡事儿要保养起来,有事尽让出去,只交待几句罢了,奶妈也就没有多说。

……。

龙四在房中却不是睡着的,他腿上让刺穿好几刀,也有摔碰,是真的行路不方便,也正好的,不用和宝珠会面。

但睡久了闷气,又心里带着个躲避表弟妹的心思,又有龙五至今音信全无,四公子不能安睡,让人扶起来,在榻上坐着想心事。

他先想的就是兄弟龙五,兄弟连心,四公子心里总有不妙的凄凉感,和他的生母鲍姨娘去世以后,兄弟没了母亲那悲伤一样。

这是少了亲人的感觉,龙四心头总暗浮起这句话,但他不能接受,就在这句话浮起来的同时,强行的按压下去。

本来就心头作痛,这又强行和自己的潜意识作对,总让龙四公子心头撕裂般的痛,神色带出茫然,总想暗暗落泪,又强迫的告诉自己,五弟一定是让人绑了票。

兄弟都有功夫,要说平时在外面,有什么人想绑兄弟们的票不见得容易,但那晚战乱,又紧接着城乱有两天,混混们作祟,兄弟又是这城里人人认得的,趁乱让绑走也有可能。

龙四公子就一定的要这样想,也能安慰到自己几分。

也想父亲,是想到自己这一次护城,总有功劳,父亲那里颇有颜面。

也想母亲,母亲的死是龙四公子的痛……外面有人回话:“西府里训大奶奶来了。”龙四公子吓得一激灵,出其不意的听到这个避之唯恐不及的名字——在京里兄弟们不大方,不拜亲戚,反是表弟妹去客栈见他们,又让表弟妹教训一通,又落一个把柄在表弟妹手里,总是不情愿见宝珠。

“四奶奶还没回房。”龙四的意思,就是你又不是来找我的,女眷们会女眷们去吧。

虽然不愿意见宝珠,但对她也有中肯认识。好好的,她不会特意寻自己事情而来。他没诚想,宝珠要见的就是他。

宝珠往里面走,步子姗姗:“我问过四奶奶不在,我才来的。告诉公子,养伤呢,不必起来,我就说几句就走。”

龙四在房里魂飞魄散,而且听到传话以后,宝珠已走到院子的中间。天对男人来说还不算冷,四公子养伤,四奶奶为他又早置下火盆,帘子因此高打,宝珠一眼见到龙四在榻上慌乱起来,两个丫头扶着他要往床上去。

他要是进到睡房里,宝珠想闯进去,这不好听。就急步上前,喝道:“四哥留步,面谈更好!”只这一步,把卫氏急得拽住她,求天告佛起来:“我的菩萨哟,你慢点儿,说的是你,你倒没听到!”

跟着宝珠的丫头,同时呼喝起来:“四公子请止住,我们奶奶有话面谈!”

龙四就一哆嗦,随即怒气上来。

我躲着你,你难道不知道?

再说你看看我,我还能出门吗?

我是真的不能出门见你,当然,要是有要紧的客来,我也能走几步。这这,这不是不想见你!

有许多的丫头在说话,龙四恼得推开扶的丫头,劲儿不小,两个丫头踉跄着出去。而龙四公子来了气,故意的当着宝珠的面,走上一步,还算稳当,下一步就到了榻前,往上一坐,“扑通!”

脸上那神色,我能走,我就是不出去。

宝珠懒得理会,径直上来。脸儿一沉,也不见礼,款款的坐了下来。又把龙四公子气了一个倒仰,暗想,你是看不上我们的,你们是什么人?小弟的功名比我高,小弟的官职比我高,你们生的女儿比我的好,养在宫里,哼,不拜就不拜吧,恰好公子我也不能还礼,这就不用还了。

刚才那一步用劲不对,腿上伤处全在痛。

木着脸,就来听宝珠来意。见宝珠叱上一声:“红花!”红花带着两个丫头,提着一包袱东西进来,宝珠命道:“放下来吧。”

红花等人就放下来,包袱皮没系,四角系作三角进来的,龙四看了看,是信笺字纸之类的。暗想,为什么给我这个?

“放下帘子,你们出去守在外面,我不叫,不要进,也不许别人进来!”宝珠又吩咐过,龙四心里犯嘀咕,难道是又来骂我?骂我你得有理由不是?

是了,龙四公子觉得自己明白了,弟妹不是来怪兵乱的时候没有去救她,就是来讨要姑母帮忙的情分?

龙四公子把脸皮厚上一厚,心想随你骂吧,骂完了你还不走吗?他苦中作乐的心思,我呀,我是个随便你吧,你总不能骂我一天。

在这里,龙四公子想想,小弟找的这个媳妇,真是头疼。

他想的时候,帘子放下来,丫头们出去,卫氏偏就不出去,拿眼睛瞪住宝珠,当着爷们在话不好明讲,但意思明确,你不在我眼皮子下面呆着,又想任意任为,那万万不能。

宝珠也不撵她,龙四公子眼里都打算没有宝珠了,更是没有注意到还多有一个人在房里,他只看到宝珠向地上包袱里去捡东西,有一个人抢着过来,递了一些给弟妹。

弟妹接在手上,对着自己狠狠掷来,怒道:“好好儿的看看吧,看看这都是些什么东西!”龙四果然是练过功夫的,坐着不动,也七手八脚接住,没摔到自己身上,还有两个打在榻上面,落至地上,“砰”地一声。

卫氏恼了,扶住宝珠强按回来,用眼神儿警告她不许再动。

龙四公子也恼了,看手上全是兄弟龙五和别人的往来信件,龙四公子沉声:“弟妹!你这是什么意思!”

龙四公子伤了心。

我五弟还在不测中,你这就抄捡他的东西?

宝珠咬牙,在奶妈的怒目之下,才算缓和一些,还是怒:“你自己看!”

“看什么!”龙四反怒目。

见弟妹怒容不减:“看看上面写的是什么!”全是愤世嫉俗,不满世事,诸多的抱怨。生活中没有如意事情,但凡不如意就怪社会怪环境怪身边人,那社会环境身边人怪谁呢?

宝珠骂起来:“打小儿锦衣玉食,府上有爵,这食的是什么人的粟,喝的是什么江的水,怎么冒出这些话出来?公子们都这样的埋怨,泥腿子们还活不活?”

龙四公子并不认为宝珠的话错,但也不认为龙五的话不对。

他淡淡:“原来,这是找到我们兄弟的错了,所以气势不同的上门。”他讥讽地道:“说这些话的人多了,弟妹,这有什么,还是你见识浅,你当这个是什么了不得的事情?你不是个男人,你要是个男人,外面听听去,你就不再稀奇,”

愤然:“你没见识过的事情,大惊小怪为何来!”

宝珠冷笑:“哦哦,原来这是男人才懂的话。那我来问你,常怀怨言,必做怨事,四哥,你说是也不是?”

卫氏已经控制不住局面,在宝珠旁边暗暗着急。又已经觉出来宝珠要说的话不小,更是急得搓手。

也就不敢阻拦。

龙四阴沉下脸,四哥?哼!从你进来,这是头一声的称呼。龙四阴森森:“弟妹,当不起你称呼,你有话就直说吧!”

宝珠也不客气:“年初在京里,你们兄弟忽然避到城外去,是为着什么?”

龙四心头一跳,不顾直视弟妹也是失礼,直愣愣望向宝珠,心里波涛起来。莫非她知道了什么?

可能吗?

可能!

袁训在太子府上当差,是什么差事,龙四不能清楚,但太子殿下他却是知道的。本朝太子不是已露峥嵘,不是那云雾里偶然冒出的山尖尖,也不是那海面上时而得见的孤岛,本朝的太子,早是一座耸入云的高山,让人不可忽视。

太子府上的权力,免官任官,暗杀缉拿,样样都行。

华阳郡王谋反的案子,就是太子府上经手。想到这里,龙四衣内一阵寒冷,自己知道早出许多的冷汗。支吾地道:“城外看书不受打扰,”

宝珠板起脸:“那,华阳郡王的事出来,许多举子们都让审问,二位表兄怎么就独善其身?”龙四跳了起来,而卫氏借着这个响动,悄悄地往外面退。眼角边上,见到四表公子面有痛色,他有伤,跳起来不知道又碰到哪里,有什么响上一声,卫氏也没有去扶。

出来廊下见到红花等丫头面容一丝不苟,卫氏不动声色的往红花旁边去站。红花凑个脑袋过来:“妈妈,您舍得出来了?”

卫氏悄骂:“别对着我卖弄你的伶俐,我说,你早知道奶奶办大事情,怎么不拦着我点儿?”红花耸耸眉头:“我倒拦得住您?”卫氏想想也是。

听红花又道:“再说,奶奶有了,她是最喜欢的人。要不是大事情,怎么还不歇息下来?就是夫人也不歇着,”

原本嗓音就低,在这儿更低下来。原本小嘴巴就在卫氏耳朵上,现在是更湿热紧凑:“妈妈,我们在山西住这么久,几时见到过夫人和舅太太这般亲热说话?”

卫氏想想也是:“好吧,我是老了,以后就是你红花儿的天下,我呀,从此让你一步。”最后本来调侃红花的聪明,不想红花听过,并不谦虚,老脸皮厚的大丫头似:“好吧,咱们就这么说定了。”

把卫氏逗笑,道:“等回去奶奶歇下来,看我打你。”房中,忽然有什么动静似大了,在外面,听不清楚。红花对卫氏使眼色,不再取笑,一起倾听着里面要使唤,就要快进去。

房里面,龙四公子重坐榻上,冷汗从额头上冒出,一粒粒黄豆大,应该他护城受伤的时候,都没有这样多的冷汗。

但现在,他呆呆对脸,听着宝珠怒斥。

“想想吧!那么多人和华阳郡王郊游去,吃酒去,做诗去,为什么二表兄一点事儿也无!那么多中举的人,有几个官儿是放回自己家乡!”

“背后发些不满的言论不打紧,作什么远在边城,和京城的郡王有书信来往?”宝珠向着地上又捡起几个信件,对着龙四又是一摔,怒道:“你自己看看!这上面写的话还能成人!天灾也怨律法不好,民怨也怪律法不好,既然这样的天怨人怒,何不揭竿子起义去,还当什么豪门公子,还穿什么衣着锦绣!”

龙四痛苦的阻止她:“弟妹!”这造反的话也能乱说吗?

“我家世代簪缨,”龙四嗓音颤抖。让宝珠呸上一口打断:“你也知道!”宝珠也痛苦了:“伯夷叔齐不食周粟,哪怕周文武二王是后代贤明君主,他们也饿死首阳山下!要当高人贤士,自以为能发高调,可以!但请不要连累家人,连累这大同众百姓好吗!”

龙四痛苦的泣上一声:“我,没想到是这样……”

“你们兄弟一母同胞,同行同往来,你就是个瞎眼的!到现在告诉我没想到!”宝珠泪流满面,嗓音也颤了:“人活世上,必有圆滑!人活世上,必有耿直!人活世上,必有应对!但发狂言作乱语妄议,是圆滑?是耿直?是应对吗!”

帕子抹一把泪水,宝珠哭道:“你的官儿,是托母亲的福份,宫里为你求来的。不然,你应该放到别处去!”

龙四的心已让打得乱乱的,话到这里,他泣不成声:“我去,谢姑母,我现在就去,”

扶着榻要起来,见宝珠面无表情。本能的,龙四惴惴不安:“还有什么说的?”一恍然想起来,谢什么姑母,姑母能在宫里说情分,还不是因为寿姐儿在宫里,正要说谢弟妹的话,宝珠绷紧面庞:“谢母亲,倒也不必。”

她满面凛然,让龙四的心更紧起来。

“好好的,我犯不着和你说前事,大家生气!是为今天庄大人登门我才来的,”宝珠一五一十把庄若宰的话说完,龙四惊得双眸圆睁,重又坐下也不知道,耳边只有宝珠雷霆似的语声。

宝珠再怒,嗓音也是女人带着悦耳,但龙四听来,字字是惊雷。

“他手里必有证据,又他在山西为官多年,并不相信你房里出了内奸!”说到龙五,宝珠就要恨声。

字字此时皆是恨:“我和母亲自当尽力周旋,但周旋不了……。”

龙四急问:“怎么样?”

宝珠定定的看着他,眸子中说不出是寒光是失望,面上说不出是难过是忧伤。带足了难以道明的感伤,木然地道:“四哥你就认了吧!”

龙四身子一软,本就坐着,这又矮上半截。

他的手碰到腿上的伤,痛让他醒来。他瞪住那伤处,从外面是看不到的,冬天穿着宽衣袍,又有长裤掩盖,但当事人自己痛在心头,知道那是怎样的伤痕。

他曾城头对敌,他才还引以为傲;他确实在刀剑中奋不顾身,哪怕平时是个处事精明的人,在破城后只有一腔肝胆。

不少人平时不尽如人意,遇到危险却直冲上去保护他人。

哪怕龙四以后还是只顾自己,纵容弟弟,不喜欢宝珠,但破城的时候,他一腔肝胆,可以照汗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