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一十八章,让鄙视的陈留郡王

侯门纪事 淼仔 16576 字 9个月前

长,还有一个好处,如果要摔倒,长棍子地上老远一柱,这个人起来得快,也许还摔不倒。就是摔倒的敌人过来了,几根长棍子捅住他,几个人一起用力,还能争取离开的时间。

这招儿全是怎么想出来的?陈留郡王自惭自愧上来,敢情,他来救的不是一群待宰女眷,而个个是女中豪杰。

这菜油、黄豆……还能有厨房的东西出来吗?

正想着,空气中又爆出呛人的气味。

夏直盯紧脚下,才安然走到陈留郡王身边,夏将军也怕黄豆阵。他不知道哭好还笑好:“这又开始泼辣椒水,我,咳咳咳咳……”

陈留郡王无言以对,他打几十年的仗,头回遇到这样打仗的。

“咳咳咳…。”

没过多久,到处是咳声。

苏赫也呆不下去,他没有想到袁家一个小镇有这么强。在陈留郡王到来的时候,他就应该离去。但当时退走,怕中埋伏,本想小镇里迅速建立工事,没想到能让他烧的房子全烧了,不烫人能进去的房子里又呆不住,现在知道是地道,而不是有帮子高手在埋伏,但已经晚了。

到处是呛人气味,苏赫也咳嗽起来。激战半夜又一个早上,都嗓子眼干,这辣椒呛得嗓子疼,眼泪都要出来,这里再也不能呆,让人吹动号角:“撤出这里!”

陈留郡王也早撤出来,郡王也一样咳得凶。这就在外面好整以暇的接住,大刀摆开,对着苏赫断喝一声:“哪里走!”

两个人厮杀到一处。

……

宝珠等人出来的时候,镇子上基本安全。

说基本,是跟苏赫的大活人全撤了出去,半死不活挣扎的还在镇内,一不小心也能伤人。

万大同孔青带着余下的男人们,协助陈留郡王分出的一小队人清理战场,女眷们簇拥着宝珠,卫氏忠婆抱着孩子们去镇外看郡王大战苏赫。

见一个人魁梧过人,宝珠等女眷们很少见过这样身材高大的男人,离得远,也仰视着才能看得清他那感觉,再看他的脸,黑得跟锅底灰似的,两个眼珠子凶得像夜里说古记儿里那鬼,不瞪眼睛狰狞就出来。

厮杀半夜,又是灰又是泥又是血又是火烧痕,到处放火,总也溅到自己身上。

卫氏认了认,道:“这是个蓬头鬼吧?”

“不,这是个饿死鬼,饿的脸都青了,”梅英接上话。

宝珠则认真的打量着,原来这个就是苏赫,就是那个要取自己丈夫脑袋,不惜为他敢进京城的人?

宝珠为表凶担起心来。

这苏赫看着就是个凶神,紧追着表凶不放手,表凶怎么能是他的对手?光看他的手臂粗得可以跑马,跟孩子胖身子似的,这要是抡上一下子,表凶那俊俏的人儿一定是巧功夫,绣花针怎么和铁柱子比粗细?

像是验证宝珠的心思,“当!”苏赫泰山压顶,他是双手刀,和世子妃一样,但一把单刀下来,就把陈留郡王双手举的大刀压得晃了晃。

陈留郡王不是苏赫的对手,就是宝珠也看出来。

陈留郡王的确不是苏赫的对手,在袁训以前直白白问到他面前:“姐丈,你打不过他吗?”陈留郡王不回话,让小弟说中他很不喜欢。

但好在打仗不是一个人的事情,旁边夏直见到郡王力弱下来,从旁边冲上去。他还没有到,葛通和另一个太子党先到了。

这个敢要小袁脑袋的人,还敢从京里逃走的人,太子党们全不服气。

这群年青人他们服气过谁?不是为尊卑上计,梁山王父子也不在话下。葛通大喝一声:“夏将军让给我。”

他是把剑,拎着就上去。苏赫轻蔑地一笑,左手刀挡住葛通,右手刀挡住另一个太子党,双膀一较力,吐气开声:“嘿!”

葛通两个人飞了出去。

“娘的!”葛通跳起来骂着就再上去,却见到又换两个人上前去战他。

这就车轮战上去战苏赫,苏赫露出不敌,带着他的人且战且走。宝珠急了,顾不得女眷是不抛头露面的。

适才抛头露面,包括现在大多女眷没有裙子,但是另一回事情。

这会儿想说什么,当着外面的男人,就先想到抛头露面四个字,这是安全感回来,才重生出羞耻感。

呼道:“姐丈,不要放他走!”

嗓音娇娇的,在这里总是不相衬,也让陈留郡王不得不重视她。

听听弟妹倒有多娇,这嗓音跟一把子清露水似的,出个晨光就要没了,陈留郡王的心里顿时让这“娇”夺了神思,把这一群是“女中豪杰”给忘记。

关切地道:“弟妹你没事吧?”这稀奇宝贝不是吗?

稀奇宝贝全是碰不得擦不得的,别伤了皮丢了帕子,不是要听小弟罗嗦。

郡王一想到袁训跟着他罗嗦甩不开,就要想到那句话:“姐丈你从没抱过加寿,”让郡王好不舒服。

他一直记着这句话,是加寿大稀奇宝贝去了宫里,还定下好亲事。让郡王暗生一丝小小的后悔,当时怎么就和稀奇宝贝生气去了,没有抱一抱呢?

现在回想,是看着小弟那么喜欢,冲着他也要抱抱。但当时是怎么一回事呢?看着小弟生个女儿就顶在头上,颇不顺眼睛。

这不顺眼中,是一片疼爱袁训的心思。

小弟有了孩子,是个女儿也如得至宝。为什么?是为着亲生岳父那身体,全家人都有阴影。陈留郡王格外有印象,就这他还不经常回家,也牢记于心。

郡王妃和他是从小定亲,陈留郡王往国公府去的时候,郡王妃还小,后来生下袁训,几等于看着袁训长大,对袁训的感情不亚于国公,名义上是兄弟,心里却有如半个儿子。

袁训要是他儿子,生个孩子跟得龙驹,郡王早打过他了。

又想到这全是担心小弟和亲生岳父一样身体不好才出来的心病根儿,陈留郡王才要骂稀奇宝贝。意思你别稀奇了,不就是个孩子,以后多得是。

当时骂稀奇宝贝,一是宝珠不许纳妾,郡王心中觉得小弟夫纲受损。第二就是太宝贝孩子,勾起别人心中阴影,不骂袁训岂不难过?

这稀奇宝贝的心思,直到他回来救援以前。而在现在劫后余生般见到宝珠,陈留郡王想这可不就是个稀奇宝贝吗?

这就确定下来,此位弟妹,她不是别的什么,就是一个难得的,丢了不好寻的,幸好没丢,还完好在那里,虽模样儿憔悴了——忙活半夜又让火烤的,但稀奇极了。

有别人拦住苏赫,郡王走去看视这宝贝。

宝珠这才看到自己衣着不整,但并没有露出什么,也不再拘于衣着,深施一礼:“多谢姐丈前来。”

女眷们也全对着郡王深施一礼,陈留郡王形容俊美,回礼很是中看,看得世子妃觉得亲近,嚷出来一句:“你来得忒早不是,以后等我们杀完了你再来。”

把女眷们的话全扯出来。

“就是,下回晚点儿来。”

“耽误我们杀人不是吗?”

宝珠忍住笑,如果没有姐丈及时到来,这事儿一定不能如意。但姐妹们纷纷出声,宝珠跟着点头。

陈留郡王嗓子眼里干干的,半天才说出来:“啊,我来的时候儿不对,耽误你们了。”

女眷们笑了:“这话儿说得对,”

“这才是郡王,就是会说话儿。”

天下名将数得着的陈留郡王,稳坐在第四把椅子上。但此时觉得自己成了小孩子,这个在头上抚一把,那个在脑袋上拍一下。

我真是会说话儿?

郡王哭笑不得,忙把话题岔开,免得再和女人说话,把自己噎死这名声不佳。对宝珠道:“孩子呢,给我看看。”

宝珠欣然,忙道:“奶妈,把孩子们抱过来。”

姐丈以前是不喜欢宝珠的孩子们,宝珠还记着呢。这一会儿他很想看,宝珠内心里那小块伤痕,这就补得天衣无缝。

先抱过老大袁怀瑜,已醒来,两个眼珠子乌溜溜瞪着,看上去有油光水滑,跟大姑娘一把好发丝那感觉。

又雪白又肥,不是胖能形容,简直一个小肥猪仔。

这是个儿子。

郡王一见大喜,也不解衣甲,也不管甲上有血有灰有泥,抱到手臂上,自己还笑:“将门只能出虎子,打小儿沾沾血泥灰,长大了是个大将军。”

宝珠拜谢他:“多谢姐丈夸奖。”

“哇!”袁怀瑜却大哭起来,伸出小手,对着陈留郡王的脸,就是一下子。郡王带着头盔呢,这就拍打在盔甲上,“吧”地一声,很是响亮,很是有力。

陈留郡王傻住眼,皱起眉头:“这孩子不好,怎么到我这里你就哭呢?别哭了!爷儿俩个头回见面,你得给脸面!”

袁怀瑜抬起手,对着他脸上的盔甲,一气“吧吧吧吧”,起劲儿拍打着。郡王纳了闷儿:“你小子是怎么回事?我不喜欢你了,我喜欢你弟弟去。”

宝珠忍住笑,卫氏忍住笑,梅英也忍住笑,同时把怀里的袁怀璞抱得视线不离那边打斗。宝珠道:“姐丈,你挡住怀瑜看打架呢。”

陈留郡王愕然,转过身子,重新把袁怀瑜的视线对准打斗的人,见果然,袁怀瑜露出津津有味的表情,挂着泪珠子看起来,也不再抽刚才那挡住自己的头盔脸。

“哈哈哈,你果然是我们家的孩子!”陈留郡王大笑出声,喜欢得不能自己,又抱过老二袁怀璞,看着他也和哥哥一样,看人打斗聚精会神,把个眼珠子瞪得大而又圆,陈留郡王爱不释手,很想亲亲他们的脸,又怕头盔冰到他,只握起小肥手,送到唇边亲了亲。

这就问袁夫人,郡王往这里来,最重要的几个人,这就只缺岳母没见到。

“岳母大人在哪里?”陈留郡王的心提起来,到这会儿没见到袁夫人,难道是受了伤不能出来?

不说还好,说过宝珠泫然泣下:“母亲她,”一个激灵,又有喜容,接过袁怀璞交给梅英。“姐丈辛苦,但请姐丈赶快去往大同,母亲在那里!”

三言两语的,陈留郡王弄清意思。他在心里暗暗钦佩自己的岳母大人,也就喝命人作速整队,同时离开宝珠,上马提刀,打算把苏赫先灭在这里。

他看孩子这会儿,苏赫已退到官道上,但郡王并不后悔,他往这里来首要的事情之一,就是抱抱孩子们,免得回去看小弟脸色。

这就追击上去,而镇子里帮着打扫战场的人,和红花争了起来。

红花用力揪住一个死人的衣甲,尖声道:“我还没有搜,不许烧,他杀了我们的人,烧了我们的房子,得把身上有用的全留上来,我要知道他家在哪儿,我一准儿去要钱去。这要不到,就他身上的剥下来,勉强抵了吧。”

红花后面跟着方明珠邵氏张氏,这会儿全都不怕死人。生命危险过去,正在痛心宝珠损失不小,红花是从死人怀里掏过钱的,这就跟上红花,别人打扫战场,红花等人在搜值钱东西。

打扫战场的人很为难:“姑娘,郡王在点兵呢,我们得快点儿,这些人还有没死透的,等我们去大同,他们醒来,再作乱怎么办?那边还有火,全烧了,我们走了也放心。”

“不行!”红花说着,从死人手里扯出来刀。人死的时候握的东西,很难取出。但红花用力的扯,这一个可能握的也不紧,还真扯出来了。

比划一下,乐了:“这刀值十两银子。”回手交给方明珠。

方明珠拖个大袋子,跟后面收东西,都是为让宝珠少损失一些的意思。

万大同和孔青听到,理解红花的心情,对打扫战场的人道:“我们没怎么伤,放心吧,只管交给我们,请去整队,赶快去救大同。”

大同城里起火,浓烟这里也看得清清楚楚。

把郡王的人打发走归队,万大同对着红花悄声:“红花儿,你说奶奶无事,我就是你的,这话你还记得的吧?”

红花想想,叉腰咆哮:“废话少说!快去灭火,搜东西!”弯下腰,从一个死人衣内掏出一长串子绿松石珊瑚等做成链子,扯断握在手上,对着万大同怒道:“少了一个,晚上不给饭吃!”万大同可怜兮兮的走开。

……

陈留郡王整队的时候,看得女眷啧舌头。世子妃羡慕上来,叫过来宝珠:“看看他那个才是当兵的,我们这,”瞄瞄小沈夫人。

小沈夫人没配合别人杀几个人,牛皮吹得却比别人早。正在对着她的家人丫头吹:“我呀,我……”

世子妃撇嘴:“让郡王给我们讲讲吧,没准儿等下还有敌人来,我们也不能再当乌合之众。”

宝珠赞成的却是,半夜保卫战,宝珠对自己和对女眷们全是满意的。想让姐丈来训训话,丢下几句夸奖,宝珠也想回京去吹牛皮,把牛皮吹得大点儿。

有过名将的点评,这身价也就不同。

就学陈留郡王,也让整队,和世子妃一起请过郡王来,陪个笑脸儿:“姐丈名头儿大,给我们讲讲吧,说不好等歇过来气,明天我们去大同帮忙。”

一排子歪歪斜斜的女眷们,小沈夫人还在说笑:“我呀,咦?”前面地上蹦过来一个火中烤裂的黄豆,迸到她面前。厮杀半夜也好,帮忙半夜也好,也饿了。黄豆又火中烤得香,小沈夫人接住另一个飞过来的,送到嘴里有滋有味的嚼嚼:“香。”

别的女眷们哄的笑了。

就这模样,能活到现在真是奇迹。陈留郡王心想我还训话,我要说……拗不过宝珠和世子妃,郡王打个哈哈:“女人们,”

所有女眷黑了脸。

在郡王的心里,可不就是一群女人?一不小心说实话这种,这就犯尴尬。忙改口:“夫人们,你们辛苦了,你们打得很好,但和你们缝补衣裳相比,缝补衣裳才是该做的事情。”

“这是什么话?”小沈夫人怒容满面,她正在吹牛皮,还打算回京里大吹法螺,这就听不懂什么叫缝补衣裳更好?

“就是,瞧不起我们?”

“我们杀了人的!”

陈留郡王焦头烂额之际,小沈夫人又出来一句:“看你生得相貌不俗,一表人才,怎么说出这么俗的话?”

世子妃也火了:“绣花枕头外面好。”她家小王爷生得外面不好,对这句话世子妃想的最多。

夏直等人捂住嘴,在队伍中窃笑起来。

------题外话------

为毛总是吞我要票要票的发自内心的话,

要票,要票。

最先映入眼帘的,是对面墙前的博古架。上面的金丝编小鸟笼子,只有巴掌大小。旁边是木头做的红木匣子,上面镶着小小的宝石。

袁夫人露出笑容,见到这些东西,力气都回来不少。

目光,又以飞快之姿,扫过挂着的仕女图,名匠雕刻的玉花插,摔出一条缝的玉座屏。那屏是上好的青玉制成,玉色儿流动如一汪秋风中的月,看得出来雕工不凡,但无端多出的一块裂缝,破坏整个玉面。

像明月下的刀锋,横在当空,全然不管玉树流风尽皆让它打断。

这刀锋,也让袁夫人微湿了眼眶。这道裂缝,是她摔出来的。这间房,本是她的闺房。

她已出嫁几十年,都抱上孙子,这里的旧物还和她离开的那天一样,这裂缝,也依然在青玉上。

“父亲母亲,您不让我嫁给他,我就如此玉一般!”

“砰!”

捧起座屏摔在地上。

先辅国公重重叹口气,把座屏捡起来,放到条案上,叹气出去。先国公夫人泪如雨下,也跟着出去。没过多久,他们让人传话来,同意女儿和袁家那病歪不知还能不能活到明天的小子成亲。

这不是能多想的时候,但只一念魂牵梦萦的回想,已让袁夫人哽咽,她默祝一句:“父亲!母亲!多谢你们当初愿意我的亲事。我如今有孙子。”

泪水几点洒落,袁夫人向架子捡起红木镶宝石小匣子,放入怀中,就往房外走去。

此时她身处的地方,是她旧闺房的里间。在里间门内,袁夫人听到外面有动静。放悄步子,往外面望去。见一个年青的家人,并不认得,疯狂的在房中翻动着,外面也有玉金摆设,他全数塞到怀里。怀里装不下,就撕下一段帘幔,准备打成包袱。

帘幔是春花桃红衬鹅黄五福,也是当年袁夫人喜欢过的。

几十年的帘子,放到现在不会这样新。一看就是新从布料下截下来,是国公府里还把旧布料袁夫人喜爱的那种保存到今天。

“哧啦,”这带着家人亲情的帘幔就化为两断,不由得袁夫人勃然大怒。

她是愈生气,愈沉稳的人。先国公府的娇女,自是不同一般的人遇事惊慌。

这是她的旧居,东西在哪儿她知道。回里间打开抽屉,妆台最下面的小巧抽屉里,静卧着一把尺许长的短剑。

短剑外面无任何装束,但不妨碍有杀气流露而出吸人眼珠。

这是海外的东西,袁夫人一见喜爱,不要父亲过多的装饰,留在身边。出嫁的时候,嫌杀气重,先国公看过,曾说:“此物杀人多矣。”怕惊到她那病弱的丈夫,就没有带走。

还在这里。

袁夫人又一次泪湿眼睫,父母亲去世后,兄长任由家中乱,却还能保住她的旧物。回来,是没有来错。不回来,才会后悔一生。

握剑在手,外面那贪婪的年青家人还在翻动东西。冷不丁的,一个悦耳的嗓音过来:“拿够了吗?”

“还没!咦!”家人下意识的回话,又吃吃的愣住回身。

见一个美貌的妇人,满面银发,鹤发却又容貌年青,双手负在后面,笑吟吟中透出亲切——这是天生就这样——正望向自己。

袁夫人独自面对他没生出过多的恐惧,家人却惧怕的跳起,紧张的东张西望,见外面有喊杀声过来,近处却没有脚步声,不会再有别人。静室暗居的,只有自己一男,和对方一个妇人。

家人恶狠狠:“要你管!你是谁!”

对面的妇人面带轻松,和他相比是自如的多了去:“看你衣着,是府中的家人才是?看你敢往这里乱闯,显然是进府不久,不知道这里是不能乱闯,又或者知道为了钱财一定要闯进来!既然如此,你也拿了东西,拿上一些够你逃离此地的,这就离开这里吧!”

她侃侃教训,家人恼羞成怒。

他是才进国公府没多久的家人,因有一个远亲在这里当差,远路来投奔,一直只在二门外面侍候,二门里面是什么样子,平时就是扫地洒水出荷花池子里的淤泥都轮不到他,但闲下无事,听能进来做活的家人吹起二门里的景致,那叫天上人间绝无仅有,早就心痒痒的,平时无事只是打听。

又问:“家里哪一处最有钱?”

回话的人故意惹他着急:“自然是那一处呗,能进二门进不了那处院子,”回话的人其实是欺负他,欺负他进不来,欺负他在家里没体面,意思你以后就是能进二门,老姑奶奶的旧闺房也不是你博得信任就能来走走的。

这深宅大院的地方,体面与体面也有不同。

年青家人暗记心中,也认定这个院子最有钱。如果不是放钱的,怎么问过许多人,像他的亲戚,听到他问就吹胡子瞪眼睛:“那不是你能问的地方,快休问!”

总是放钱放宝贝的地方,才这样的不许人打听吧。

今天外面大乱,国公府也进了混混。国公府招眼,混在内城的奸细先奔往这里,想弄几个人质要胁人。

幸好国公府自有府兵,又组织起家人抵抗,上下人等还尚能完全。这一个年青家人,他见有异邦人入侵,他是才到这里没多久,没见识过外敌攻城的凶险,以为这就是亡了城,以为大势已去,脚底抹油走为最好,抛下别人,临走前来大捞一笔,就出现在这里。

见袁夫人把他来历说得清楚,年青家人凶心上来。为怕以后有麻烦,不能留着这人。挽着袖子,歪斜起眼角:“找死是不是?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你偏闯来,你装看不见也就算了,还敢打搅大爷我。”

对着袁夫人就扑过来。

他没想到这个看上去柔弱的女人侧身避开,从他手臂下面钻出。不待他转身子,背后剧痛传来。

“扑通!”

倒地后,才看到这柔弱的女人,她柔弱的手臂上举着一把柔弱的剑。

那剑细细长长的,似道银光,弱的随时可以拧断的白藕节,最细的那种。

然后他没了气息。

袁夫人收剑入鞘,淡淡道:“亏你还在这里当差,这是什么地方也不知道吗?辅国公府,镇守边陲,岂是你能小瞧的!”

她是父母手中的娇女,幼年的时候就会三招又两式。辅国公的女儿遇到敌情,大叫救命啊让人追着到处跑,这可不是她的风格,也不是国公府的风格。

小的时候就学过,冲锋陷阵有难度,杀个把人却不在话下。虽久而不动,旧时学过还在脑海中,还有她手中有个好武器。

袁夫人再也没有看倒地的家人一眼,走向房门,听了听外面的动静,打开房门。

……

都不是弱女子,这个家里以前不受敬重的国公夫人也是一样。

国公夫人嫁给国公,如果没有她嫉妒成忿办错了事,可算是天作之合。一个文武双全,一个才貌俱有。

国公夫人的才,是指她出生的地方,项城郡王一族,也是经常遇到战乱的边城。她对应付战乱也有一定的经验,而且她也不是内陆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

她的八个媳妇,还有宫姨娘等人,也都有些自保的能力,和不受惊吓的胆量。

这会儿家里没有男人。

龙四在内城头上,龙五不知去向。乱劲儿时,四奶奶五奶奶早红肿了眼睛,但含泪还能随众一起行动。

只有女人当家。

女人必须当家。

各房奶妈有力气的婆子们,护住小公子小姑娘。府兵们分出去一半增援城头。这是旧有的规矩,城破家不亡也亡。家亡城在,还能重建家业。

这规矩根深蒂固的在国公府世代流传,十大重镇十位国公,他们是为守边城才居住这里,骨子里的血流动的全是先守这城。

这就只有一半的府兵在家中抵抗。

这个时候,天是大亮,但内城也破。

铁甲军要出去,福王等人要进来。

全是拼命的夺城池,对福王来说他要有个暂时安身的地方,哪怕只休整几天。对城里的人来说,他们不反抗就得死,两下里拼命对拼命,精兵更多有一堆亡命混混的福王等人占住上风。

随他们而来的大车里,也全是精兵,和去袁家小镇一样,表面上看着是分一半兵力过来,车帘子一掀,几倍的兵力也就出来。

护城的人中,除保命的,还有看着城要破要保财的,这就往外面冲,不管冲开城门别人活不活。

还有混混们帮忙,等着发城破财,这就破了内城。

但比袁家好的是,到底大同府里的人多,各家守住家门,还有许多家不倒,就像国公府这会儿,还在坚持,也还能坚持,但该说的话也就到说出来的时候。

国公夫人披头散发,姨娘们披头散发,带着同样凌乱衣发的媳妇们坐在一处。

“宫氏沙氏!让人冲开道路,你们带着孩子离开!”国公夫人疯了似的:“去城外,找个山里躲几天。把家里最快的马给你们!”

宫姨娘沙姨娘叫出来:“那你们呢!”

国公夫人再用疯狂的眼光,看着余下的姨娘和女眷们,语气沉稳下来:“不能都走!府兵们只能护孩子们走!我们留下!”

她平静以告,淡淡:“生死由命吧!”

洪姨娘犹豫一下:“但,为什么是宫姨娘和沙姨娘走?”

国公夫人目光淡漠:“她们是姐妹,她们在关键时候可以一心,而我们不能。”又闭一下眸子,道:“而且这几十年里,姐妹同心我们全是看到的,但也没有把这个家卖给定边郡王!”

宫姨娘火冒三丈,冲到国公夫人面前:“你怎么敢这样说我,你当我们姐妹是什么人,我们是国公的人!”

沙姨娘也怒目而视。

国公夫人不看她们,只看自己的媳妇。她不能左右别的媳妇留下来等死,唯有和自己的媳妇说话。

柔声道:“老八媳妇,”

八奶奶噙满了泪:“母亲。”

“从这里到内城门,再到外城门,以前快车马不到半个时辰,现在则要走半个时辰不止。”

八奶奶泣道:“我知道!”

“我们剩下的府兵已经不多,不能同时送很多人出城。幸好孩子们都大了,”就是谢氏的孩子生得晚,也是没加寿的时候就有他,加寿拖着竹马在宫里能乱跑,这一个也早腿脚利索。

国公夫人按住八奶奶肩头,慈爱的道:“别哭了,去给孩子们准备食水。这虽是秋天山里吃的多,也要多准备吃的。再,把他们带到我这儿来。”

八奶奶泣不成声,国公夫人变了脸,喝道:“不用担心!你可以放心宫氏沙氏,倒是派奶妈同行才要担心,她们只顾自己的小爷才是!生死关头也许只顾自己!宫氏沙氏是你公公的妾,她们还要见你公公,就得护好所有孩子!”

宫姨娘想骂她,又哭了出来。

“头一批,送两位姨娘和孩子们走。第二批,送奶奶们走,第三批,”国公夫人流下泪水:“如果那时候我们还在,算算已经是下午。”

出去再进来一趟,府兵们也是铁打的,要休息要先保住他们的命,送完两趟人,估计也要死伤一半。余下那一半还能不能再进得来,进来能不能出得去都是个问题。

而外面攻打国公府的人一直不断,这里能不能坚持到下午又是一个问题。

内外勾结,造成今天的灾难。

而她们还不知道造成这灾难的,是府里自己的人。那不成气已经早死的五公子。

国公夫人说到这里已经足够,八奶奶泣着约上各房妯娌,去给孩子们准备吃的衣裳等。很快,带着各自的孩子到国公夫人这里来。

国公夫人强忍住的泪水破眶而出,她以前只抱过自己的孙子们,这就抱抱这个,又搂住那个。孩子们也都知道大难临头,最大的已十岁出去,能舞动枪棒,在国公夫人怀里不耐烦,扭动身子:“给我弓箭,我要出去射死他们!”

这一个是颇有国公府家风。

但国公夫人强按住他,他有力气,差点把国公夫人从座中带起来,让母亲喝住,才勉强老实。

“孩子们,你们听好,都记心里!”国公夫人头一回能慈爱府中所有的孩子们,却是在这样的时候,不允许她多说。

“府中的浮财,封在旧井里,后园子里大白杨上有刻痕的那个。别担心刻痕长没有,刻得深,等你们回来取走,一人一份儿,不许多拿别人的。”

大的那个孩子傻住眼:“祖母,你们呢?”

国公夫人尽力地笑:“车不够,你们先走,我们随后就来!”给小的那个拉拉衣裳,对最大的几个孩子道:“你们不是要杀敌吗?拿上你们的弓箭,这路上要你们护着弟弟妹妹,听姨娘的话,不许任性!”

有一个小姑娘犹豫了一下,辅国公夫人看出她要说什么,在这会儿虽然紧急,但也是能听一句是一句,真怕以后再见不到。就道:“你说。”

“我们全走了,加寿回来了,还找得到这里吗?谁给她钱呢?”这是个最恋着加寿大红包儿的小姑娘。

国公夫人带泪笑了:“是啊,所以你们路上要听姨娘的话,等乱劲儿过去了,再回来这里,加寿还要回来讨钱是不是?”

袁夫人在外面听到最后这几句,百感交集,再一次想回来是对的。在厅外整整衣裳,接住她的一个家人,在这里还有个通报的心情,但不是从容而进,狂奔进去:“夫人奶奶,老姑奶奶归宁了!”

他此时倒还保持格调,老姑奶奶归宁了。

袁夫人翩然而进,不管怎么乱,心里怎么急,也是格调不减,徐徐含笑:“你们可好不好?”

厅上所有的人,顿时眼前一亮。

……

从国公府的人来说,她们一睁眼,大同城就破了外城,天亮左右,破了内城。可怜大同自古是个重镇,久有坚固的盛名,但不敌内奸二字。

惊慌失措的应对,这中间不是没想过袁家婆媳,但自顾尚且不行,何况是亲戚们,更没功夫管。

这里面,大奶奶谢氏心思一转想过宝珠,国公夫人心思一转想过袁夫人,也就没功夫再想。由孩子们刚才的话,倒是孩子们想的还多些,能把加寿在这乱的时候还想到。

余下人等,也有想过的,也有没有想过的,保命要紧,也不算无情。

除去国公夫人以外,别的人全是袁夫人出嫁后进府的,不管姨娘还是奶奶们,和袁夫人感情不深。和宝珠呢,是仰望她那么“凶”,再想到自己得到实际“好处”。姨娘们是怕宝珠的,都怕宝珠奶奶翻脸要抄房,想的也就都有限。

但都有感情,人孰无情呢?

见到袁夫人出现,是狼狈的。

发髻不整,乱发飘零,衣上有血,裙子也没了——为方便自己撕了的,已是衣冠不正。怀里抱着把短剑,手上还有血。

国公夫人大哭一声,忘记她和袁夫人是别人眼里,和自己心里也认为解不开的仇怨,扑上去道:“你,你没事就好,你没事吧,我想着你,但…。听到一个家人城头上回来,四公子说的,你家也起了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