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芝麻大小官员,却生个狗熊胆子!”
骂着骂着,就不是分辨,纯是骂人。关安更郁闷,他从京里出行前,受过娘娘亲自召见,又赏给关安一件刀枪不入的盔甲,又是一件好兵器,又在此以前,关将军认准跟着小袁将军,小袁将军吃半点儿亏,关将军憋屈欲死。
有周围助长,关将军回话也一个味道:“去你娘的,你敢让我家将军见你,去你奶奶的,你赶快把自己绑了,洗剥干净到我家船头!去你祖宗的……”
把总让骂得一个激灵,火气上头,手下有兵,腰杆子从来过硬,把手一挥,暴跳如雷:“给我拿下,这是一伙子贼,一伙子目无法纪的贼人!”
管家们反唇相击:“你才无法纪!”
“这官不长眼,不能再当!”
文官们见船上大骂底气十足,还劝把总谨慎,但这位拔出刀来,一蹿出去。
袁训冷笑,他忍无可忍不能再忍。如果说当他身份不明,那下面的人就身份明了?就这还当官?真假都不分!
但他们不分,袁将军不能再杀人。但不能杀人,下面的人又一拥而上。和黑衣人中——只死伤不到一半,他们全是有功夫不错——一起上来。
“不再杀人!”袁训暴喝过,手中短棍一摆,横眉怒目:“不长眼官运嫌长的狗东西,上来吧。今天本将军大开不杀戒!上来的包你残废!”
话沿江风出去,听得人人心头大震。袁训又是一声:“万大同,不杀人可以,你再给我心慈手软,我不要你了!”
万大同眉开眼笑:“好好,只要不杀人,伤人这事情我在行!”
蒋德双手一撸,手中原是个铁链,这就扯直以待。关安挥舞大刀:“哇呀呀!爷爷在此,都对着我来!”
孔青默默的从地上捡起一把子铁弹子,这是不知谁用过的,在手心里转着发出响声。
天豹跳出来,兴高采烈:“该给我杀几个了,让开,轮到我了!”
隔壁船上,各管家们也大呼小叫:“二柱子,小棍子,抄家伙,打死不偿命!”
文官们凑到一处:“这像贼吗?”
“他比把总大人还要凶。”
“这事儿不对!”
“咚咚咚咚!”
数声鼓声,惊破天地而来。像雷神降临,又像乱石击开混沌。鼓声不强,透着击鼓人的手劲儿弱,又没有击过,用的不是力道,也乱。
但响的毫不怯弱,响的振奋人心,响的振振气盛,响的似在宣告。
宝珠在高处,满面凛凛,娇若藕节的手臂捶打着,很快就挥汗如雨。她用鼓声,来敲醒下面懵懂的人,用鼓声,来正告自己一行的真确。
袁训仰面看着,露出笑容。有时候,他很为有宝珠骄傲,夫妻不见得事事都看法一样,有时候你顺着我,有时候我顺着你,但这会儿,袁训相当明了宝珠的心思,就自豪起来。
有哪个当贼的,不是鬼鬼祟祟的,在遇到官府到来,还擂鼓生怕别人不知道这里有贼似的。
自是擂鼓以正身份。
鼓声稍停,娇声传下来:“红花儿,让各船高挂灯笼,给他们看看!”
那把总再混蛋,也停下步子看个究竟。
有小婢尖声:“是了,”尖嗓子高扬:“我家奶奶有话,请各船挂起本家灯笼来,给他们看一看也就是了!”
“好!”
“好!”
……
一迭连声答应着,一排排灯笼高高挂出。
白天那老学究惊呼:“兵部侍郎沈,这这,这是大官儿啊,”官不能比袁将军大多少,却是管兵部的,仅次于尚书大人。
再看另一个,更高升得更急的,几个大字,盆也似大,这就无人看不清楚。
梁山王府!
梁山王世子妃披头散发,她和萧观成亲,也是青梅竹马,为萧观学功夫,三拳两脚的能打倒个人,受袭时,女眷们找地方躲避,世子妃手持双刀出来杀人。
见血头一回,也是怕的晕的心悸的,但不杀不行,杀了两三个,这就血漆漆的溅上衣裙,反而不怕。
见宝珠让掌灯笼,世子妃怕不再杀,还不过意,她也是没吃过这亏的人,气得面色雪白,学宝珠也登到高处,手中钢刀一指下面的把总,杏眼圆睁,娇叱一声:“不要走了一个!府兵们听令,全给我拿下!摘下乌纱,送往省里受审!有要和我打官司的,我和他皇上面前打去!”
文官们脑子嗡的一声响,有人摇晃几下,几站不住。
把总也是脑子嗡地一下,眼前一黑,口干舌燥上来,对随在身边的陶先生等人干巴巴笑:“啊哈,这个,他们打出来王府的名头儿,”
脖子上一凉,让陶先生等人制住。
几个文官那里,也是有黑衣人纵身上前,文官们后面有衙役,有老成识变的,看出不对早有防备,抢回一个文官,余下两个尽让劫持。
“我们走!”陶先生手一挥,把总知道上当,拧身子咆哮:“老子宰了你们!”让人硬拖走。
袁训还没有说追,梁山王妃大怒,江风帮忙,江上全是她一个人的嗓音:“给我追!”
宝珠鼓声助阵。
袁训也命蒋德关安:“给我追上去。”蒋德大骂:“你们还要我们帮忙,混帐混蛋!”跳下船去,附近有个商船刚才帮别人叫好,蒋德装作不经意,从他家船篷上踩过,“格格”几声,船顶子破个洞出来。
船上的人目瞪口呆,就见一个红脸大汉过来,大刀也是随意一挥,船帆直直断掉。他这太随意了,帆杆子手腕粗细,一划就断。
“卡卡”往下倒,两边船上全出声叫喊:“躲开,砸到头!”
“哗啦!”落到另一只商船上,这船也是刚才为福王等人叫过好的,船顶子砸出也是一洞来,叫苦不迭。
女眷们见外面平安下来,都想着六儿和世子妃,世子妃排行在九,九儿也是胆大,不甘心示弱,出来见宝珠擂鼓不止,梁山王府也架起鼓,怕世子妃再下去杀,请她助威:“袁将军夫人力弱,一会儿没了力气,还得您帮着。”
世子妃就丢下刀,擂起鼓来。
小沈夫人淘气上来:“好玩儿,咱们也弄一个,我也出口儿气去。”在家憨跳,少养个草虫都不依的人,让人追到避到甲板,她也有口子气,也擂鼓去了。
鼓声四起,震彻人心。有孩子哇哇大哭起来,宝珠听听不是自家的,就不放心上。她这会儿,哪还能顾得上别家孩子哭不哭。
这孩子早在刚才打杀时就哭的,现在又有官员让掳,孩子放在其次。这里面也有私心在,与自己家孩子不哭有关。但就是袁怀瑜袁怀璞哭了,宝珠也一样会擂鼓。
方明珠又找到事做,她以宝珠马首是瞻,鼓励自己:“明珠,宝珠不怕,你也别怕。”跑到高处去,见宝珠香汗喘息,来的正是时候,就要过一个鼓棰:“宝珠,我帮你。”
宝珠说好,两人一起,双手握住一个鼓棰,“通通!扑通!”鼓裂了。
码头上乱成一团,不敢出来的不敢出来,追击的人追击。有人大叫:“小心,我们把总在他们手上!”蒋德劈面就一巴掌:“死了活该!”
守码头的人哆嗦在地上,见人过来就哀嚎:“不怪我啊,他们有公文……”梁山王府的管家劈面给他一记巴掌,又是一脚踢开:“滚开!等回来和你算账!”
他的老婆从屋里出来,扑到他身上又抓又打:“天杀的,我说话你不听,这下子完蛋了,我们又要回去种地了,杀千刀的,你不长眼呐……”
袁家大船上,家人们搬出椅子,年青的袁将军大刀金刀坐下,面沉如水。灯笼光下,他英俊的人人心头一滞,有人信他是采花的,与他生得俊不无关系。但经过刚才见他杀人,都收敛乱想,见他越俊,反就愈发的胆寒。
侥幸不让掳走的官员,比掳走的倒霉好不到哪里去,战战兢兢上来请罪,口称:“下官失察,请大人恕罪。”
下面人看得清楚,袁将军手臂有力的一抬,怒容上升,很想一记巴掌打下来,月光在他指甲上闪出光芒,指甲上好气色,就有光泽出来,都担心这一巴掌下来,必然是不客气的,但缓缓的,袁训又放下手。
他再打他,也无用。
老学究从船舱里伸出个脑袋看热闹,方便有动静就缩回去。见到后,袁将军英武没打动他,这收回手却赞叹一声:“大将军有容人之量,这是大将军没错!”
袁训板起脸,心里火气似能把他烧焦。
一干子兄弟的女眷全跟他出来,幸好没有闪失。袁将军拼死护着的。但这算一出子糗事,让袁训觉得耿耿于心,此生不能释怀。
他没有下手打人,却还不能原谅。任由官员跪着,不叫起,那人也不敢起来。先告诉留下的万大同:“去各船盘点伤员,让奶奶把伤药点出来,分发下去。就说,等料理清楚,我再去赔礼。跟我出来的,这是我照顾不周,无面目见小王爷,见各位兄弟。”
万大同垂着脑袋去回话,路上遇到红花,让红花一指头点在面上,恨声道:“丢人!刀架到你脖子上,你竟然不敢杀人!”
红花大管事又得意了,我红花还杀了一个呢。杀人不是好事情,这得意才只冒个尖尖角,也就这样。
万大同叹气,遇到红花后的有生以来,极少数的没有和红花抬杠,没精打彩的走开传话。
孔青都去追击,临走前“特意交待”:“万掌柜的,你留下来,说不得,这回是我赢了!你去,也是菩萨心肠,别去了吧,添乱!”
万掌柜的沮丧到极点,我要杀人,我要杀人,我要……唉……
打漏了鼓,宝珠就下来看儿子。见袁夫人笑容满面,先就放心。袁夫人笑的是:“你看怀瑜,半点儿不怕,听你的鼓声,就到处的去找。还有怀璞,兴奋劲儿上来,往上降身子,像是要去找你。”
“这是随父亲将门虎子,”袁将军才当将军没几年,宝珠就给丈夫一顶高帽子戴。抱起怀璞来,果然怀璞咧着嘴儿,小手紧紧握住母亲手腕,好生有力气,说出来头一个音节:“呀……”
才经过的担心忧愁,从宝珠心里溜走。
宝珠对着儿子乐了:“你是想说什么?”
“啊!”
另一边,袁怀瑜也清晰的蹦出一个音节,虽然全无意思,虽然以前也有过,小孩子很小就能发声,但以前模糊,这个清晰。
袁夫人和宝珠一起心满意足,不由自主想到加寿宝贝儿,弟弟们要和姐姐一样,早早的学说话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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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风中,福王和陶先生悄悄离开。
……
又是一天夕阳红,船缓缓驶在江面上,准备往码头里去。离开京里后,江面宽阔,不然十几只船的队伍,乍的江面都摆不开,更是不能行船。
这往码头里进,都是先行就地知会,让管码头的人调度别的船只,让出好位置,再有小船引着,才能不扰乱的驻扎。
蒋德和关安两位将军,负责晚晚入驻早上离开,带着本地管码头的人,正粗声大气吆喝:“让那几只商船停下,等我们大船进来他们再进。”
“哎!我说你们听到没有,不许进,挡道了啊!”关安更是指着一只船放声。为办差事方便,蒋德关安全是官袍,武将也有斯文不上战场同盔甲不一样的官袍,套在身上神气活现,惹得商船上人不敢抗,把船摇开让道儿,私下谈论:“这是什么人?”
“没看到五品!正的。”
也有人暗损明骂,大晚上的都想码头上停下好位置,上岸买菜补吃的甜水方便,洗菜淘米,在江面中间直接取水,但近码头脏,讲究的人喝的水自行去买。
这就背着骂上:“五品官当奴才,这是龙子龙孙出了京!”
“龙子龙孙出京也不在这小码头上!”
说得痛快里,有人手一指,道:“看那里!”
暮色中,浩浩荡荡巨无霸似的大船当先,后面跟着一排船只,渐行渐清楚,往这里过来。
商船上的人吓一大跳,有人跌跌撞撞往船头上去唤艄公:“赶紧让开,真的要让路,挡上一下,可够咱们好受的!”
别的船也吓得不清,让船夫让开道,都觉得撞不起。又吃惊于这码头不大,这船怎么在行路中停到这里过夜。看了看,除前面四只船,三只大的,一只中等的,上挂昭勇将军袁以外,后面的船上纯是灯笼,再没有名字。
梁山王府世子妃和女眷们商议过,把写成家中官职的灯笼换下,只跟着袁家的船就行,免得这一路上太过招摇。
这就有人更低声谈论:“昭勇将军是好大的官儿?”
一多半儿的人是不懂,得请教见识广的那种。见识广的人,又不见得懂官职,好容易有船上有个老学究,听人说大船到了,出来看热闹,见众人议论不下,摇头晃脑的解释:“这是好大的官儿啊,三品的将军,好大好大!”
啧啧声多出来。
“三品?我们县太爷是六品,出门谁敢多瞧他轿子一眼,当街拉倒就打板子,这三品的比六品翻一倍,再多看他,不会杀人吧?”
老学究晃脑袋:“非也非也,人命大事,岂可轻易乎?”旁人把心放回肚子里,打算把三品官家的船只看出来好大热闹来时,老学究三根手指,把山羊胡子一掂,摇头眯眼:“但冲撞者,杀亦可。”
“老先生您这是故意吓我们是不是?就不能一下子说完,这断成两半,还让我们怎么听?”旁人不满。
老学究气了:“不听者,不说也。”拍拍屁股进船舱去,外面的人不管他,反正也知道是好大的官儿,不常见的,多看一眼是一眼。
暮色更深,晚霞斜斜的进到船舱里,宝珠从卷云红漆大书案后坐直身子,就见红花在一旁高几上,把宫纱灯燃上,往这里来送。
随着她的脚步,纱灯外面的画儿,在地面上晃动起来。宝珠又走了神,微笑想到女儿。她现在一定在宫灯下面用饭,瑞庆殿下一定在陪着她。
有时候觉得有小公主在,真是一件幸事情。
暖暖的笑,江风也吹不散。红花看在眼中,知道宝珠不是想心事,就是飞了神思,怕她忘记,又提醒一回:“今儿该连将军夫人做东,才刚见他家的管家,船停下就去采买东西,晚上奶奶们又要乐了,奶奶再晚半个时辰,就好过去,既不等饭吃,也不让人等。”
女眷们同行,都不肯让袁家独自招待,自有船只,又都是家里有的,穷家而且富路,何况是富家,中午热,自己船上用饭,饭后好睡到晚上。起来,轮流做东,请过袁夫人婆媳母子,抱过两个小小子,玩乐一回。
又谢了袁家和同行的人,又自己有在玩,这行船不到半个月,都气色一新,和在家里或谨慎或庄重,是两个模样。
今天是连渊的妻子做东家,早就对宝珠说过的。明天,又是梁山王世子妃请,也是早说好的。
宝珠就对红花笑:“红花儿在,总是不会忘记什么。”红花红了脸,今年又大上一岁,凡宝珠夸她,不再是以前那种咧嘴笑,而是后退小半步,行下一个礼,讪讪地不好意思。
“幸好你呀,你不走,你跟着我,如今想想,将军有什么好呢,虽然小爷是将军,原本想你跟我一场,小爷看顾你,要给你一场荣华,但说真的,你不在我身边,我岂不少了臂膀,”宝珠喜滋滋,想到红花不肯离开自己,这总是宝珠好是不是,就像明珠每天都在说的:“宝珠,你的人太好了哇,”受到别人的认可,特别是贴身小婢,这是最知道自己的人,她的贴心也更贵重,宝珠满意的轻叹,在最后一丝就要没入水中的桔红色霞光中道:“红花儿,咱们不分开。”
红花喜欢得很想雀跃,但已不是以前的小红花,按捺欢喜,柔声细语地道:“我和奶奶不分开。”
说得好有坚持。
主仆眸光流盼,都起融融,都想要再憧憬一番不分开,以后的日子会如何的好,袁训嗓音在外面响起:“管家奶奶,坐了一下午,是时候出来动动筋骨,再就一会子,有人来请六姑奶奶不是?”
打趣声中,宝珠轻快的黄鹂般出去,见夕阳已没,江水上只有通红的一片还在,袁训站立在晚霞最后的余晖中,嘴角含笑,太过英俊,生出天人之感,也带着点儿虚幻。
宝珠扶上他的手臂,这就美好的真实起来。对袁训眨眨眼眸,黑宝石般的眸子灵动不已,宝珠娇滴滴:“必得你,才衬得这晚霞好,不辜负这晚霞光。”
袁训抬指,刚健有力的骨节在宝珠鼻子上一刮。
船已停好,别的船上都能看到袁将军夫妻小作缠绵,女眷们在晚风中若有所思的噙上笑容,就是最没有过夫妻深爱情意,只是媒人牵线的女眷,看见这一幕,也就对和丈夫相会,生出无限依赖和急切感来。
说不定的,会比袁将军夫妻还要好吧?
当晚尽欢,袁将军又成倒酒的那个,女眷们和他熟悉——是袁家不在京里时成的亲,只在今年才走动,丈夫们都不在家,对袁训很是生疏——都夸他倒得好,世子妃约他明天再来倒酒,各自散去。
又让别船羡慕一回。
……
静夜三更,梆声敲过,四野寂静。虫啁啾愈发的响亮,肆意地出现在每个阴暗角落。骤然的,没有脚步声,也没有人声,虫鸣叫全都停下。
万大同值这个夜,在甲板上皱眉,什么人半夜赶路经过这儿?把虫子都吓得不敢有声。
行人在路上,都警觉性很高。虫声一会儿响彻天,一会儿鸦雀无声,袁训醒来——这是战场上养成的警觉。
梁山王世子妃的管家醒来——这管家是跟梁山王出征过的,各家护院中都有人醒来——各家媳妇要去的是边城那地方,据说烧杀抢掠像孩子吃糖,都派出不是家里最好的人手,家在京里也要周护不是,也给的是不错的人手。
无声无息的几队人马,还不是一队,从码头的各个方向到来。
他们身上的杀气,和早就震动地面的马蹄声,夏虫先知,而后船上人也就知。这就没有让打个完全措手不及。
袁训支肘听外面动静时,心也想这是哪里来的行人,半夜赶路的多半不是胆大,就不是好人,但也许是赶明天早船的也不一定。
见宝珠在身边睡得香甜,江风带寒,红绫薄被拉到肩下,露一弯雪臂出来,遂给她放到被中,又低语着笑:“二爷的身子骨儿,也不是铁打的,这么吹上一夜,明天就要嚷肩膀疼,要讨老膏药贴,传回京里可是让人笑话。”
这个时候,有人敲开管码头那人的房门。极不耐烦:“大半夜的谁啊!”还让不让人睡觉!披着衣裳出来,哈欠先打出门缝,“呼!”
大力涌来,门让推开。
这推得毫不客气,毫不掩饰,管码头的人惊过,神回半边,语气略软:“谁啊?又是走军需?”寻常的商船不敢这样的莽撞。
几个大汉挤进来,全是门板似身子,把屋子塞得满满当当。黑披风下面,能看到的就是面庞上的横肉,眼睛一定闪寒光,让人寒冷,却在风帽下面,他自己走路地是一定能看到的,但守码头的人看他,风帽檐子挡住,就对不上眼。
“大爷,爷,有何公干?”管码头的人试出来者不善,哆哩哆嗦着问。
公文从他面前一闪而过,回答的颇没耐性儿:“九省总捕头一起到此,奉各省巡抚之命,捉拿大盗,”随后骂道:“就在你眼皮子下面,你居然看不出来!”
“大大,盗?”守码头的人叫出来:“是他们!”
“披上官皮,就大摇大摆,瞎了狗眼,你让他们是个官!当官的哪个家里出来十几只船,这般的富贵,是贪赃没处儿运吗?大白天的招摇过市!”
守码头的人懊恼,捶脑袋:“我错了,他们也有官印呐,我亲自验过的,”
“豆腐干!”
“也有公文呐,便宜公干!”
“你见过带着一堆女眷去公干的!告诉你吧,那是一群妓者!”
句句针锋相对,守码头的人猛然想到一件事情:“要捉快捉!他们明儿一早就离开。娘的,派两个汉子吆吆喝喝的,我还帮他们把路全顺好,明天离开方便……”
大汉们齐齐狰狞一笑,好似银河降冰雹,砸得守码头的人腿一软,差点儿瘫软在地上。起来就摆手:“不关小的事,小的瞎了眼,小的我……”
怕追究下来事涉到自己,对着自己脸上就是一巴掌。
“啪!”
好生清脆。
他已是信服,大汉们更不客气,粗声大气吩咐他:“等下你负责安抚别的船只,再就近城镇上有人过来,让他们帮我们一起拿贼,走了一个唯你们是问!”
“是是是,小的一定照办!”
门狠狠摔上,这动静大的,更让管码头的人相信后来的才是真公差。越思越想越后悔,“啪!”对着自己脸上又是一巴掌,他是夫妻同住,妻子早就惊醒,见有男人不好出来,此时伏身出帐,这是夏天。
“他们是真的吗?”
“看来不假。”
“当家的,别看来不假看来的,这真和假的对上,总有一个才是真的。傍晚停的那船,昭勇将军家里,人又多,志气又扬,怎么会是假的?”女人的直觉总最灵验。
但当丈夫的更唉声叹气:“快别提了!傍晚我就糊涂,什么官儿?多大的家业,十几条船明晃晃的全都不差,吃水又沉重,装的全是硬东西!你说就咱们省里的官儿,年前离任的那个,全家包括仆妇行李也装不进两条大船,他呢,倒有四条大船,又上百个女人,”
十几条船,每船上数个女眷加丫头年青媳妇子,这上百个女人的话倒是不虚。
“是个女人就一头黄澄澄,这是哪家这么有钱,当时我就起疑心,再有钱也不能把老婆丫头全打扮的跟才出锅的花卷儿似的,又软又香,”
女人啐地:“你乱看了不是?”
“我管这里,自然要看。”管码头的一挺胸脯:“再回想咱们往这里来以前,在乡下那财主孟家,都说广有钱财,一顿饭吃一两银子,房里那小奶奶也不能头上手上黄澄澄,也有几件银首饰不是?养这么多养眼女人,晚上江风里喝酒取乐,这断然不是当官的,这是个贼窝啊!”
女眷们要是知道这话,包管带上同来的老婆丫头齐来啐死他。
出门在外,带的全是家中有头脸的婆子丫头,不是奶妈,就是贴身侍婢,家里又出有见识的管事媳妇,路上照应有度,这些人能混到有头脸儿,全是有积蓄的,头上不黄澄澄才是怪事情。
不是把主人家都衬得没光彩,像主人家背地里穷,又像主人家刻薄她们,又像她们并不得人意儿,没得过好赏赐。
这就全戴在头上,主仆都有脸面。这就让管码头的人,他没见识,见后来的公差大模大样,他信以为真,把挂着昭勇将军袁的船只当成贼。
……
码头上先没有发一声喊,而是上百个人,全是步子轻捷,这才不是当贼的,就是做过盗,脚尖轻点,就从码头上到就近船篷,袁训有一只大船离码头近,只是船高,他们不是想上就上去,有人取出飞抓,对着船头掷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