娴姐儿这名字真的没叫错,太……“贤惠”不过。
抛下他的妻,再想他的母亲。他是他母亲的骄傲,让她担的心只有他在战场上杀敌,她在家中祈祷;他在战场上遇险,她知道后在家中流泪。除此以外,再没有别的可担心的地方。
想到就要见到母亲,陈留郡王生出一丝眷恋感。自从他的父亲战死在沙场上,他和母亲之间就多出一条看不到的牵挂,在这牵挂里,有天地间只剩下他们母子两人之感。
有数片断了根的黄菊,在西风中由面前飘过。深吸一口带着花香的新鲜气息,陈留郡王又想到他的三个和这小黄菊一样稚嫩的儿女。
他上一回走的时候,志哥儿已露出英气,忠哥儿也虎头虎脑,还有念姐儿总是娇娇滴滴……陈留郡王想到这里,又把袁训的女儿想起来,回头问道:“小弟,你女儿过了百天吧?”
“早过了,”袁训大为不满的道:“姐丈你对边城外的土地每一寸什么地形都记得,就总记不住我女儿多大。”他眉开眼笑的扳着手指:“五月里生,六月七月八月九月,一百……。多少天来着?”
小袁将军也没算清楚。
陈留郡王大笑:“你还说我?你自己就没一回算明白过!”他听着袁训一天一天的算日子:“二十八,二十九,三十一,”
“打住,三十呢?”袁训身边的是连渊,把袁训喝住。
“你现在知道了吧?他恨不能他女儿见风就长。”陈留郡王呵呵声中,官道上又出来一片欢快笑声。
在他们的身后,约有一百来人。
太子党们有一部分在这里,还有一部分是陈留郡王一族,余下的再分为两半,一半是家在太原附近的将士,随着陈留郡王一起回来探亲。另一半约有十几人左右,是路远不能回家,或家中再没有亲人,这样的人占极少数,但陈留郡王每回都能邀请几个到他家去休假。
这一次休息的时候很长,他们是九月回到边城,准备休到明年的二月。除去两头赶路的时间,再远路的人也能在家里呆上三个月左右。
那一部分路远不能回家的人,是和别人轮流休假。有的人把这几个月全休完,还有一部分人是轮流着来,这一回你留在军中,下一回就是我留在军中,所以留下的这批人不回家,分批在陈留郡王府上呆一个月,就回去换另一批人再来呆上一个月,还有第三批再来呆上一个月,明年二月也就到来。
前面的玩笑就引起笑声震天,把飞鸟惊起好些。
袁训在笑声中不再数加寿的年纪,也没有继续想女儿。女儿就要见到,见到再好好疼她不迟。他借着路上的闲功夫,还是在想他的差事。
从张辛死以后,袁训费尽心思也没能再钓出那批人。但他和陈留郡王都有数,还有人潜伏在军中。事后试探定边郡王和项城郡王,也没有结果。
总有个大的谜团罩在脑袋上方,看似伸手就能得到,却其实攀个梯子也摸不着。
“梯子?烧了。都说笨,也没办法运走是真的,太费功夫。你们谁肯用,以后我帮你再弄一个。”尚栋在后面和人说话。
问他话的是个没参加攻石头城的老兵,事后听故事听到有这么高的梯子,他一直不肯相信,转弯抹角打听到是小尚将军所为。
老兵在陈留郡王军中,尚栋等受伤太子党经过那一役后,梁山王为表嘉奖——他也应该嘉奖,他儿子这就大大有名,全仗着这些人——把尚栋等人留在中军养伤,直到九月回到边城,尚栋等人要回京,又休假的日子长久,就和陈留郡王同路,先来看他硬生生分走的干女儿。
老兵这就抓到空问个不停。
梁山王这一回的作为,袁训在心里为他打了个“好”字。想来王爷也知道太子党们在各处军中,是表面风光,背后冷落。他们出这么大的风头,没把各家郡王带上,回去养伤也不能痛快的养。
袁训在西风中淡淡一笑,王爷总算有这一回不含糊的时候。
想到王爷,小王爷的嗓门就出来。又和沈渭吵上了:“谁说你表哥比我功夫高!高,高他怎么缩京里?”
沈渭打马离开他,走到前面和葛通并骑,低声抱怨:“我又招他了吗?我这不是和将军们在说话。”
“你表哥就是他的死穴,一点就爆。”葛通摆摆手:“罢罢罢,小王爷在这里,少提你表哥。”
袁训又是轻笑,小王爷也是去看加寿的。小王爷梗起来无药可治,大军一到边城,他就把进石头城的那些人挨个问一遍,原话是这样的:“姓袁的女儿,小袁姑娘的见面礼,你们都昧到狗肚里了?也没个人提,得我过来一个一个的找,不许黑,都给我掏出来,我帮你们给!”
太子党才不给他,他们自己会给。将军们也不肯给他:“我们也去郡王府上。”弄点儿人情,还有打劫的,谁是傻的,谁肯答应他?
于是这一路上就吵,吵过再闹,闹过再笑,笑完继续吵。
离城门有好几里路,笑声也把萧瞻峻和南安老侯惊动。
望着红叶西风尽头,萧瞻峻满面春风,翘首眺望。当头一匹马闯入眼帘中时,他兴奋的一扬马鞭子:“我哥哥到了,我去迎接。”
萧二爷打马当先而去,紧随他的是郡王府上的家人。
在他们后面的是太原府的官员,城门洞里停着马车,老王妃老太太袁夫人郡王妃邵氏张氏,及府中有头脸的家人全在这里。
宝珠抱着加寿在车里,眨动杏眼也往外寻找。
老侯没有随萧瞻峻前往,他正在嘀咕:“这是个谁?”
最早跑过来的马,上面是一员蓝衣小将。他的马刚奔出来,一扭身子,雪光一闪,剑握在手上,反手一剑,恰好,后面又出来一个,握着一把铜锤,往下就砸,吼道:“看爷爷的泰山压顶!”
然后大喝:“你服不服!”
“呸!”沈渭往地上就啐:“我表哥在,他就不服!”
老侯乐了:“这不是沈家的孩子?”再对着另一个就更忍俊不禁:“小王爷还是忒般莽撞。”以前他在京里闹事,都说与他爹不在家有关系。现在他爹身边呆一年有余,还是老样子没变。
吼声太响,一直懒洋洋的加寿小姑娘才动动眼皮子,就又听到母亲喜极的嗓音,一个温暖的面颊贴下来,宝珠与女儿脸贴住脸:“乖乖,你父亲回来了。”
“唔唔,”加寿让熨贴得很舒服,捧场似的给了两声。
红叶似火,枫林下面走来英勇昂扬的一行人,头一个是陈留郡王,后面跟的是袁训等人。从老王妃开始,都笑得合不拢嘴。
老王妃笑叹:“又长高了?”陈留郡王这岁数还长什么,这不过是当母亲的自己感觉
但偏偏就有跟上来的,安老太太心满意足地叹息:“可不是,”袁训还真的是又长高不少。
袁夫人两只眼睛要看两个人,第三句是她接上的:“都长高了。”
郡王妃听听都是废话,心想我就不再接。三个孩子都在她膝下,郡王妃先交待志哥儿:“见到父亲要恭敬。”
志哥儿点头,顺手无赖地推给弟弟一个黑锅:“是忠哥儿最糊涂才是,母亲要交待他的好。”
郡王妃又交待忠哥儿:“父亲走时让你背的书,这回可不能再背错了。”
忠哥儿更顺手,把妹妹捎上:“全是念姐儿搅和我,母亲看好她,让她今天不要乱搅和。”郡王妃转过身子,却找不到念姐儿。
再看前面,一大两小三个身影已经出去好几步。
长辈们全乐呵呵看着,而陈留郡王一行人,也不由自主的停下马。
秋风把来的三个人衣角卷起,也染红她们的面颊。
念姐儿走在宝珠身边,穿着绣满牡丹花的锦袄,出风毛的貂皮小披风,满头花翠灿灿生辉,带着玉镯的小手握住另一只更小的肥胖小手,这是加寿的。
宝珠穿着黑貂皮的大披风,半弯着腰,也能看到面容俏丽,又丰润不少。她笑得不能自持,却因为是低头扶着女儿,没有让人看出她的失态。反而笑容明丽染上额头,好似西风最水灵的那朵子花。
她双手托住女儿腋下,让四个月的加寿在地上行走。
四个月的孩子腿脚无力,是走不动的。但有母亲托着,加寿很乐呵地动着小步子,与其说是迈步,不如说是乱踢哒。
百步以外,袁训心中涌起惊喜神奇的感受。感动从头顶一直到脚心,又上心头。他看着那小小的孩子,尺把高左右,穿着粉红色绣鲤鱼小袄,粉红色小锦裤,脚上一双五颜六色鞋子,上面缀着小小的碎玉。
她正走得起劲,格格笑出声音。每一下扬脚,上面碎玉就飘动起来,好似春风中犹卷犹舒的花朵,而毫无疑问的,她小小的面庞,比花蕊更加芬芳。
这一刻只有风声呼呼,不识相的穿回来去。在场中的人,明就里和不明就里的都屏住呼吸。仿佛呼气声儿一大,就把这谁也说不明白的那味道破坏掉。
也许是袁夫人湿了眼眶,而牵动当儿子的心。袁训离母亲更远,也莫明的眸中泛出水光。
天地间的任凭事物,在此时都不在他视线。
他所看到的,就是加寿昂着小脑袋,在虚离地面一寸左右,小步子踢得绚丽飞扬,对着他“走”过来。
在加寿的后面,袁训看到的是宝珠吗?
不……
他看到的是一个面色苍白,却姿容绝世的男人,用帕子掩口轻咳,咳出满面红晕后,还强撑着写出一个又一个的字迹。
那些字翻腾跳动,在袁训眼前组成拆散,一行一行的让他重温。
“若有子,当为训字,堂前教训,此天地间之极乐事,惜短命人无此福气,此短命人不能给妻女一依仗矣……”
“生孙当名执瑜,执璞,尽皆美玉,生女当为佳寿,佳禄,佳福,尽添福寿……”
在一些人的不解中,袁训长长的叹出一口气,眼前又出现母亲青年白发,手执手札,尽守清灯。
当这一切全都散去,再看到的,才是女儿后面满面泪痕,又满面笑容的宝珠。
袁训想也不想,缓缓下马,整了整衣冠,郑重的对着宝珠打下去一揖。
并不深,也不见得肥,但带足他的诚意。袁训在心中轻声地道,多谢你为我而来,多谢你为我操持。
宝珠飞红面庞,在她想到的无数回与表凶相见,都没有这个场景。这个场景让她极大的骄傲,又极大的扭捏。
但本能还在,宝珠把加寿抱回怀里,就这样抱着女儿,蹲下身子,盈盈的回了一福,她也在心里轻声地道,多谢你给我孩子,多谢你回来。
这对郑重的夫妻,更看得所有人心中千回百转,柔肠套上柔情,由不得的或喜悦或辛酸。
而不管喜悦或辛酸,都与加寿无关。
她正离地面玩得好,就让握在母亲怀里不能动。她撇起小嘴儿,也不像平时就有人过来搭理。“哇……”
忍无可忍中,加寿大哭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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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冷,大家一起注意加衣服啦。
面对沈渭的追问,萧观回身夺过他手中的一块白玉,双手一用力,“卡嚓!”又变成两半,把这两半再塞回沈渭手中,萧观把大脸撞到他的鼻子,狞笑道:“这不就都有了!”
坏坏的再来上一句:“你记挂你表哥,把大块儿的给他,小块儿的给你爹娘!呸,你这孝顺表哥胚!”
然后对着没完没了抱怨的太子党们低吼:“还有分不均的,我帮你们分!”
这下子没有人敢再说话,寂静无声只有一小会儿,是小王爷自己嘀咕:“这个给我爹,我娘就没有。这个给我娘,我爹就没有。”
大家都不敢理他,埋头全在窃笑,萧观又寻上袁训:“都是你不好!”袁训无辜地道:“我又怎么了?”
“在京里怎么不生女儿?在京里打开库房随你女儿捡去,偏偏在这里生!”太不捡地方生孩子。
袁训这就要发晕:“你不给不就完了。”
“那不骂我不是人吗?”
直到袁训也火了:“你到底要怎样!”萧观才鼻子哼一声,继续挑选自己的东西去了。接下来小王爷脸沉得跟墨汁似的,所有人都避开他。
难题直到兵器库里才解开。面对一堆的兵器,萧观眉开眼笑:“这里给我爹一样,这个就给我娘。”
手上看看是块白玉,他拿上这个,显然他受自己启发沈渭的举动而启发,打算他的爹和他的娘都不答应时,一断两截。
小王爷转身就走:“我娘不喜欢这个,我去换块宝石给她。”
“别呀,王妃就喜欢这个。”握着三半块白玉的沈谓阴阳怪气。
萧观呸他一口:“你只懂你娘,我的娘你怎知道!”
“我怎么不知道,我是您亲戚啊。”沈渭怪声怪调地道:“您还是拿着白玉吧,等您回去,王爷又改口看上这块玉,还可以一分为二,您再有亲戚要给,还可以二分为四,四分为八,八分为十六……。”
差点儿没打起来,让人劝下来,才继续逛武器库。
辅国公想到这里,觉得儿子们是受这一出子一出子的影响,才有今天的孝顺。辅国公没有收下,他只要儿子们有心就行。他微笑道:“回去给你们的娘吧,为父我不跟她们抢。”
这就龙氏兄弟也想到分东西那一幕,“扑哧”都笑出来。
辅国公在这里,又让儿子们难过一下,把换下的盔甲下面,摸出一块护心铜镜,晃一晃笑道:“我收下阿训的这个,别的不要了。”
说过不管儿子们什么心情,先往外面走去。
当晚陈留郡王大宴三军,也受到不少埋怨。将军们不会怪他,事情再回到那天小王爷来借兵马,将军们一样不跟小王爷去。
当兵的却没这样见识和反思,一拨儿一拨儿地来对陈留郡王敬水,暂时还没有酒,老兵胆子大敢说话,道:“以后再有这好事情,郡王您千万答应小王爷,我们全跟去。”
“他们在城里,小王爷每个人就赏五百两,伤的再加一百,死的又加一百,就是加两百两,值了!”
陈留郡王笑了,风趣地自嘲:“是是,说起来是我眼光不好,全是我的错,我向你们赔不是。”
拿钱升官的全是他的兵,陈留郡王虽然受到责怪,也依然心情大好。
他举杯正要劝水,夏直站起来对着老兵们道:“兄弟们,你们脑子要多转圈圈,想想小王爷为什么单往咱们这里借兵马?”
老兵的目光疑惑。
有人道:“是咱们的兵马好。”
这话有一半儿的人不以为然,夏直笑道:“我知道咱们的兵马最好,可兵马好又能怎么样?”对着袁训一指,大笑道:“那是咱们的圣眷高,小王爷他要用人,头一个得挑咱们的。咱们有小袁将军这升三级儿的官儿。”
大笑声一起出来,几乎能震破夜空。将军们纷纷点头,笑道:“这话有道理。”袁训陪着笑,但是没说话。
夏直冲他挤挤眼睛,再对着已经信服他话的老兵们道:“小袁将军为什么到咱们这儿来?”
这下子不用他说出来,答案也就自明。老兵们喜笑颜开:“因为咱们有郡王。”
“是啊,小袁将军不往这儿来,还能去哪里?”
“是因为有郡王在。”
夏直见他们心思转过来,这就笑着坐回原位。感觉出来什么,眼角一抬,就见到袁训暗中对他翘翘大拇指,无声地用口型夸奖他:“夏大叔好嘴皮子。”
夏直嘿嘿,也无声的回他一句:“圣眷高,真的是好。”袁训嘻嘻笑了。
这几句话很快就传遍全营,很快就人人心中平服,其乐融融。陈留郡王当时给小王爷的兵马都不是最好的,精兵们见到不如自己的人平白多拿一大笔钱,自然心中不平。但现在全都舒服。
他们都捧着水大啜,边喝边笑:“下一回有好事情,就该摊上咱们,小王爷出手真是大方。”
“是啊,从哪头数也得先找咱们,咱们郡王打仗没得挑,小袁将军没得挑。”有人感叹:“我一直以为郡王是最得天独厚的,生得好,又会打仗。没想到来了个小袁将军,就把郡王比下去了,”
这话慢慢传到陈留郡王耳朵里,他装着不悦问袁训:“你哪一条把我比下去?”扬扬自己面庞:“我比你生得丑?”
再握握拳头:“我比你功夫差?”
袁训慢条斯理地道:“姐丈您没听到吗?我圣眷比你高。”
“哈哈哈……”听到这话的人,又是一片大笑声出来。
陈留郡王笑骂道:“都瞧清楚,不要脸的就是这模样,这话是能自己讲的。”正在高兴头上,见亲兵引着一个人过来。
看看面容,却是梁山王的人。
他跪下后,双手呈上一个包袱,大声道:“王爷说这一仗是小王爷指挥有方,袁训将军等献策献计,功劳不小。但出兵马的人却是郡王,因此最有功劳的,却是郡王。这是王爷单独赏给郡王,特命我快马送来。”
陈留郡王面上光彩,当众打开,却是一幅字画。当兵的相不中,但郡王却是知音人,认得出是个古画,欣喜非凡。
当晚喝水也就醉人,黑甜一觉睡到第二天,又收到梁山王的将令,令在附近一带徐徐而退,以防备苏赫引兵再来。
各家郡王们慢慢的后退,直到九月里才回到边城,这是后话。
…。
七月里时,天气转凉,红叶热情的为院子里增添色彩。北雁南飞,在青空中划出行行归期。
红花走上二门,守门的婆子见到是她,这是舅奶奶面前头一个得力的人,忙殷勤招呼她:“红花姑娘又出门了?”
“是啊,”红花一天一天的,不是原来的红花。
以前在安家里时,那没事就乱窜门子,寻知己丫头打听各房秘事的鬼头鬼脑小丫头;和后来陪嫁到袁家,因袁家的“亲戚”而出出吃惊的没见识小丫头;全都不在。
如今的红花舒展眉头,腰杆子笔直,在一般的下人面前,全是扬眉吐气的。她不是见到人就卑躬模样,但也不是趾高气扬。
见妈妈们和自己招呼,红花敬她年长,略一欠身子就收起,不慌不忙的笑盈盈道:“这不是奶奶外面的管事们有话要回,这儿又是什么地方,无故的,可不许男人们进来。郡王不在家,除了二老爷和我们老侯爷以外,再就只有三尺的童子能进来。我就出去见他,这就去和奶奶回话。”
“有红花姑娘,舅奶奶得省多少心。”守门妈妈笑得合不拢嘴,红花却知道自己没有好处给她,就稀罕了一下,心想她倒有话要说?
下面这就来了,守门妈妈走近她,左边一个,右边一个。左边的对内外看着没有人出来,右边的那个悄声道:“好姑娘,可曾听到王妃房里要进丫头的事情?”
“恍惚听到一句,却又怎么了?”红花微微而笑。
“好姑娘,你总在舅奶奶面前呆着,舅奶奶呢,又总在王妃面前呆着。我不瞒着你,我的孙女儿是王妃房里的洒扫小丫头,勤快着呢,时常给你东西吃的那个,”
红花哦上一声:“原来是她。”
“可不就是她,有空儿帮我在舅奶奶和王妃面前说句好话儿,赶明儿你不当值,我请你。”守门妈妈不惜低下身段,对红花福了福。
红花就笑了:“要说是她,我们平时可好着呢,这话儿张张嘴说也不费事。又有我出来进去的,总是麻烦您老不是。行,好话儿我会说。就是请不请的不必,您老看我哪天不当值?”
“就是说,舅奶奶面前哪天能离得开红花姑娘?”妈妈陪着笑容,把个小手帕儿往红花手里塞。
红花掂掂,至少有一两的银包。她是眼里不在乎这些的人,而且知道这些人难缠,话帮她说成还好,说不成不惹她到处说自己不好。
就又塞回去,再三的答应自己会说,才从二门上走进来。
前面是几株冬青树,红花走到树后面去,才轻笑低语:“我忙呢,又让她缠上说几句。”这就加快步子往里去。
近来半年越发的居移气、养移体,头一个袁夫人先是稳重端宁的,再来郡王妃也好,宝珠也好,都是不轻言狂笑的人,红花天天见到她们,就像是几个榜样,愈发的把个红花姑娘养得跟姑娘小姐一样的尊重。
因为心里虽急着回话,那面容半点儿不走样,以前那调皮嘴快的小丫头,像猛然间换了一个人。
跟邵氏出来的紫花坐在走廊上,她暗暗打量红花,心里就是这样的想。
“紫花,我们奶奶在房里?”红花在廊下问道。
这是宝珠的住处,不是红花不会当差,反过来要问紫花。而是宝珠并不天天在房中,而邵氏等人却天天来看加寿姑娘。
紫花就点头说在,红花不再看她,匆匆地往房中去。过了门槛,红花步子一停,放的悄悄起来。
房中坐着安老太太,袁夫人,郡王妃和邵氏张氏。宝珠是坐在床上,加寿也在大床上。
两个月的加寿姑娘胖嘟嘟,雪白脸蛋子像块大凉粉似的,晃晃悠悠。她穿着粉红衣裳,脖子上带上没多久的金锁已经去掉。
她力气渐长,抱不动金锁,却能把自己挪到金锁旁边去啃,宝珠怕她无意中吞下缨络,把金锁收起来。
没有金锁在,加寿小姑娘也学会乱挪身子。她现在仿佛知道长辈们都在看她,就更把圆滚滚小身子挪得起劲。
刚才还是头对着外面,没多久就成脚对着外面,掉了一个方向。这就累了,躺在那里又吃起手来。
安老太太等人看得入神,尽皆在微笑。宝珠也对着女儿笑容满面,认为她很了不得。人家太小还不能坐,却能在床上用身子挪来挪去,当母亲的看上去,没有一处不可爱。
红花见到是这样的欢乐时候,不是失火烧房子,也就等着。直到宝珠带笑转一转面庞看到,才把加寿交给奶妈看着,她徐步出来。
使个眼色,红花往外面走,和宝珠出来在窗下。宝珠问道:“是小爷有信来?”红花含笑,小爷有信来怎么不呈上去呢?奶奶又想小爷了,所以见天儿问有信。
“是万掌柜的,”红花说到这里,宝珠眉头一挑,红花怕她着急,赶快说出来:“请奶奶出去见他,说是有好事儿。”
宝珠也猜到,她转转眼珠子:“那取我衣裳来。”红花就取来,侍候宝珠往外面去。等她们走出院门,紫花才在秋阳中羡慕地低语:“不想红花福气大,竟然有当管事的出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