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家的姑娘们出门不容易,掌珠玉珠都一直处在安全地方,让人从容去知会祖母,说表兄们在请祖母和母亲放心,然后由着年青人的没心没肺作主,当然她们各有心事也在其中,等人不乱后,看看离城头近,依然去观灯。
好了伤疤就忘记痛的人,大多是年青人。
那宝珠也还去观灯了。
城头上姐妹们重遇,掌珠和玉珠都很开心,都说吃过汤圆,又说表兄们护持得力。宝珠暗想幸亏也吃过汤圆,不然岂不成了一年的心病。姐姐们必定会再说吃汤圆的事,自己要是没吃,还不难过吗?
而护持得力,又有谁像刚才的袁表兄那样,对自己护持有力呢。
看他衣前破损肉眼可见,宝珠犯愁,怎么得今天晚上为他作一缝补呢?
灯很好,冲淡宝珠的犯愁。四镇八乡有人来支援余大人,帮他维持,姑娘们在城头又看了一回,下来上轿,径回家中。
安老太太带着邵氏张氏,在二门上倚门相望。姐妹三人这才后悔,不应该不早回来。老太太却没怪她们,因为当年她也这么干过。
什么叫年青,大抵有这样的举动。
姑娘们都算受到惊吓,各房接回,早早安歇。宝珠的惊心动魄故事来不及讲,怕当天晚上说,又吓到祖母和两个婶娘。
直到睡下,宝珠才一怔重又坐起。卫氏伴着她,让她吓得一惊:“姑娘做噩梦?”
“不是。”宝珠再睡下,是她想到袁训的那件衣服,没有让红花随即取来,如果取来,当晚缝补熨干,明早还能送回。
离别,就在明天。宝珠默默流泪,一夜无眠。
……。
赶路的人起得早,五更天过,表公子们起来梳洗,老太太那边也打发人来说,老太太也起,特意起个大早,与他们再好好团聚一顿早饭,然后打算出城为他们送行。
表公子们回话说不必,说进京有日,不必劳顿。
他们着装完毕,都不出去,都盯住袁训。
冬天的天色,亮得晚,房中还有烛火。红烛下,袁训取出一个有年头儿的绣囊,空的,放在几上。
再当着兄弟们的面,解开衣领,从内衣之内,扯出一个红绳系的玉来。玉很小,虽圆润却不是上品之物。图案是雕刻出的一只蝉。
袁训解开红绳,把玉蝉取下,握在手中,轻轻一分,玉蝉分为两半。合起来时,是一只卧蝉。分开后,就成了两只蝉的侧面。
上面还各有孔眼,可以穿系。
“真是精巧,”阮梁明等人见过袁训贴身有这件东西,却没想到还能分开,分开后依然完整。
“这是家父手雕,”袁训这样道,把其中的一半重新系好,挂回脖子上,另一半装入绣囊中,拿在手上,往老太太正房去。
钟氏兄弟等人没有八卦的跟去,想他和姑祖母必然有话要说,就目送他走出门,大家对视而笑:“我们的见面礼,总算可以送出去。”
老太太见袁训进来,并不奇怪。她围着一件皮袄子,眯着眼笑看袁训送上玉蝉:“我愿聘宝珠,请姑祖母成全。”
房中再无丫头,老太太自己收下,亲口允以亲事。
宝珠姐妹今天也早早来请安,宝珠双眸红润,别人都以为她受到惊吓,都有体谅。独袁训很想安慰几句,或暗示她几句,又苦于今天找不到单独相处的时候。
安府随后就进京,行程不定,是打算开春后路好走即刻成行,安老太太就听从表侄孙的话,只送到大门以外。
宝珠忽然就稳重了,一反年初一的俏皮。
现代的人在心爱的人面前,会表现得幽默调皮活泼机灵。古代人在心爱的人面前,唯有稳重安宁温柔等。
宝珠似一夜大了好几岁,又有些像以前的宝珠。
她本待不哭,又怎忍住。姐妹们一一拜别,掌珠要阮梁明不要忘记答应进京后带她游玩,玉珠让董仲现不要忘记,答应的进京后有古书借阅。她们都有了泪,宝珠哽咽着拜别袁训时,就无人起疑。
花脸猫又出来了,袁训还是不能多劝,也无有暗示。他扶起宝珠,怔上一下,把她交到卫氏手中,一言不发转身上马。
在马上他再看过来一眼,这一眼和宝珠对上,这一眼看清宝珠的悲痛,袁训才道:“孩子气!不是还进京来的吗?”
“四妹妹,我们随后就进京去,不要再哭。”掌珠和玉珠各顶着一对红眼睛,还来劝宝珠。邵氏张氏都落泪,独老太太满面笑容,让他们早早上路,当晚早些安歇,不要宿荒野,早寻宿头,早早归家。
在这里送别的,还有冯家等人。大家见这一行人离去,都挥手告别。余伯南等人是送出城,余下的人在安府又陪坐片刻,冯二奶奶谈及她今年也要进京,理由是京中大伯许久不见,公公惦念。
这样到下午,安老太太才让人叫过宝珠来,细细地问她昨天受的什么惊吓,宝珠对着祖母一一说完,老太太微笑:“可怜见儿的,把我孩子吓成这样。给你一个东西压压惊,你好生戴着吧。”
取出玉蝉,亲手给宝珠系好,让她解开衣扣,放下内衣之中。
当长辈的这样吩咐,宝珠以后一般不会取下。她不明就里,以为和祖母以前给东西一样,没放心上。
回房去,见到桌上有东西,原来是表兄们给的。四个人四份礼物,合在一起给,就看不出给的人只有四个。
有精巧的扇坠子,穿宝石的流苏等等。
礼物是不错的,但姐妹三个人都在房中怅然。
掌珠对着礼物翻来翻去,这哪一件子会是阮表兄给的?真真可恨,竟然放在一处送来。
玉珠犯了小性子,一个人打着把青纸伞,在雪地里走来走去,想董家表兄真真无情,礼物中竟然半点儿暗示也无有,也罢,自己作首离别情绪的诗吧,也解解自己心怀。
宝珠则垂了半天泪,她也把礼物看了半天,就更难过。说难过,又不能怪上袁训,他并不知道自己忽然生出的心事。而自己,一直坐井观天,没把一表人才的表兄好好打量,等到心事已生,形势却已太晚。
怎么办,怎么办……。
再进京去,假如多出个表嫂,宝珠想自己又是什么心情?
表公子们走后的好几天,安府都陷入一种莫明的情绪。就是下人丫头们,也都有闷闷之感。安家太闷了,来了几个客人,又倜傥,又谈吐高,让全家心情都喜悦。
他们一走,唯一不变的,就只有安老太太。
邵氏张氏虽难过,但余后天天有女眷们来做客,把表公子们说上一通,又恭维两位奶奶要进京,进京不愁女婿,两个奶奶还算是开心的。
姐妹们没难过几天,正月就出去。二月里雪水早化,官道上路渐好走,新绿初吐,嫩芽也发。头一个掌珠开始忙碌,她要帮着祖母料理进京的事。
第二个玉珠忙得不行,她忙着看书,写诗,好送给董仲现,再让他看看自己这几个月里,学问又进益了。
宝珠也一样的忙碌,红花更是小短腿蹿个不停。一会儿当差,一会儿不知钻到那里找不到她,半天后回来,就能说出一通的大姑娘带的什么行李,三姑娘又装了哪些行李。
二月底,京中有大船到,来了十几个大汉。全城的人都看得清楚,安府哪里是进京,分明是搬家。
一天一只大船的走,一气走了十几只大船,足的走了十几天。船上都有帮忙的人下来,一看全是军中大汉,气质分明,力气十足。
占着个码头,每天安家的船不走,别的船都不敢走。
女眷们装着拜客,每天回来盘算安府又空下来多少。
最后一天的晚上,邵氏和掌珠回到房中,都累得快要倒下。母女洗过,同床而卧。掌珠就要睡去时,听母亲轻唤:“掌珠,你不觉得奇怪吗?”
“什么事儿怪?”掌珠打个哈欠,天天把她累得够呛。
“就是你祖母,前几天还笑容满面,这几天反而总有心事。”邵氏现在不但把婆母顶在头上,还时时观察。
掌珠不以为意:“很多年不进京,在想以前的事吧?而且祖父的坟在这里,祖母就要离开他,能不难过?”
这话触发邵氏旧病,让她面上一红,忙又道:“可是祖父牌位带进京,有牌位就等于跟着我们进京了。”
不但安老太爷的牌位进京,就是三位爷的牌位也带进京。这老太太明显是不想回来,也不想让邵氏张氏回来。
“我和你三婶儿不答应,看你祖母这几天神气越发的不好,坐那里一发呆就是半天,回话也嗯嗯啊啊,又像回到以前那模样,我和你三婶儿私下说了,我们不把东西全带走,各留两个家人看着,在京里要受不得你祖母的气,我们还回来。”
邵氏心有余悸,她和张氏是大着胆子提出丈夫牌位不走,原以为老太太会发怒,不想她竟没多说,就答应了。
但老太爷的牌位,却由老太太作主。
掌珠又累又困:“祖母累的吧,我也累,这几天谁不累?”
另一间房里,张氏也在问女儿:“你没注意祖母这几天不对,像是不乐意回京,又像是回京有什么不开心?”
玉珠对祖母,一样没有母亲的敏感,她也累得够呛:“没事儿,哈欠,舅祖父接我们的人都到了,那态度多恭敬啊,祖母哪有不开心,我累了,哎哎,青花儿,再起来看看我的字贴,我用心写的,可在行李里?”
青花又细细碎碎摸了一回,说带着呢,玉珠才放心睡去。
这个疑惑,张氏也只能存在自己心里。她是一样的主意,幸有陪嫁家人,还有两个本房心腹人。进京后要是不好,还带着玉珠回家来,不用老太太打发人送,一样能回。
天色大亮,安府大门早开,送行的人一长串子,余夫人本不想来,让丈夫催着来。她来到以后,头一个遇到的就是最不想见的人。
方姨妈包着头,这回真的是包着头。她在观灯那天,坏心没起成,倒让人踩了好些脚,头上破了好几处,让人送回来养伤。
老太太还照管她,但安府举家进京,就问方姨妈去不去,方姨妈没有办法,只能跟去。在别人看来,是老太太天大的福泽,在方姨妈来看,世事逼迫,她不得不如此。
如此不反省,也没有办法。
掐着钟点儿,安老太太出了门。早几天已带着人给安家爷们上过坟,说过离别的话。此时,她抱着丈夫牌位出门,身后服侍的不是梅英等人,是京中来接的几个婆子,都穿戴不差,首饰满头。
孔青随行,留守的家人在大门上送别老太太。大半城的人跟在安府车轿后,往城外码头上去。
人上船,随行车轿也上了船,这样子,怎么看怎么是决绝的不再回来。
船上十几条大汉插手而立,安府众人在船头招手,大家互道珍重,听水声划动,船在初春的明媚中,缓缓离去,驶往顺水中。
洪乱的人流,不见得像真的河流洪水,但人在其中随着而走,或者是在卷走时摔倒,就半摔着让卷走,再或者就是让踩脚下面动弹不得,这样一般性命都不好说。
宝珠再看时,方姨妈已经不见。
而她的心情,还在袁训和自己身上,余伯南卷走尚且不能担心,何况是方姨妈,只是知道有这件事就是。
她的心,又在余伯南身上转动后,为他默然祷告几句,心中就升腾起更多的思绪,如烟如云,似雾似风,又有几句悠然心中。
“平生不会相思,才会相思,就害相思。身似浮云,心如飞絮,气若游丝。空一缕余香在此,盼千金游子何之。症候来时,正是何时?灯半昏时,月半明时。”
这是元代徐再思的折桂令,名叫春情。
以春情命名的诗词或曲,闺阁中是不应该读的。不过宝珠无父无母,认字时并不是为看这个的。先开始认字是为以后能看帐本,后来有玉珠这个书呆子,宝珠是跟着学的,然后领略到阅读的兴趣,又可以消除闺中寂寞,总不能没事儿就搬着针指,再就学习做菜,就拿认字看书当个调剂。
而这首元曲的书,还是来自于玉珠。
玉珠沉醉其中,就和宝珠聊上几句,宝珠爱词藻优美,又好奇相思是什么东西,然后一念之下,就记在心中。
这首折桂令,也的确优雅上口,惹人喜爱。
此时,相思不打招呼,自己出来。
这种,还不能称为完全的相思。
相思,是指对没见到情人的思念。此时宝珠,还在袁训身边。
但宝珠切切实实的相思了,在她一直好奇诗词中的缠绵相思时,在今天她终于知道什么是相思。
这种咫尺天涯,却深受相思之苦的剥离感,让宝珠心中大痛。她喜欢上了他,而他却不知情,这种,也叫相思对不对?
她错了,她也许错了……
她亲眼见到祖母背井离乡的出嫁,一个人苦熬苦守。她就不愿嫁到京中,因她没有父母,在京中也没有亲戚,一旦嫁错了人,别说撑腰出气的人没有,就是说话诉苦的人也没有。
在这一点上,宝珠想的本是对的。
但事态的发展,全然不由人做主。打动宝珠心的,是袁训的保护,他坚实的手臂,他宽阔的胸膛,还有他此时正微喘的气息,没有一处不带给宝珠强壮的力量。
宝珠没有父亲,从小打心里渴望,且很多时候不得不早早的稳重,内心其实也缺失一部分的安全感。
而袁训在此时,完全填补宝珠的那点儿缺失感。
相思来时,身似浮云,心如飞絮。宝珠反复在心中默念,她的泪珠儿就越发的滚滚,心里就越发的缠绵纠结。
“还哭!”袁训大怒!
他对于后面受挤的压力可以承受,但面对宝珠的泪水哒哒,竟然生出心疼之感。他双臂撑墙,不能为她拭泪;他竭力挺起身子,怕一泄气,自己都压到宝珠身上,就不能松泄。这种不能哄不能动不能分心的时候,宝珠没完没了的流泪,袁训气不打一处来,唯有怒吼。
宝珠就哭得更凶:“你这么凶?”这么凶,反而更喜欢了怎么办?
她要的就是能顶天立地,保护家人的男人。还要他是中气十足,威武强壮的那种。面前的袁训,更加的符合。
当然他小生模样,威武强壮上还差了一点。但此时给宝珠感觉,是相当的威武和强壮。
“哼!”袁训怒哼。
“哧!”宝珠吸吸鼻子。
“真脏!”袁训鄙夷。
宝珠也大怒:“再说我拿你衣裳甩鼻涕。”
“你甩你收拾!”
“轮到我收拾?!”宝珠伤心的不能自己,把头深深低下去,发上首饰触碰到袁训的胸膛,而她此时,才看到袁训身前衣裳有破损处。
这是刚才让挤的。
宝珠茫然的悲伤着,心头软得如春江水。但春江水还知道流向何处,而宝珠的心,却无处可收。
症候来时,灯半昏时,月半明时。
此时长街上,花灯依然是明的,经由宝珠泪眼而成了半昏。十五的月儿,今天本就半明,有丝丝云彩遮住。
这是什么症候呀,直叫人想依偎着他,想近了他,不忍离开他。可……明天就要离去!
心上如有无数重石滚木,尽数砸下。宝珠最后只会无声的落泪,全然不管湿了自己衣裳,也有一部分滴到袁训的衣角上。
耳边的哭叫声,全朦胧得听不见。宝珠能听到的,只有袁训的呼吸声。当呼吸声猛然一远,宝珠下意识的抬起面庞,见袁训松口气,正在整理他的衣裳,同时安慰地道:“好了,总算过去了。”
宝珠呆呆怔怔,让后面的红花叫醒。“姑娘,我要出来!”宝珠这才醒过神,往前走上一步,陡然见到满眼是血。
街上刚才还是热闹繁华,处处是欢声笑语的人们。现在则是横七竖八躺着伤者,有些呻吟着爬起,有些血流不止,有些一动不动。
一群带刀衙役们大步过来,叹气:“今天可怎么收拾得完!”余大人的轿子也过了来,都顾不上看路边活着的还有谁,他是气急败坏:“把全城的大夫全找来,治伤!快救人!”
他今年的政绩,眼看着离飞不远。
一个衙役上来说几句,余大人厉声愤怒:“去找,快去找!”我的儿子!他没有注意路边背对着他的袁训,也没有见到腿软的宝珠。
留下几个衙役清理这里,这一行人飞快离开。红花也走出来,扶起不敢看伤者的宝珠。宝珠哆嗦着还在问:“他们要不要紧?”不忍心问出死这个字。
袁训瞅着像走路都难,面无表情用一只手臂在宝珠腋下一撑,单臂把宝珠撑起来,另一边是红花,很快走出这条街。
一出街口,就把宝珠一放:“可以自己走了吧?”
宝珠听听还是那么凶,一生气,腿一挺,直了,噔噔走出几步后,回身噘起嘴:“汤圆!”
“你还吃得下?”袁训怪问。
“头一回走百病,长这么大头一回!”宝珠回他。
袁训也没有父亲,这句话他忽然就理解于心。本来是打算带宝珠对坐小轿的地方,现在转个方向,淡淡道:“走吧。”
……
豆绿色的旧帘子,上面带着洗干净后,但还存在的污渍。四方的八仙桌,在烛光下泛着油光,不知道是伙计没擦干净,还是这油擦不干净。
四条长凳,旁边站着红花,正弯腰拿块抹布没完没了的擦。宝珠在她身后,一脸的新奇,不时的催促:“我可以坐了吧?”
这是一家酒楼的雅间,临街。从楼栏杆处往下看,对面有一家热气腾腾的铺子,幌子上写着几个大字:“秦记汤圆”。
汤圆店在二道街上,没有受挤,反而坐满劫后的人,和没受过劫的人,正在或后怕,或认真的谈论刚才那件事。
袁训带宝珠走到这里后,汤圆是不错的,但宝珠是不能坐在这里。对面是酒楼,就要了一个雅间,打包三碗汤圆,现在袁训手中拎着。
雪白的汤圆,皮薄如纸,隐约可见汤圆里包着的馅子。一碗里数个,乌黑的是芝麻,紫红的是果酱,黄色的是桂花。
宝珠手扶着碗,和袁训对坐。红花也有一碗,也快乐的把刚才的事忘掉不少。她要站着吃,宝珠让她还是坐下吧,红花就缩着肩膀坐在下首,认认真真的吃着,并不敢抬头,好似在表示自己完全不存在。
因为她的主人们,正在谈话。
见过满街的血,宝珠还吃得下去。是相思把她围住,心事反把她包住,那满街的血在她心里还是隔出来一层。
她当时虽害怕,因不忍就此回家,一回家就要离开袁训,而夜已深,明天袁训就要离开,她为多呆上一时,赌气般说出汤圆。
本以为自己吃不下,但远远见到铺子上蒸腾的热气,和里面的人声鼎沸。这街上也有几道精致花灯,虽不是最好的,但过年气氛一下子回来,而宝珠一下子有了胃口。
她被妥当安排在这雅间中,更对袁训有所依恋。
看,有个这般的哥哥,或是有个这般的人样样都好。吃碗汤圆,他也肯花上心思,不肯让宝珠抛头露面于人前。
对于古代闺阁女,抛头露面在人前,有时候比死了还让她们不能接受。
现在,灯又半昏了,往楼外看,月又在半明。宝珠手中动着小调羹,一个汤圆下肚,外面食物说不出的甜美香润,宝珠的话就冲口而出:“初一你若肯对我好些,我有好些话要告诉你。”
“哦,”袁训慢慢吃着汤圆,他并不饿,不过陪着。
“现在说吧,”他道。
“表兄你一表人才,”
袁训尖锐的抬眸,眼风直插到宝珠心底。大有你再这么说话,我可不会干听着。
宝珠就嘟嘴,停下手中小调羹。而低头的红花,感觉姑娘受窘,她是必帮的,忙道:“这是真的,姑娘背后也说袁表公子一表人才。”
袁训哭笑不得,这一对主仆要娶回家,还真得好好管教。当主人的不管说什么,当丫头的马上跟上。
而目前来看,陪嫁丫头是少不了这红花。
宝珠涨红脸:“没有!”谁在背后谈论他。
因有情,而更怯。若无情,也许就笑得狡猾狡猾的,应一声:“是啊,你看红花都作证。”
红花傻了眼,很弄不懂姑娘意思的她眨巴着眼,最后陪个笑脸儿,低头再对汤圆。我吃我吃,我红花不在这里,我在汤圆里。
冷场片刻,宝珠话到嘴边怎么会忍,慢吞吞再道:“就是冯家姐姐啊,冯家表兄还记得吗?有四少有五少有六少,”
袁训马上想到那最稚气的六少,射箭时跟着自己后面嚷:“我虽不如你,那弓给我拉一下,”袁训当时怀疑他是否能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