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好了,”安老太太也慢慢笑着回话,徐徐的欠身子,似站不站的功夫,就叫人:“倒热热的茶来,请钱妈妈坐。”
梅英答应着走出来。而钱媒婆自然不敢等安老太太起身让坐,旁边有两溜儿红木官椅,上铺的暖融融锦垫,就一个箭步奔过去,嘴里嚷着:“我坐下来了,老太太不用客套。”而方姨妈也早伶俐地搀起钱媒婆,就着她的势子半按在椅子上,笑道:“你快坐吧,不然又劳动我们老太太。”
安老太太自然不会真起来,见钱媒婆坐下,就含笑收回要起不起的身子,而方姨妈不是客,也坐下来。
安老太太看着她实在讨厌,目光闪烁心中不悦。积德行善,是有些钱的上年纪人家都会做上几件的事,方姨妈母女这些年也实在能开老太太的心。可过了头,寻思上打宝珠丫头的主意,安老太太心想我又不是死了,容得你这样的人胡闹。
而此时的房外,细细碎碎的有些声音。冯赵两家结亲已是全城皆知,那钱媒婆又上门,是为的哪一位姑娘?
绿画在外面小声道:“我猜是大姑娘,”
“不一定,”寿英认为四姑娘更和气亲切,人缘儿更好,忙道:“我猜是四姑娘。”
绿画不服气地道:“没听老太太说吗?大姑娘不定下,三姑娘四姑娘先就不定。”她鼓起腮帮子:“大姑娘!”
“……。”寿英无话可说。
掌珠这个时候进来,有话要回祖母。一进院门就怔住,这一帮子人挤在门外面在听什么?而且不但丫头们在,自己的母亲邵氏和三婶娘张氏也在其中。
像安家忽然有了惊天动地的大秘密……
寿英带着几个人,正踩着板凳换门帘子。小丫头绿画站得高,手才扶到门帘子上,就哎哟一声。
“作死吗?老太太虽好也要安静,混叫你娘的。”寿英为她扶着长板凳,低声笑骂。
绿画溜圆眼睛看着另一侧边,悄声笑道:“钱媒婆来了。”丫头们听到,都忍不住嘻地一下,不管是抬手撑着门帘子的,还是帮绿画打下手的,都扭头去看。
人老的人其实爱热闹,安老太太膝下无孙,其实是寂寞的。就在院中种下十数株红梅,开出来像胭脂一样通红,平添出来好些色彩。
红梅下,走着老姜皮似的两个人。一个方姨妈,满面的笑容更把面上的细纹皱纹一起带出来;一个钱媒婆,职业习惯粉搽得多,并不显得年青,反而簌簌地往下掉落,像天下飘落的小雪花。
“果然是钱媒婆。”寿英笑起来。冷不防头上挨了一下,绿画在她头上轻捶几下,瞪圆眼睛小声地骂:“你也比我大不了几岁,也不是这家的家生子儿,年纪不大就敢乱骂我娘?”劈面还了一句:“混说你娘的!”
梅英走出来,看小丫头乱的乱,笑的笑,动了气道:“找打吗?让你们换个门帘子,怎么换出来一台戏!”
见寿英手按在头上,梅英抬手敲过去:“你又不唱挑滑车?手举那么高也没有金元宝接!”又斜瞅绿画:“你行不行?不行趁早下来,到二门上叫几个小子来换。没的摔下来,弄脏了这帘子,比你值得多!”
还有余下的几个小丫头也没省掉,梅英抿抿嘴:“这两个是角儿,你们站的乱七八糟的就是个跑龙套的。快扶好了,赶快收拾好,老太太自己要端详周正呢。”
绿画笑眯眯讨好:“我们就换好了,姐姐你看,是见到钱媒婆又来了,我们才笑呢。”梅英也一怔,失笑地看过去,见钱媒婆和方姨妈离台阶只有十几步远。钱媒婆认得梅英是老太太心腹的人,离得老远就热烈地招呼:“梅英姑娘,你老好啊。”
“还真是她,她又来作什么?”梅英嘀咕着,又见方姨妈一样走得兴冲冲,不由得纳闷地呆住:“姨太太今天倒是开心?”她葫芦里又有什么鬼?
让小丫头们打起门帘子,梅英笑容满面:“钱妈妈好,你这是在街上让姨太太拉来的?”不然你们两个怎么会走到一处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