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都是源于越军人数较多、墨家义师的骑兵太少、剑盾兵侧翼几乎没有的情况下,做出的考量。
义师的队列严整,战线的宽度不够,如果不沿河,骑兵数量又不足,就容易被越人从两翼包过来。
这样以堡垒和河流作为两个支撑点,在保证两翼的前提下,就要尽可能逼着或者诱使越人缩短战线,越靠近河流一侧集中越好。
再有两个支撑点的情况下,越人要是希望单纯希望战线拉长就能够合围侧翼,那至少也需要八万人,才能保证对阵一侧不被击穿的情况下完成合围。
人数不够,义师做出防守的姿态,那么越人拉长阵线也就毫无意义了。
可越人虽不足把玩,却也近五万,而且阵型松散,想要获胜还是需要逼着越人缩短兵线,把兵力压缩在一起,才有可能形成合围。
想要越人缩短战线,那就又需要让越人感觉到沿着河流一侧的侧翼有威胁,这就需要集中优势兵力先行发动的进攻,让越人不得不从越军的右翼和中军调集军队支援有危险的左翼。
越人的左翼靠河,越往左翼集中,阵列缩的越短,人数也就越集中在狭小的地域。
义师的右翼因为有河流作为掩护,一旦越人开始调动,那么就可以将精锐从右翼调离,右翼留下少量兵力由攻转守,靠炮兵支援撑住越人的反扑。
精锐步卒和骑兵则利用机动性,放弃右翼,从后方迂回到左翼,实际上左翼才是义师的主攻方向。
既然战线被诱使和逼迫下缩短,那么一旦左翼取得突破,中军和右翼尚未崩盘,越人就会被围住,战役也就算是结束了。
当然,这只是完美的计划,实施起来的话战场瞬息万变,可能会出现种种的意外。
这就是主帅主将是否能够成功的重要考验。
是被对方牵着鼻子走?
还是能够处理这些意外之后按照既定的大略打下去?
亦或是抓住战场瞬变的时机和敌我态势,放弃预定的计划而抓住战机,达成一场临机应变的大胜?
这三者,是庸才、合格的将领与无双名将的区别。
从战略上,适已经逼的越王不得不决战,越人既不能继续对峙,也不愿意围城,在机动性极强的义师面前,他们除了决战没有第二条可走。
战术上的既定目标,至关重要的就是义师的右翼。
前期要进攻的坚决,让越军的左翼确实有崩溃的危险,而且要在己方的中军和左翼没有陷入危机之前就打出让越军左翼有崩溃可能的进攻。
中期要迅速转攻为守,这需要撑住,因为调动成功的话,这边的压力也就是最大的。
若是调动成功,精锐和主力骑兵以及跟随旅行动的小型火炮都要利用自身的机动性,绕到左翼。
右翼要是撑不住,那就不能把越人包围,最多打成击溃战。
甚至于若是精锐还没有机动到左翼,右翼就先崩盘了,义师甚至会陷入混乱和危险。
若是调动不成功,越军靠河的左翼先行崩溃,那也不过是一场击溃战。
骑兵数量不多,打成击溃战便无意义。因为这不是一场力量悬殊的守城战,守到越人退兵就算胜利,而是一场决定泗水流域今后霸权的战争。
自去岁帮助滕国“复国”之后,适主持修筑了三座堡垒,卡住了直接围攻滕城的三条必经之路。
滕地是彭城方向的北大门,除非鲁国被齐国彻底吞并,否则齐国将来想要南下,此地是必经之路。
早做经营,早为打算。
而越国想要反击滕地,也只能从这座绕不开的堡垒经过。
北线在后世的莲青山白马关一带,这是一座绵延几十里的山区的山口处,北部是邹国,也算是越国的附庸国,因为邹侯被越王废黜过。
南部的堡垒修筑在小沙水的转弯处,控制着薛地入滕的方向,薛国曾被齐国占领,又被越国帮着复国,然后现在也是越国的附庸国。
东部的堡垒在潡水沿岸,这是从倪城入滕地的必经之路,如今越王翳既在倪城,墨家又掌握着斥候的战场信息优势,想必越国必然要先进攻这里。
这里就是墨家众人选定的与越王决战的战场。
该战略的已经战略,该逼迫的也已经逼迫,战争最终还是要靠一场决战来决定胜负,越王翳没有别的路可走。
敢入沛,在义师已经展示了机动能力和攻城能力后,这与自杀无异。屯兵于坚城之下、且是墨家守卫的坚城,而墨家义师主力又能作战,这也是自取灭亡。
既要作战,该走的程序还是要走的。
越王翳先派了使者前往墨者军中,先行质问。
那使者见了适与公造冶后,厉声问道:“尝闻墨家口称仁义,多言利天下,如何却行不义之事?”
“昔年齐侯昏聩,先王与赵狗伐齐。滕侯却会盟昏聩之君,先王灭之,以彰天道。”
“后田氏坏礼,谋杀家主家兄,吾王与三晋伐齐以惩坏礼之行,诸侯振奋,皆愿会盟。齐侯也知昏聩,认可滕、郯当年不智而盟昏君,应惩。”
使者是说,当年朱勾和赵狗因为齐侯昏庸无道而惩罚齐国,滕国却支持齐国,这是大罪,朱勾灭滕那是在彰显天道。
赵狗非是蔑称,而是一个赵氏贵族,能够领军伐齐的大人物。
后来越王翳和三晋合力伐齐,齐侯已经承认郯、滕这两个附庸国越人灭的好。
从道理上,你所属权上,你们墨家算个什么东西,有什么理由帮着滕人复国?
使者又道:“昔年齐桓盟诸侯与葵丘、晋文盟诸侯于践土,天下遂定。墨者既言利天下,岂不知小国理应附庸于大国,这样才能少兵祸,方能利天下?”
“再者,尝闻墨家曾言,天下定于一,难道吾王灭这些不义之国,不也是为了天下定于一吗?”
适见那使者说的血脉贲张,笑道:“墨家确言天下定于一方为大利,但这定于一却不能是好战之君,否则如商纣夏桀定于一,难道也可以大利天下吗?”
使者见墨家直接指责越王的人品,不由翻脸道:“天下好战之君多矣!魏、韩、赵、楚皆好战,却不见你们墨者去制止!”
适大笑道:“力不能及。尝闻天下事有不能者、有不为者。为长者之者而不做,是为不为;挟泰山以超北海而不做,是为不能。”
使者心中更怒,万万没想到墨家的道理如此无耻,而且分明就是在打越王的脸。
那魏楚韩赵,墨家力不能及,跑到越国这里,就力所能及了?是,越国如今不如勾践时代的强盛,可也不是你们墨家说的“为长者折枝”这样的弱国吧?
使者怒道:“我越有土三千里,城百座,带甲之士十万,如何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