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人心道,经历了商丘之战弭兵会夭折一事,王公贵族的话,真的是难以相信了。
高孙子点点头,示意自己认可巫马博的看法,笑道:“从信上看,适倒是一贯如此。他五年前就不信王公贵族,现在依旧不信。我觉得他说的对,可能有人会是周文商汤,可商汤子嗣尚有纣王,文王后裔也有昏聩不能佐之辈。不能把利天下的希望寄在这些王公贵族世卿身上。”
墨子哎了一声,说道:“他说的倒是没错。只是牛阑邑一战,证明楚长城非是一时可下,晋楚再争就只能在郑与大梁之间了。此地苦矣!”
“如今王子定在郑,三晋两侯俱薨,魏人今年也难出兵,还要调和三晋关系、与新君庆贺、会盟三晋合力之事。郑国岂能挡得住楚人的反击?”
“虽说郑国趁着王子定出走、楚王新任不稳之时攻下了楚国武阳,可他若不攻,将来楚人也未必就不攻。到头来我们依旧没有说服天下的好战之君。”
蹙眉半刻,墨子又道:“郑幽公死于韩武子之手。如今郑人突袭阳翟,韩虔死在城内,就算不是郑人所杀,到头来韩人也必要攻郑。”
“依我看,驷子阳也难做,他不可能想到韩虔会死。如今可好,本来与楚为盟抵御韩人,现在又跳反率先攻下了榆关,杀死了景、舒两族的大夫。楚人也怒,韩人又有杀君之恨,魏国纵然想要维持,也难啊。”
看了一眼适走后暂代书秘吏职务的笑生,墨子问道:“郑国那边最近市井之间舆情如何?”
笑生掏出一个小本儿,看了看道:“市井间,对于驷子阳攻楚一事颇多不满。加上驷子阳执政过于严苛,有人劝阻要学子产一张一弛,他也不听,认为刑法已定不能更改。太宰欣等人也在散播对子阳不利的言论。”
“去岁攻武阳,郑人便有不满,毕竟楚国大国,郑人害怕楚人报复。韩虔死后,消息也很快传到郑地,咱们的人也听到不少消息。郑人……恐慌多与复仇的高兴吧。”
“子阳……似乎在韩虔死后,即刻派人前往韩国吊唁。不敢对国人煽动复幽公之仇之类的话,他也怕了。”
市贾豚拍手道:“晚了!郑小国也!非要有大国之心,岂能不危?郑国必乱。也正好,楚人暂时用不到守城的器械,那些制作火铳手炮的工匠,也可以继续制作,借牛阑邑之战,售卖给郑国。”
“所得钱财,一可以用来开办南阳铁矿,二来……也可以从郑国多换马匹。即刻用于耕地,也可以训练马镫骑手,增强沛彭的军力,以备将来。”
“天下大义,如今我们虽还不能掌握,但是……什么是防御武器、什么是进攻武器的规矩,我们却可以定。”
“适的话,倒也没错,真要是每座城邑都修成牛阑邑的样子,配备火炮和火铳,攻城一方难以破城,似乎也真有可能短暂弭兵……”
他既说是似乎,那就真的是似乎。因为适在秘信中明确告诉众人:牛阑邑的城墙,看似安稳,实则问题极多。只要攻方有炮,或是挖掘地穴曲道接近后以火药爆破,顷刻可破。
墨家要授天下坚盾,必有可破盾之利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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朔风初起时,一名墨家骑手终于摆脱了沿途无数惊讶的目光,将一封从牛阑邑递来的密信送到了沛县。
他骑着马。
一匹有鞍子有马镫的马。
于是沿途侧目。
手中的密信用蜡漆封住,接信的人确认无误之后,将密信送到了一名隶属于书秘吏的墨者手中。
信中的内容,都是些墨家内部使用的数字符号,需要书秘吏的人用那本编写了数年的“贱体字常用书册”中的内容,对应那些数字符号翻译出来。
因为……这种标示为机密的信件,一旦被任何潜在的敌人,都会招致轩然大波,甚至引发此时尚还脆弱的墨家的灭顶之灾,甚至引发天下君王的围攻。
身体一日不如一日的墨子接过翻译后的信件,粗看之后,将信递给禽滑厘,与其余人道:“适在牛阑邑那边做的不错。”
高孙子笑道:“意料之中,他的本事我们是信得过的。信上说了什么?”
墨子深吸一口气,回忆了一下信中的内容。
信件一种两份,一份是需要秘翻的,另一份并不需要,只是介绍了一下守城的过程和战国。
那封秘翻的信件之上的内容,若是被外人看到,定要起波澜的。
信上说,韩虔死了,这一次入王子定暂时没有结果。听消息说,好像赵籍也死了。
所以,郑国的局面很难看,韩赵三年之内都难以出兵,整个晋郑联军入王子定的后果,暂时都会由郑国承担。
局面混乱之下,此一时彼一时,所以楚王的腰板可能会硬起来,不能够对楚王有什么幻想。
弭兵会的最后期限还有不到一年,韩赵两国同时死君主,内部必乱。郑国首当其冲,肯定不是楚人的对手,所以楚国很可能展开反击。
适在信上说,王公贵族是不可信的,只能把他们逼到绝地,他们才可能变革。
所以楚王半年前处在绝地,但现在牛阑邑一战,晋郑联军没有成功攻破鲁关,楚王会整合力量,反击郑国,逼和郑国后单方面与魏交战,看起来优势似乎很大,可以挺过这次继承权危机。
这种优势之下,可能对于墨家的一些变革的想法、甚至一年后对于弭兵盟约都未必会遵守,墨家内部应该彻底抛弃幻想。
渗透鄢郢一事,短时间内已经不太可能,密约中楚王的承诺现在可以认为是放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