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且一旦发生战争,那些三年服役之后回乡种田从业的人,都可以快速征召拿起武器。
农兵合一的传统,是自周武分封之后留下的传统,只是原本冬日演武战时出征,这一次却是直接改革变为专职训练,废除了冬季演武这件事。
民众原本就习惯如此,倒也没有反对。
更为可怕的是宣义部讲了太多的道理,以至于很多人欣然前往,这就有些让任克骇然。
除了宣义部的宣传,墨家还给出了足够的物质利益,墨家是讲功利的,讲究的也是交相得利。
这些被征召的义师,将要从冬季开始就进行长久的训练,原本的义师人员不会离开,而是提升为司马长之类的军官,直接留在军中,拿着颇高的“俸禄”,足以养家。
这一点任克觉得,别处很难学,因为墨家现在很有钱。
铁器、烈酒、棉布这些东西,配合上产量不断提升的农业,任克觉得,莫说是养这样一支义师,就是再多养倍数的人,只怕墨家也担负的起。
去年的商丘之战,墨家的人数太少,选择了那场惊世骇俗的夜袭,固然传奇世人惊叹。
在任克看来,只怕这也是墨家的无奈之举。
任何想,若三年后成师,中原再有大战,墨家想要弭兵,只怕到时候天下更加震动。
在他看来,墨家的想法,似乎就是维系天下的均衡稳定。
而且,在任克看来,墨家似乎真的没有什么攻击性,因为他遍观沛县,没有发现墨家的一辆战车。
墨翟除了他的思想,还是天下闻名的木工,公输班亦有所不如,墨家做个战车什么的还是很容易的。
没有战车,就不能进攻,只能防御和守城,这是天下都知晓的道理。
吴国也是当初申公巫臣叛逃之后,才学会了车战,才有了和楚国一战的实力。
墨家工坊甚多,可是没听说一处有做弓箭的,甚至没听说墨家从外地购买羽毛之类的战略物资。
步兵,不可能成为战场的主宰。
没有战车的义师,也必然只是一支防御性的武装。
任克这种成长于分封天下、车战无敌时代的人,得出了一个他认为极为正确的结论。
于是,他推测,墨家的那场秘密会议,所讨论的也就是怎么促成天下的均衡稳定,怎么促成墨家整天所说的中原弭兵……
可即便如此,任克依旧在想,若是三年后成师,固然只是步卒不能进攻野战,那么用来守卫……只要粮食足够,像是商丘这样的大城,又有谁能攻破?又需要多少兵力攻破?
要知道,战车可是不能攻城的啊。
至于粮食……任克知晓,以沛县为中心,各种技术良种的传播,也正在大张旗鼓地进行着。墨家对这些利天下的事物,并不藏私,谁来都可以学,甚至任克自己就正在学。
他抬起头,看着四周正在讨论、或是专心听那名宣义部之人宣讲的游士,想着月前大聚之后墨家说给基层墨者和天下人听的道理,任克心想:“难道那秘会并没有说什么?真的就如墨家众人所言,这一切缓慢的变革,最终会促使天下焕然一新?”
九月末。
沛县的草木刚刚开始枯黄,持续了一个月零八天的墨家大聚终于结束。
除了远在巴蜀的造篾启岁等人不曾参加外,连在吴地策划活动的墨者也返回参加了这场大聚。
实际上三十余天的大聚会分为三段。
最开始还是选出了七悟害等墨家内部的职责人物,之后十余天则是一场高层的秘会,之后又是全体墨者参加的一场大会。
此时一切都已结束,那场秘会中到底发生了什么,不能够知晓的人一点风声都得不到。
沛郭乡墨者乡校附近的一间酒肆内,很多今年春日从外地赶来的游士们正在饮酒,谈论着在沛县的见闻,亦或是打听一下墨家内部的“八卦”。
能打听到的,谁都能知道。
不能打听到的,不能知道的却谁都不知道。
一张桌上,围坐着几个人,彼此都不熟悉,只是因为都是从外地来到沛邑的游士工商,因而并无太多的隔阂。
只是因为来的人太多,桌子有些不够,这些人就都坐在了一起,围绕着这张桌子随意地交谈着。
桌上没有墨者。
跟随长桑君来到沛县的秦越人、魏人细作间谍任克、魏国市井间的游侠儿卫孙皋……
这些原本不可能相遇的人,因为各式各样的原因,聚在了这张桌子的四周。
饮酒交谈,初始尚欢。
酒肆中只有一名墨者,正在那念一本书,有的人在听,有的人没有在听。
既在沛县,墨家又刚刚举行完了一场大聚会,话题的起因自然就是围绕着墨家的许多消息。
那魏国来的市井游侠儿卫孙皋,看着正在酒肆内念叨一些墨家道理的墨者,冲着桌上的其余人道:“我在这里也有个月了,这一次墨家大聚,选出的那些人,到底是什么意思?墨家巨子难道不能一言而定吗?”
这倒并不是秘密,任克笑道:“这一次除了之前的七悟害之外,还选出三人候补。另外除了这些人外,还有十五人的委员,以后七悟害和候补必须从这些委员中推选,缺额即在下次大聚的时候补足。”
桌上另外一人点头道:“我听说,适年纪轻轻,差一点就成为七悟害,似乎只比巫马博少了一人支持,所以忝居候补。这候补又是什么意思?”
秦越人来这里的时间虽然比任克要短,但是因为长桑君名声的缘故,加之他又对此颇感兴趣,这个倒是明白,叹息道:“墨家巨子之下,年纪多已大。候补之意,便是若七人都在,则可旁听而不能决断。若七人有老、病、离开沛县,凡有大事则候补可以直接做七悟害有决断之权。”
“一如禽滑厘为下任巨子,若墨翟逝去,适在候补中呼声最高,则可以直接递补为七悟害。”
“候补之下十五人,在聚会小聚之时,都是有决断权的。七悟害与候补,只在这些人不能齐聚期间,代行包括他们在内的这二十五名委员的职责。”
秦越人想了一下,笑道:“一如周公行政,行的是成王之政。成王年幼,则周公行政。成王成年,周公还政。二十五人的委员是成王,七悟害与三候补是周公。”
桌上其余人恍然大悟,任克却想,这些东西只要有心,谁都可以知晓。
只是那场大聚之后的二十五人秘会,到底说了什么?整个沛县竟然一点风声都无,谁都不能知晓。
秦越人的解释,是墨家的解释,所谓担心生病衰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