毕竟,若是城内困苦的时候三晋援兵到来,司城皇一族也能获得更大的利益。
现如今皇父钺翎先把责任推给了大尹,墨子心中却先入为主,早就听了适的恶毒猜测,心中也只是冷笑,面无表情看着皇父钺翎的表演。
皇父钺翎看不透墨子的心思,想要看看适却看到适脸上依旧是那副让他有些不满的毫不在意的笑呵呵神情,知道今日不能察言观色。
于是又道:“大尹等人力图立公叔为君,却遭遇了墨家众人的阻挠,他们心中难道不会有怨恨吗?这样的怨恨,难道不会阻挠墨家所要做的事吗?”
“所以,君子院之内,我怕大尹等人绝不会同意沛县之事,以作报复。”
墨子沉默片刻,说道:“询政院的规矩,你可以明白如何运作吗?”
皇父钺翎点头道:“墨家宣义部整日宣讲,我纵不聪慧如圣人,却也可以比庶民更早听懂。你们宣义部既想要庶民听懂,我又如何能听不懂呢?”
此时规矩还未定下,只是适借用了前世的一些经验,尽可能不让贵族难以接受以避免出现一些不可调和的矛盾。
所以君子院的权力依旧很大,因为太小他们绝对不会同意,即便此时规矩还未正式立下,但实际上暗中互相通气,基本也算是定下来了。
按照墨家所谓的“选天子”的想法,询政院的令尹是靠庶民院推选出来的。
但是因为担心贵族们联合绞杀反对墨家,所以墨家不会在这种情况下成为宋国的第一任令尹,而是决定让给贵族。
因为贵族之间本身还有矛盾,司城皇与六卿之间的矛盾,墨家必须利用,而不能这时候站出来让他们双方弥合裂痕一致对付墨家。
相对于势力稍微大一点的令尹和旧贵族,墨家本身也准备选择司城皇一系,由此来增加双方之间的裂痕,让他们的斗争白热化。
“选天子”一说,本来就不是针对全体民众的,本质上还是被贵族垄断的。
普通民众没有这样的名望,也没有足够的能力,至少此时是不可能拥有的。
而唯一可以抗衡的墨家,这时候又绝对不可能出头。
但这个询政院令尹的权责,此时又不能足够大,因为之前的三条盟誓中,宋公还要保证十年之内各贵族的利益和官职。
这一切,都是适想让墨家当搅屎棍的结果:不论谁当了令尹,都得借助民众的力量来压制另一派,从而不得不出让部分他们利益底线之上的利益。
沛县自治这种事,按照即将第一次召开的询政院基本确定的规矩,是需要询政院令尹下令的。
想当询政院令尹,就必须得到民众的推选,而想要得到民众的推选,此时又必须与墨家做交易,因为墨家的宣义部掌控着商丘的舆论:即便墨家没资格也没意愿去当这令尹,却可以不准别人当,直至搅合成一团糟。
皇父钺翎的意思已经很明确:墨家不能让大尹等人成为询政院令尹,因为他们和你们有仇怨,他们必然反对你们的意愿。
而如果你们墨家可以帮助我们皇父一族上位,我们成为令尹,作为回报,我们绝对支持你们墨家关于沛县的要求。
只是,他却不知道,此时墨家的胃口不仅仅是一个沛县,还有名义上要做贰都的彭城。
这样的历史走向,就是最大的依仗,而适之前所做的一切,都是在加速这个历史走向的过程,并未改变大局。
只要楚王死,整个天下的局势必然如此。三晋入王子定一事,参加的只有韩魏,赵人随后便会准备在背后捅刀子。
魏人得了大梁,迁都中原,也必然会导致各国一同征讨魏国,绝不会允许一个在中原咄咄逼人的魏。
楚人的衰落,越人的南迁,这都是板上钉钉的事了,适对于墨家经营彭城势在必得。
若在以往,或许还有诸多质疑。
但如今,有了商丘之战,适的眼光得到了墨家的赞同认可,对于天下大势的“把握”也是众墨者所信服的。
他既说出,众人讨论之后,也都赞同。
终归,商丘一战让众墨家看到了“约天下之剑”的希望,而这剑当然是越长越锋利越好。
而现如今条件也算是成熟了,在沛邑三年,沛邑距离彭城不远,两地语言可通,气候相似,又有铁器开辟,正是万事俱备。
商丘的事太复杂,就算是询政院成立,墨家只能在数年之内有足够的影响力,之后随着时间的推移,影响力会逐渐减弱。
至少不会如同现在一样,有破楚军、借粮食等事加成之下的全面支持,因而墨家有一块足够支撑自己发展的根基就极为重要。
正如适所说的那般,众墨者也认为沛邑太小,只能约商丘而不能约天下,所以若是按照适的路子走,就必须要经营彭城。
现在看来,适所说的约天下的手段,还是有用的,而且并不与墨子的理念冲突。
墨子的理念是讲道理,让君王带头。
适绝对没有表达过反对讲道理的意思,而只是说在讲道理之余,适当加上一点别的约束,比如一支被墨家掌控的军队。
道理这东西,需要和拳头配合,这一点墨子从不反对:当年孤身入楚都给楚王和公输班讲道理的时候,墨子也没忘记让禽滑厘带着墨家弟子守备商丘,最终让他的道理有说服力的,还是那三百弟子。
墨子饶有兴趣地看着那张简易地图,半晌点头道:“以此看,若能沛与彭城皆染色为墨,中原弭兵也就更有把握一些。天下好战之君便不敢轻动。”
“今日我墨家能以数百精锐盟楚王与五步之内,将来若有万余成阵之军,配合火药,倒真的可以让天下好战之君弭兵观望。”
“只是……这件事若想做成,不只是庶民同意,还要得到君子院赞同,才算是在规矩之内。”
墨子正琢磨着自己是不是派人去和众贵族与宋公说明这件事对宋国的意义时,有墨者回报,说是皇父钺翎求见。
适等弟子大喜,知道皇父钺翎此来,必有所求。
墨子环顾众弟子,点了适的名字道:“既如此,你随我去见皇父钺翎。”
适领命,其余墨者则又讨论一阵,便去忙碌商丘城内之事,继续造势继续准备。
…………
皇父钺翎并非是第一次见墨子,也不是第一次与墨家众人商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