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二件事,便是想办法让楚人相信墨者只愿守城,让楚人放松警惕,不会想到我们准备穿阵攻击,挟持王公。”
“其三,便是为了想办法让楚王的位置更加暴露,或者说夜里更加方便我们突袭找准方向。”
公造冶想了一下,说道:“我想的目的不止这三点,但实际上却夹杂不清,真正论起来还是这三点。这件事上,我不如你。”
适笑道:“如此来论,世上岂有全能之人?即便先生,依旧射术不精。但天下事,只要能做到如先生所言人尽其用各尚其才,便可大治。”
公造冶叹息一声,问道:“于第三件事,你有多少把握?”
适摇摇头道:“尚需交谈之中知晓楚王的性情,才知把握。只能尽量。”
…………
待适等人进入楚军军营,早有人前来,倒是也没有为难众人,一应礼节俱全。
适跟在公造冶的后面,一切礼节由公造冶应对,自己则暗中观察楚军的情况,牢记于心。
楚人对于围城还是有经验的,也修筑了一些简单的防止城内偷袭的阻碍,但问题并不大。
有人引领着这些墨者,进入到楚营之后,先行将俘虏交了出去,又趁机宣扬了一波墨者的一些不怎么激进的道理,楚人碍于情面也因为这些道理并不是那么激进,也就没有管。
引导着这些墨者进入到楚王营寨的时候,公造冶回头看了一眼适,两人互相点了一下头,这营寨果然就是当初墨者帮着楚人选择的地方。
旁边就是那座高高的木塔,上面正合适作为指挥号令的地方。
巨大的牛皮帐篷外,站着不少持剑勇士,乘广战车也在一旁,这时候都是负剑上前,也算是一种对士人的礼仪。
进入帐内,贵族环列,也没有故意做出惊吓。
见礼之后,适悄悄看了一眼正位的楚王,三四十岁的年纪,看起来极为精壮。
分宾主坐下后,各有介绍。
适正准备开口的时候,不想楚王先声夺人,朗声问道:“传闻墨者利天下,今日我有一问,不知你们可能解答?”
楚王环顾一圈,缓缓问道:“天下恶乎定?”
有墨者转述之后,适几乎是下意识地回道:“定于一!”
墨者内部自有规矩,这一次对答的问题,都是适这个副贰做主,立刻边有人不假思索地回道:“定于一。”
楚王或许是没想到墨者会这么回答,原本还想要说服墨者认同,却不想墨者直接回了一句定于一,心中暗喜。
于是问道:“既你们认为天下定于一,又为什么要守城呢?你们一边说希望利天下、又知道天下定于一,却又帮着宋人守城。这难道不是一个人喜欢吃甜,却不吃柘而去吃盐吗?”
待宣义部的任务基本完成后,适挑选了一部分作为第一批还给楚人的俘虏。
一个活着的、听到了墨者宣传的俘虏,远比被抓去矿山劳作要更有意义。
楚人的回复也很有意思。
只说墨翟年纪已大,不能请墨翟前往,但希望那个弄出宿麦、与列子杨朱等人争辩的适,能够前往。
适心中暗骂,但脸上却依旧平稳,只说既然楚人这样说,自己就只能去了,不然必叫楚人小瞧了墨者胆魄。
实则他实在是有些担心楚王把自己扣下来,可转瞬一想觉得这时候才是战国初期,多少还是讲点信誉的。
况且后世楚王可以大咧咧地和秦人见面被扣押的,想来楚人也算守信,未必会动这样的心思。
加上那些被俘获的低级贵族,墨者是准备主动归还的,楚人总不好失信天下。
想明白了其中利害,适便应承下来,心道:“我若不去,怕墨者多有耻笑的。巨子虽然讲究非攻、非斗,可这些墨者骨子里还是有游侠之心的,他们绝对看不起没有胆魄之人。”
墨子见适并没有拒绝,提醒道:“楚人应该不至失信,这是其一。其二,阳城君、鲁阳公、鲁阳文君这些县公封君,我也是能够说上话的,就算楚人失信,你也无虞。”
“你此次去,便要将这些俘虏交还回去,叫楚人难做。”
“若是处置,则彰显墨者仁义;若不处置,这些想法便如墨汁入水;若偷偷处置,墨者自有办法叫楚之士人皆知,到时候士人寒心。”
适应声道:“巨子安心,弟子此去,非是适,乃是墨家之部首,定不会堕墨者之名。我虽无剑,然胸中有胆。”
他其实并不算文弱,比起一般农夫要强壮。
但是在一群从小打打杀杀根本不把命当回事的墨者之中,便显得有些弱气。
这样一说,顿时引来几名墨者的叫好声,赞道:“早知你有胆,但在万军之中依旧有胆,却是难得。”
这时候尚无十三岁杀人的秦舞阳被吓得两腿发抖的故事,但是一些市井游侠真正见识到万军厮杀的时候,也会常有紧张不安转身便逃的举动。
在市井杀人,与在军中保持镇定,并非是一回事。
适知道自己已无退路,便道:“先生,这一次既要彰显我墨家手段,守城之术已经不必,先生前几日已经再一次重演当年之事,而楚人再无公输班。”
墨子考虑后说道:“正是这样。你有急智,但怕以力压迫,总要几个人跟着你去。”
“这次你且去,那些急智的事由你应对,而力之事,则让公造冶跟着。其余再选二十余人,定要全面,定要让楚人知我手段,以让他们以为我们只是为了吓唬他们不敢攻城,再说一些引三晋救兵之类的话,不要让他们察觉到我们的意图。”
“那些俘虏,也挑选少数一并带回去,让楚军知晓我们言而有信。也好让楚人不动下扣押你们的心思——全军皆知你们是送还俘虏的,若是再将你们扣押,楚王面上也不好看。”
种种细节又商量之后,墨翟又看着适道:“你此去,若是还能再做成一件事,那便极好。”
适问道:“先生请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