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上无话，两人策马漫步在林中。一路上清风徐徐，阳光穿过层层枝叶洒在身上，远处的密林浸染在金色的光晕中，透出一种浩大的苍茫感。怀瑾看着他如玉的侧脸，深邃的眉眼，如鬼斧神工般完美的五官与轮廓，点点阳光落入深瞳，星子坠入深海，光芒闪动，若隐若现。

“你好像有心事。”她轻声问，声音十分随意，如果是她不该知道的秘密，她亦不会追问下去。

元晟看着她，“我刚解决了军饷的问题，紫荆关有十五万军队，朝廷送来的军饷只够半数人的分量。你说南朝官场上的贪腐之风严重，大魏亦是如此。”

怀瑾有些诧异，“你是怎么解决的，在紫荆关一带征粮吗？”朝廷禁止武将在当地擅自征粮面对缺粮的问题，一般的将领只有两个选择，一是搜刮占领区的民脂民膏，二是撤军。魏军似乎没有撤退的意思，那么他一定是……

她听说当年魏军南侵，元家军的军纪是最差的，元述放任士兵在占领的楚地肆意掠夺，无恶不作。别说楚人对当年的元家军恨得咬牙切齿，就连魏国人也十分看不上元述的作风。而当时的魏帝韩谅对元述却十分纵容，想必……也是因为这些见不得人的黑幕吧？

元晟似乎猜出了她的想法，微微摇头，淡淡道；“社稷兴亡，受苦的都是百姓，锦儿，每攻陷一座城池，我都会严明军纪，不让将士侵扰当地百姓。”

怀瑾点点头，问；“那你是怎么解决的？”不得不承认现在的元家军已不同于当年，元晟的军队以为军纪严明著称，可他是否会和他父亲一样，为了握紧兵权沉迷于战场，做出鱼肉百姓的事？

“幽州到桐城一带有不少元氏产业，我可以私下购买军粮解燃眉之急。如果朝廷在不发军饷，我只能撤军。”

购买七万军队一个月的粮饷，少说也要上百万吧，怀瑾不免有些惊讶，元氏竟然这样富有，心里又一片了然，“这才是你一直留在紫荆关按兵不动的原因吧，可你们的皇帝允许将领用私产购买军粮吗？”

元晟一笑，“我已在奏折上写明，皇上会体谅我的处境，何况朝廷还要将这笔花销加倍还给我，军队属于大魏而不属于元氏。”

怀瑾在心中暗想，他还是懂得为将之道的，表面上在钱的问题上和朝廷斤斤计较，却是撇清了拥兵自重的嫌疑。她看了他片刻，轻声说；“你不想撤军的，对吗？”

他眼中闪过一抹复杂的情绪，“宗询已经攻下潼关，如果我撤军，如同让他孤军深入，后果可能不堪设想。”

怀瑾笑了笑，“你似乎很矛盾，竟还会为南楚的百姓着想，如果你不出征，就不会这么纠结了。”这样说着，她摇了摇头，对他此刻的复杂又有些矛盾的心情完全不以为然。

他如刀削般的薄唇亦勾出一抹无奈，“你认为很可笑么，我不能说服皇上，如果我不出征，皇上也会派别人，若取胜，元氏失去兵权，再度没落，若失败让楚军反攻，我还是要出征。自古很少有兵不血刃的胜仗，有战争就有死亡，前面的人倒下了，后面的人踏着同伴的尸体冲上去，不管将军还是士兵，都可能战死沙场……寒门子弟依靠战功攀升，世家子弟靠军功维持家族荣耀，”

怀瑾静静听着，一片叶子叶子落在肩上，她方才感受到风的吹动。他停顿的一瞬，天地寂静无声。她目不转睛的看着他，听他继续说下去；“我第一次目睹战场的残酷，是十岁那年。父王为了磨练我，将我带到营中，他在开始和南楚交战中几乎是屡次战败，最惨的一次是他身负重伤，楚军冲入我们的营地，我在护卫拼死保护下才侥幸活下来。”

所以，元述无法再战场上取胜，就用反间计害死了她的外祖父，谢氏一族万劫不复。她平静的看着他，几乎是用尽全身力气克制着内心如惊涛骇浪版疯狂翻涌的情绪，麻木的听着。

“燕国的制度禁止公爵和皇室贵族带兵，元氏世代承袭国公爵位，族人却不能在军中任职，除了做文官，只能经商。燕国末帝连年征战失利，国库空虚，父王追随先帝起事是要改变元氏世代只能与文人商贾为伍的命运，也是为了保住元氏一族。”

怀瑾深吸一口气，他讨厌战场的杀戮，却还要担起家族的责任。她勉强勾起一丝微笑；“无论如何，我应该替紫荆关一带的楚国百姓感谢你。”旋即，她盯住他的脸，幽幽的问；“你为什么要对我说这些？”

元晟叹了口气，深瞳笼罩着她的脸，浓眉渐渐舒展。他牵起她的手，磁性的声音亦如天上的暖阳；“也许因为自从你上次救了我，我一直将你当成自己的一部分，心里想什么都想对你说。”

怀瑾垂下眸子，像是不知该如何面对，另一只手握住缰绳，掌心沁出一层细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