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了!”四爷拉林雨桐回家,“孩子还在家等着呢。”为这个费心思不值得。
她回去给孩子喂奶,然后四爷叫了金老二,两人叫了几个人过去,得把木料先抬到院子里吧,这玩意放在外面要不了两晚上就丢了。
最近家里忙啊,棉花天天得去摘,摘了回来还得剥,剥了还得晾晒。玉米如今也到了掰棒子的时候了。林雨桐上班的时候,都是小老太在这边的,帮着英子照看俩孩子。英子在家也不得闲,做做针线,给孩子洗洗尿布衣服,抽空还得把棉花给剥出来。
林雨桐回来接手孩子,她又干活去了。
跟她说林家成送过来东西的事,问她咋想。
英子看了林雨桐一眼:“你当他是白送的?”她低着头满脸的不高兴,“邓春花那女人生的那个大儿子,瘸腿那个,记得吧?”
林玉奇?
林雨桐点头,“找家里来了?”那孩子在镇上的高中上学呢。
英子哼了一声,“闯祸了!把别人家姑娘的肚子弄大了,那姑娘是南街的人,说了,要把他另一条腿也打断了。人家家里兄弟七八个,就那一个宝贝闺女。你说他一瘸子,人家能看上她?那姑娘的几个哥哥去学校门口堵他,他倒是机灵,从学校围墙上跑出来了,直接就过来了……”
高中跟这条巷子只隔着个臭水坑,近便的很。
“老三刚好在,一听那事,又见识沾亲带故的,倒是叫了人过去把那边暂时给压服住了。你二哥又过去,跟人家说这事,看是怎么了结。”英子气道:“人家那边不愿意闺女嫁给他,只说拿五百块钱来,再把那胎给打了就算了。”
“我手里可没那么多钱。”英子利索的将棉花花絮从壳子里掏出来仍在一边的簸箕里,却也不耽搁说话,“你手里就算有,可凭啥要给他垫付这钱?我叫你二哥去找了苏友德,最后是苏友德垫付了拿钱,转身又打了电话到县城。他倒是来的快,给苏友德把五百还了,就剩下带那姑娘去堕胎的事了。他说叫邓春花来,结果那姑娘家不信那女人不叫嚷。他家姑娘还要嫁人呢。坑死人了,非得叫我去,信得过你二哥的人品,信他不会再外面瞎说。这事造的啥孽,去医院吧,没结婚证,大队上不给开证明人家都不给做。没办法了,最后还是凤兰从县里回来了,专门又跑回县城,从医院请了一个刚毕业的实习生回来,去那姑娘家给把胎打了。”
“别说五百块钱的东西,就是一千块的东西,该收的就收吧。”英子兀自有点气愤,“他儿子那条腿还不值五百?要不是老三的面子,人家直接告到公安局,他没个五年八年的都出不来。凤兰为啥帮忙,看的还不是你的面子。人家跑来跑去,多大的人情?”
这事林雨桐完全不知道。
也是!这种事得顾着人家姑娘那边,是不能到处宣扬。
林雨桐把清平也哄的睡了,才低声道:“我就说呢,二话不说又是自行车又是木料的给咱拉来,原来是为了这个。”
那还真是收了就收了。
“回头那木料给老三一份,自行车给老三一辆。”英子这么说,就看林雨桐。
林雨桐点头,“给两辆吧。咱们两家一家一辆就行。”
第二天周末,林雨桐休息,在家照看俩孩子,叫英子去忙了。
金大婶不叫英子下地,“在家里照看着,桐不习惯照看俩孩子。”就是不怎么放心的意思。
四个孩子我都照看的过来,何况只俩孩子。
等大家都下地了,林雨桐把孩子放在竹子做的小推车上,铺着褥子盖着被子,俩孩子一人一边,推到大门口晒太阳。
英子把棉花也带出来,放在青石板上,搬了板凳又开始剥。
小老太过来看孩子,坐在一边手里也没闲着。
宋大婶抱着她家的芳芳出来,也过来做了,“咱这三个娃们,有缘分。”
同年同月同日生嘛。
说着,就把孩子的正脸朝外着,好似要叫林雨桐看清楚。
嗯!人家的孩子是白净。眼睛大鼻子高,穿着大红的毛线织成的外套,一看就知道是新的,头一回穿出门。
“我家芳芳长的可人意,谁见了都稀罕。”说着,就拉孩子身上的毛衣叫林雨桐看,“这事纯羊毛的,孩子她大伯娘专门从县里给捎回来的。”
这是臭显摆呢。
看!我家孩子有!你家孩子没有。
我家孩子为啥有呢?那是我家孩子长的可人意。
你家孩子为啥没有呢?不是因为没钱买不起,而是因为丑穿啥都是糟践。
林雨桐心说,难怪婆婆跟她不对付呢,这宋大婶这张嘴是挺讨厌啊。
她也不怼她,只转脸去逗弄自家的孩子,先是叫清平,“清平……清平……”叫两声,胖丫头就眯缝着眼睛看过来,肃穆着一张脸,林雨桐就笑:“清平,你妈去哪了?哎呦不见了。”
清平躺着转了脑袋,对着英子的方向咿咿呀呀,然后又看林雨桐,再看英子,再转过来对着林雨桐咿咿呀呀,好像在说,看我妈在呢。
然后举着满是肉窝窝的手吃的香甜。
清宁是林雨桐说话的时候就盯着她看,见不是跟她说话,还左一看右一看,看都是跟谁说呢。等林雨桐的视线一落在她身上,眼里一带上笑,还没说说话呢,就蹬腿伸胳膊的,笑的咯咯咯的。
英子就扭身逗芳芳,“芳芳,你奶呢?你妈呢?”
牡丹端着没剥的棉花也出来了,就坐在他们家门口的台阶上干活呢。听见说她就回头叫了一声她家闺女,“芳啊……”
然后就见那孩子把手往嘴里塞啃去了。
桃花娘就在她家门口呢,听了半天了就笑,说宋大婶:“那聪明人都是天生的,比不了!”
聪明不聪明这么大的孩子看不出来。主要是家里的这两孩子身边就不离人。至少都有两人在,不错眼的看着呢。大人爱逗,常逗,逗习惯了,孩子的反应就灵敏一些。
哪里像是对门,除了显摆的时候宋大婶抱孩子,其他的时候那是问都不问的。牡丹又在家里被家务缠着,抽不出空闲的时间来。只要孩子不哭,谁还逗她?
结果宋大婶嘴欠,叫林雨桐给挤兑跑了。短期内是不会再过来惹人嫌了。
小老太大声跟桃花娘说话,“其实儿女不在俊丑,只看有本事没有。”
这话桃花娘爱听,她家大儿子还罢了,如今分出去过的也还行,她家老二也是生来就是瘸子,长的也不算是可人意。可如今会开车,地里的活计做的不比谁差,娶的媳妇也是个残疾吧,但至少生了两个健康的孩子。自家儿子这两年连厨房的活计也会做了。你说跟正常人有啥不一样的?
脑子好用,要比长一张好脸得用多了。
这边说的热闹,结果巷子里自行车的铃铛一阵响之后,就见林玉奇来了。
一下自行车就笑着叫:“大姐,二姐!”
好不亲热。
林雨桐没说话,英子坐着没动,扭头皱眉问了一句,“怎么来了?”
林玉奇一瘸一拐的过来,伸手就把正手舞足蹈的清宁抱起来,“哎呦我的胖外甥女,二舅看你来了。”
林雨桐怕他把孩子摔了,只得往旁边让了让,后面就是青石板,“坐吧。”
这小子好似不知道冷脸,笑嘻嘻的就坐了抱着清宁坐在他的腿上,“二姐今儿不上班啊?”
“嗯!”林雨桐应了一声,就把清宁接过来,“该换尿布了,别尿你身上。”
林玉奇就把孩子递过来,“这丫头可真沉手。”
英子就插话问正事,“怎么过来了?还有人找你麻烦?”
“没有!”林玉奇嘿嘿笑,“是爸叫我过来的,我二姐夫不是会开车吗?爸说认识一个农机局的,那边有原来农垦上用过的拖拉机,价钱便宜的很,问姐夫要不要,要是要,明儿就过去一趟,他那边叫人给留着。”
还别说,这还真是正事。
农机现在不好买,没有这种证明那种证明,就算是拿着钱也买不下。
如今分产到户了,耕地基本全靠人力。就是养牲口的农忙的时候租用牲口,一天也不少赚。要是有拖拉机,农忙的时候犁地耙地带着播种机播种,一亩地加收点钱,比种庄稼要收的多的多。农闲的时候拉个货,拉一趟算一趟的钱,这也算是个正经的营生了。
英子当时没回绝,回来就跟金老二说了。
金老二拿不准主意,找四爷商量,“林家成给的能要吗?”
“你想给我三哥弄个营生吧?”四爷问老二。也是上面的老大不顶用,这老二当的其实是这金家这个大家的大半个家。兄弟的事他都急着呢。
“老三总这么混也不是个事啊。”金老二挠头的很,完了又问四爷:“你是咋想的?是想在公社里混下去,还是有旁的打算?”
四爷就挑眉:“那你觉得我干啥好?”
金老二看了四爷又看林雨桐:“我的意思,你们两口子得留一个在政府衙门当差……有钱没权真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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悠悠岁月(19)
坐月子这段时间,四爷是到处买土鸡,可如今这个月份,正是鸡下蛋的月份,鸡特别不好买。多掏点钱,人家才肯卖。
家里两个月婆子,一只鸡两人分着吃。金大婶专门用小麦出去换了手工的挂面回来。鸡汤配着挂面,里面至少都是两个荷包蛋。
这些钱可不是四爷或是金老二搭进去的,是结结实实的从婆婆的包里掏出来的。
那么抠唆的一个人,外面还有为金满城收拾烂摊子欠下的债,后面还有老五的婚事没办呢。可在俩孙女身上,那是真舍得。要说四爷这边有工资,做婆婆的大方一点算是有图谋。可金老二那边呢?盖房子是没怎么花钱,但是想住进去,这里里外外的家具这些不需要钱吗?想把一个家收拾的像个家,今天发现缺点这个,明天发现缺点那个。抛费的其实都是钱。这再添上一个孩子,真是捉襟见肘了。可她该给做月子的媳妇的,该给孩子的,那是半点没俭省。
鸡蛋也不卖了,就给俩媳妇吃。红糖没有了,想办法买。
小老太就说林雨桐:“你看老宋家那媳妇牡丹,跟你们一天生的,你们俩补得胖了一圈,看看牡丹去,瘦的都脱形了。早上用开水给冲一个鸡蛋,满满一大碗,奶水稀的跟白水似的,孩子能吃饱?”
这个林雨桐知道。宋大婶惯是爱做表面文章,过来瞧孩子的时候见林雨桐端着半碗汤水,就说了:“我们家牡丹天天早上满满一大海碗鸡蛋絮……”
其实一大碗是真的,鸡蛋却只一个。
可林雨桐看看自己手里这半碗汤,是自己说实在喝不下去,婆婆专门给多熬了一会,水少了,但营养没少。炖出来的土鸡鸡汤,俩鸡腿都熬的化在里面了。
小老太压低了声音:“远处的不说,就咱们这一个村的,你出去打听打听去,谁家的媳妇要是有牡丹的福气,都该烧高香了。后巷子里那刘家的媳妇,前几天被婆婆男人摁住打了一顿,为的啥?有孩子吃奶,当妈的就饿是快,又饿孩子又一撒手就哭,没办法做别的吃的就顺手煮了几个荷包蛋。就为这个,还没出月子呢就打被了一顿。”
小老太那一辈人,受婆婆打是家常便饭。如今碰上那不刻薄的,大事上从来都过得去的,她就觉得确实挺好。
尤其是把金大婶跟宋大婶俩人一比较,还是觉得金大婶这种更直白的人好相处。
说宋大婶面上一套背后一套,嘴上稀罕孙女稀罕的不得了,在家里却一下都不肯抱。
“你也别不知足,觉得你婆婆偏着这个,向着那个。换一家你试试,谁家不偏心?人心本来就是偏的。”小老太说林雨桐,“以后别学的小家子气,该给钱还是给钱,别弄那些东西。叫她知道她做的事你不痛快了,态度叫她知道了就行了。倔着干啥呢?”
家里的是是非非就是这样,说不清楚。
不管脾气多不好,金大婶对俩孙女表现出极大的耐心。
咋着都不嫌弃。
把孩子妈喂的好了,奶水就好。孩子就长肉了。
老二家那个,本来单眼皮眼睛就不大,结果吃的脸蛋嘟着,眼睛就更眯缝起来了,俩脸蛋的肉夹着本来就不算高挺的鼻子,越发觉得鼻子塌了。
林雨桐抱着自家这个,真都不忍心看。正寻思着将来孩子成年了亲自操刀为孩子整容的可能性。
其实,这原身和金满囤长的真不算丑。林雨桐如今的身高一米七二,高个,胳膊腿都长,鹅蛋脸,皮肤白且细致,眼睛不大,但也是圆溜溜的杏眼,有点内双的双眼皮,林雨桐自己微微给自己整了一下,算是个不太明显的双眼皮。这样子,只要鼻子不歪不呲牙,能丑到哪里去?四爷一米八的个子,如今比之前瞧着稍微健壮了一些。不说剑眉星目吧,但也浓眉大眼高鼻子薄嘴唇。本来就挺帅,再加上四爷的气质,那就更不能说丑了。然而这么两个人,生了个丑闺女。
我的天,开天辟地头一遭啊。
她是天天盯着这孩子的脸看,五官也还好,“就是这额头……”想来长一长,长到七□□十岁的时候大概就不会太明显了吧。
快满月了,林雨桐问四爷:“孩子的名字还没取呢。”
四爷觉得这事得长辈取吧。可金老头至今没啥说法。
金老头其实不算是文盲,部队是所大学,他在部队呆了那么些年,早就脱离了文盲的阶段了。给孙女取名字,抓耳挠腮想了这半个月了,试探着问四爷:“叫小美、小丽?”
美丽俩姐妹?
想起那俩丫头的脸,叫美丽?亏心呐!
“别跟我妈说这名字!”要不然她真敢这么叫,等孩子长大了上学了被同学一嘲笑多可怜呐。
另一面金大婶也试着跟俩儿媳妇沟通,“你们说一个叫俏,一个叫秀,行不行?”
很期待的样子。
要不是亲奶,要不是这亲奶是真心稀罕这丑闺女,林雨桐几乎是以为这是讽刺呢。不管怎么看,这两孩子跟俊俏和秀丽都无关。
最后还是四爷给定的:“大的叫清平,小的叫清宁。”
清泰平安,宁静致远。
咱们不能夸相貌,但咱们可以说气质。
这俩名字在当时算是很别致了,至少跟对门那个刚取名的‘宋芳芳’的名字听着好。
金大婶挺满意的,“一听就名字就觉得有文化,咱家的俩闺女将来可是要上大学的。”
她现在抱着孩子又开始念叨考大学了。
为啥?
太平三村破天荒的出现了一个大学生,其实也算不上是大学生。就是那个高中肄业的柳成连着考了好几年大学之后,终于在八零年的这一年,成功的参加中考,一再降低标准后,报考了中专学校。
没错,就是中专。学校就在县城,叫同立县师范学校。
这个时代,中专生热门的很。毕业了,类似于政府机关做个秘书啊,或是去中小学做老师。不管是哪一种,都算是跳出了农门了。
这可是见了不得的大喜事。
柳成的妈能不上门炫耀?
扭腰摆款,脖子挺着脸仰着,姿态摆着高的很。从巷子里过,谁要问一声,“嫂子,恭喜了。往后咱们成子可就是当官的了。”
从学校毕业的,大部分其实都进了政府机关了。因此一听考上了,基本就觉得跟当官的划上等于号了。
柳婶子一听这话,头仰的更高了。对人爱答不理的,人家一问,她的回答永远是从鼻子里出来的,不是‘嗯’就是‘哼’的。
来了金家,打着看孩子的幌子,来显摆来了。
先是看孩子,孩子那长相吧,她说的特别委婉:“爹妈不合适,孩子就长的比较奇怪。”
你还不如说我们家孩子丑呢。
金大婶在外面听窗户根,一听就不乐意,直接将人从炕沿上往起拉,“走走走!赶紧跟我走!我家孩子长啥样关你啥事?能耐啥啊?考上个中专了不得了?当我们老四没文凭啊!”
正经的中专毕业!
我家都毕业了,你家才上,嘚瑟啥啊!
反正林雨桐就突然觉得四爷当年当皇帝没文凭都挺可耻的。
那股子骄傲啊,林雨桐是迫切的想要一张文凭了。
柳大婶就是作,但自家婆婆那是直接动手的人,谁跟掰扯四五六。她是不爱说,也不等于不会说,这会子说柳大婶就说的比较给力,“……你家儿子是能耐,能耐找一个比我家桐更好的媳妇去呗。哎呦!能耐的给儿子订婚了,找了个在医院给人接生的?哎呀妈呀,就那的德行能接生啊?那手艺还不如我家桐呢。”
在医院的事早被金大婶演绎的活脱脱的,宣扬的满世界都知道了。
然后四爷好歹在公社是吧,卫生院本来就直接归公社管辖,于是嘴巴只要歪一歪,那个叫李芬芳的姑娘,被开除了。况且四爷嘴巴没歪,说的可都是事实。
林雨桐知道那姑娘被开除了,却不知道原来这姑娘是柳成的未婚妻。
就说嘛,好端端的怎么针对自己呢?原来根子在这里呢。
要不是柳成的妈嘴巴爱嚼咕,那姑娘怎么知道自己?况且自己跟柳成有啥事?不都是她一厢情愿的上门的吗?
结果没两天,金大婶特别不屑的骂柳婶子,“不知道自己姓什么叫什么,看那姑娘没工作了,死活给退婚了。说她家孩子还要上几年学呢,耽搁人家孩子……”她哼了一声,“怕是我昨儿的话戳到她肺管子了,要找个比你强的!”
我成了标准了?!
东家长西家短的,都是些不用怎么过心得小事。
世世代代的聚集在一个地方,这些是是非非根本就避免不了,为了这些个事过心,日子就不用过了。
人家怎么说的这都不要紧,只看自己的日子怎么过。
如今就有一件为难事,啥事呢?
金大婶坚持要给孩子做满月。
正儿八经的摆席设宴的做满月。
如今给孩子,尤其是女孩子做满月的不多。这几年都几乎不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