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郎……”
崔九摸了摸墓碑,扭头跪倒在崔夫人跟前,对着她狠狠的磕了三个响头,“阿娘,儿子不孝。”
崔夫人捂了捂嘴,“阿娘同阿俏相处的日子,比你还多呢,她就跟我的女儿一样。九郎,你小的时候,阿娘没有带过你,我先待你不慈,是以你不算不孝。阿娘啊,这辈子什么事情没有经历过,什么事情看不开。或许这就是命罢。”
崔夫人说着,摸了摸崔九的头,不再说话,下山去了。
崔九目送着她上了马车,然后翻身上了马,朝着长安城的方向疾驰而去。
……
长安城中热闹非凡,上元节前后两日都不宵禁,大街小巷都挂满了花灯,好不热闹。
小童拿着糖人嬉戏着,拽着身后的大人,想要去富贵人家门口讨糖吃。
其中一个胖嘟嘟的小童,一不小心撞到了一个人怀中,他打了一个寒颤,抬起头来,吓得差点儿哭出来。
上元节戴面具的人很多,但是这种青面獠牙的面具,委实骇人。
那人将他扶稳了,看了看他手腕上系着的佛珠,指了指,“这个是新得的么?”
小童结结巴巴的说道,“大师给的,那边寺里的大师,不要钱,白给……”
那人点了点头,给了小童一个银锭子,“压岁钱。”
待那人走远了,小童的娘亲这才发现了他,焦急的将他抱在了怀中,“你个死孩子,怎么乱跑,这钱是哪里来的……”
小童揉了揉眼睛,“阿娘,是一个过路的阿叔给的,他戴着面具,我看不见他的脸,但是我觉得,他好像在哭。”
小童的娘亲赶忙抱起他来,匆匆忙忙的往家赶去。
……
崔九站在人群之中,看着不远处慈眉善目,正在给大家伙儿讲佛的智远大师,勾了勾嘴角。
贺知春站在自己的灵堂上,已经有些麻木,这些日子,他几乎一步都没有离开。
他说,阿俏你还记得在岳州的时候吗?栀子花开得很香,坐着游船在八百里洞庭之上,四处都是好看的小娘,唱着渔歌,夕阳西落的时候,归家的人踏着歌儿,面上带笑。
没有什么帝命阴私,看得顺眼了一道儿磕点瓜子儿,看不顺眼的,来,打一架!
圆滚滚的阿俏,笑弯了眼睛露出浅浅梨涡的阿俏,坐在大树上,晃着脚丫子,手中还拿着啃了一半的甜瓜。
他说,阿俏啊,那样的日子,某是日也想,夜也想,到最后,不知道哪些是真的,哪些是自己幻想出来,添油加醋的了。
他说,阿俏啊,你还能不能听到,这十年,某没有对你说出口的喜欢,现在某要一口气说十年份的了。
……
他又说,阿俏啊,若是某当年没有去岳州带走你,是不是你会更好。
……
崔九说着,咳了咳,用帕子捂了捂嘴,又面无表情的将帕子塞进了自己的怀中。
正在这个时候,李思文走了进来。
贺知春扭头一看,他满脸的络腮胡子,不到三十岁的年纪,已经是满目沧桑了。晋王登基,作为魏王党的他同崔九,日子都很难过,尤其他还是武将。
自打魏王战败之后,晋王便以平叛有功的理由,将他塞去打高句丽了。
他甩了甩身上的雪,快步的走了进来,“崔九,你不能这样,阿俏也不想看到你这样。”
他说着,越发的心惊,崔九还活着,但是他已经死了。
魏王已经死了,现在崔九也死了。
他李思文,又还能够活多久呢?
崔九看到李思文,笑了笑,“阿文你来了,还能够赶着送阿俏一程。”
他说着,看了看身边还在熟睡的元芳,“你把元芳带走吧,某时日无多,某若不在了,没有人护着元芳。他跟着我姓崔,不若跟着你去军中,好歹还是姓李,李元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