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人就平静了。她缓缓地转过身,看着顺伯。大雨滂沱中,丁香的脸上不知是泪还是雨水。顺伯大步向前,可是没站稳,毕竟脚下泥泞,一下就扑倒在地,摔了一个狗啃泥。
“啊……”女人惊呼一声,想过来扶起顺伯。但她的身子终究没动。顺伯爬了起来,看着丁香,祈求地:“丁香,是你,真的是你……你知不知道,我找你找得好苦啊……”顺伯想握住丁香的手,握得紧紧的,生怕一不留神,丁香会飞走了。
但他终究没握住她的手。只见,丁香缓缓地拿掉戴着的斗笠,露出青白的头皮,现出头皮上触目的戒痕。“施主,小尼法号慧宁,来山中修行已经数年,如今早就是六根清净,不问世事,施主是叫错名字了。”
什么?出家?当了尼姑?
顺伯有想过丁香或许是真的出家了。但他还是抱了别种可能。没想到,丁香果真出家了。如果今天不是陪着骆老夫人前来送香,那么也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和她遇上?
“不,你是丁香,丁香啊。你看看我,看看我,我是小顺,那个一起和你玩到大的小顺啊……”顺伯急了,想再次拉住丁香的手,但扑了空。
“阿弥陀佛……”丁香的嘴里又念了一句偈语,闭上双目,又转过身,戴上了斗笠。
顺伯急了。
“丁香……你不要不理我啊……丁香……”丁香在前面走,顺伯在后头跟。但很奇怪,不管顺伯走得多快,他就是跟不上丁香的步伐。不一会儿,丁香就进了庵堂的厨房,将采摘来的野芋头倒入一个大铁锅中,用柴草烧了起来。
丁香烧火,顺伯就站在门外,一直盯着丁香。
他不想走,也不愿走。如可能,就这样看着丁香,看上一辈子自己也是无怨无悔的!丁香,他的丁香,终于找到了,找到了!
虽然痛苦,虽然煎熬,虽然备受折磨,但他的心,他的胸膛,还是充溢着幸福的激动!他最怕最担心的,就是丁香已经不在人世了。但丁香虽然入了佛门,可毕竟还好好地活在人世上,他真的真的很高兴!余下的,他想交给时间,让时间来安排答案。
事情就是这样突然。
苦根死了。死前就陷入昏迷状态,没有留下一句话。小顺跪在地上,狠狠地揪自己的头发。他想揍自己,想骂自己。不,他想杀了自己,给苦根偿命!
但丁香拦住了他。丁香泪水涟涟:“小顺,你这是干什么?干什么?我舅舅已经死了,你也要死吗?”丁香没有怨小顺,她怨的人,是自己。她对不起舅母,对不起表姐表弟们。她无颜再去舅舅家了。丁香找了一把刀,她看着舅母在几个表姐弟的搀扶下,气喘吁吁伤心伤肝地赶来了,扑通一声,就对着舅母跪下,掏出刀,请舅母一刀杀了自己。舅母没有杀她。
她打了丁香两个巴掌。“滚,你给我滚。你为了个男人,连你舅舅都不要了?没见过,你这样不知害臊的姑娘!”
表姐弟已经将丁香的衣服都收拾来了,扔给她,叫她滚蛋。苦根的葬礼也不许丁香参加。从头至尾,舅母没正眼看小顺一眼。
小顺就抓住丁香的手,说既然这样,那咱们走吧。小顺杀了人,城里的公安也下来过,但判决小顺属于正当防卫,无罪。这就更不能让丁香的舅母接受了。小顺啥事儿没有,日子照样过,那苦根不是白死了?苦根可是一条人命,一个好人!
小顺因为舆论所迫,已经不能在村子里呆下去了。半夜里,他摸到苦根的坟前,对着坟茔,狠狠磕了二十个响头。一边磕,小顺一边说:“苦根叔,我对不起你。但我是真的喜欢丁香。我会将丁香照顾的好好的。逢年过节,我都会寄钱给婶子。我杀了你,这一辈子,我都给你当牛做马!”
小顺没有食言。我一直好奇顺伯老家没有亲人,又哪里来的侄儿?原来,他的侄儿就是丁香的侄儿,是丁香表弟的孩子。顺伯将一生的积蓄都送给他们了。
小顺找到借住在破庙的丁香,叫丁香跟他走,走得远远的。但丁香不肯了。小顺已经杀了两个人了。一个是她的畜生爹,另一个是舅舅,是养父。于情于理,丁香不能和小顺在一起,给他生娃了,这一辈子都不可能了。
丁香摇头,赶顺伯走。
她心冷如灰,觉得所有所有的祸患,都起源自己,都是她招惹的小顺。如果不认识小顺,又哪里会惹来这许多事情?今生,她和小顺就是有缘无分。
可是小顺不肯走。如果自己走了,那丁香就更无依无靠了。是的,他杀了苦根,但那是一时失手,他没想过要苦根死!“丁香,丁香,你听我说,听我说……”
但丁香哪里肯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