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过狂风一夜的洗涤,早晨的天空澄碧明净,连一丝浮云都没有。多日未见的太阳也懒洋洋的挂在东边,将和煦的阳光铺满了大地的每一个角落。
今天是冬至,新安府上下人等也都不必当差,早早回家祀祖去了。程牧游好容易得了闲,便亲自送迅儿到书院去,一路上,也顺带考考他的功课,看他这段日子有没有用心读书。
没想到这小子近日在课业上精进了不少,不但把先生教的书全背下了,还对兵法产生了浓厚的兴趣。这一路走来,迅儿对九大兵书中的计策是信手拈来,显然已经熟稔于心,他甚至还和程牧游讨论起了强兵救国之道,竟然也分析地有理有据,丝毫不输于他这个亲历战场的大人。
程牧游知道这都是晏娘的功劳,这些日子,他经常看到他们两个钻在书房里研究兵书,一直钻研到半夜。晏娘还用石子布阵,方阵、圆阵、疏阵、数阵、锥行之阵、雁行之阵、钩行之阵、玄襄之阵一应俱全,让迅儿来破阵。这些石子到了晏娘手里便会移动,阵型不断变化,忽方忽圆,奇幻莫测,往往在胜利在望时,风云突变,使迅儿不得不兵行险着,出奇制胜。
有这么好的一位“师傅”在旁指导,试问迅儿这个小孩子怎能抗拒兵法的奇特魅力呢?
想到这里,程牧游唇角不自觉的轻轻上提,迅儿发现他爹爹不再考他,而是盯着马脖子微笑,忍不住昂头问道,“爹爹,你想什么呢?笑得这么这么”他皱眉想了半晌,终于还是把那个“甜”字吞下了肚子,因为他实在觉得这个字和程牧游的形象太过于不符,怕自己说出来又要被他责怪。
程牧游清清嗓子,果断收起笑容,他利落的下马,又把迅儿从马背上抱下来,在他圆圆的脑袋顶轻弹了一下,“快去吧,迟了先生可要骂你了。”
迅儿哦了一声,抓抓脑袋就朝书院跑去,到了门口,他回头,脸上泛起一丝狡黠的笑,“爹爹,您是想晏娘了吧?”
她的声音被一阵巨大的水花声湮没了,金煜惊恐地回头,却被迎面扑来的一股河水蒙住了视线。
可是他虽然看不到,嘴巴却品得到,水里那股厚重的血腥味儿在提醒着他,邢家老两口在水里遭遇了什么。
金煜如今什么也顾不得了,他甚至来不及擦一把脸上的血珠儿,就拼命的朝河滩跑去。慌不择路之时,他耳边传来一声痛苦的嘶吼,声音不大,他却能听出那是来源于邢叔的,那个在田间耕耘了一辈子的强壮汉子,如今却像一条被人抓在手心里的蠕虫,无论如何挣扎,也摆脱不了被揉捏成泥的命运。
月牙终于从厚厚的云层中露出脸来,清光照亮了金煜惊恐的脸孔,那张脸上,红与白如此分明,像一张狰狞的面具,遮盖住他心里最后那一点人性。
金煜就这么一路狂奔着来到家门前,他扑在门板上,惊魂未定地吞吐着熟悉的空气。现在,他是如此地渴望着喝一碗秀秀亲手熬的热粥,然后躺倒在自己那张舒适的大床上,拼命地睡过去,把刚才发生的一切,不,把这段日子以来发生的一切全都忘记。
至于毒药,那包他视为和璧隋珠的毒药,早已被他抛到九霄云外,忘得一干二净。他现在心里所想,只有那条猩红的河道和邢叔那声悲惨的嘶嚎。
血
为什么会有那么多的血呢,把河面都染红了,到处都浮动着咸腥的气味。
除非,那两个人完全被绞成了碎肉,否则,这些血怎么能从那两具已经苍老的躯体内被压榨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