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牧游目怔口呆,身体像被冻住了似的,一动都动弹不得,只能眼睁睁的看着无数道黑烟从那鸟身上的鳞片中蹿出,快接近自己身边时,烟雾便化成一张张黑焦的鬼脸,呜咽着、悲号着,欲将他团团环绕在其间。
“啾。”
一声清脆的鸣叫从高空降下,黑烟顿时消失,程牧游粗喘了几口气,抬起头时,却看到半空中有一黑一蓝两个影子纠缠在一起,打斗得难分彼此。
“精卫。”他低唤了一声,忙将佩剑抽出,一个骨碌从地上爬起,想助精卫一臂之力。可是刚抬起剑,却发现自己根本无法出手,因为双方速度太快,就如两道流星在半空中飞速挪移,一剑劈过去,莫说极难劈着,就是劈着了,也不一定刺在谁身上。
好在能帮忙的人很快到了,程牧游听到院外一阵窸窣的脚步声,紧接着,便看到晏娘闪进院内,朝空中看了一眼后,她从怀中揪出一方手帕抛向那团缠斗得难分彼此的飞影,口中默念了几声字诀,手猛地朝上一抓,重新将绣帕抓进手心。
手帕里鼓鼓囊囊的,那东西似乎还不死心,正在里面拼死挣扎,将它扯成怪异的形状。有那么一瞬间,程牧游几乎以为那怪鸟要撑破帕子飞出来了,因为绣帕被它拉扯得有半人多长,里面还不断传出渗人的怪叫声。
然而晏娘却从未令他失望过,她鼻中轻轻一哼,“畜生,死到临头了,就别白费力气了。”
说罢,那手帕突然从她手心腾到半空,满身的“卍”字“噌”得发出道道银光,将程牧游照得睁不开眼睛。
一路追至南街尽头,前面只剩下一片拆房留下的废墟,一眼望去,残砖断瓦尽收眼底,却并没有环翠的影子。
程牧游略一迟疑,遂将目光转到身旁的肉铺上。此肉铺规模不小,是新安城最大的杀猪羊作坊,每日至晚,都有几百头猪羊被赶至此处宰杀,其院占地约半亩,里面挂满了片成两半的肥猪肥羊,血水滴滴答答地流了一地。
他没再迟疑,转身就走进院子,在一排排鲜血淋淋的猪羊的尸体中穿行,眼睛警惕地望着周围,丝毫也不敢松懈。
一阵秋风扫过,将两旁的猪尸羊尸吹得轻轻晃动起来,带来一阵阵浓重的血腥味儿。程牧游一手掩住鼻子,脚步越踩越轻,目光从交错的尸首中穿过,落在院墙的尽头处。
那里,蜷缩着一个人影,她正捂着肚子,身体微微地颤抖着,怯怯的眼神却越过层层尸首,与程牧游的目光交接在一起。
“环翠,”程牧游柔声说出这两个字,缓步朝着那个人影走过去,“你不用怕,我不是来抓你的,是来救你的,我相信你没有做过任何丑事,我也相信你之所以会大了肚子,是因为那天在天弘寺外遭遇了不测。”
环翠没有说话,她干瞪着大眼睛,死死的盯着程牧游,呼吸声却越来越急促,到了最后,竟开始大口大口的吐着气,像是透不过气来一般。
程牧游已经走到了她的身旁,见环翠这副模样,他蹲下身,目光却落到她大的不像话的肚子上:这肚子竟比自己刚才见到她时又整整大了一圈,现在,它已经将她的衣服全部撑破,完全袒露了出来。
它不住地跳动着,一下接着一下,肚皮上亦被撑出了血红的纹路,像一张密密匝匝的大网覆在上面,骇心动目。
程牧游从小学医,各种怪异的病症见过不少,可是此等情形他还是第一次见到,他看着那个已经被撑得明晃晃的肚子,一时间竟不知该作何反应,愣了一会儿,他忽然一拍脑袋,“我知道该怎么做了,这世上,只有她能治得了你,快,快起来,跟我到霁虹绣庄去。”